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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第(2/2)页
“他对你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先生。他也许说了什么,可我已经跑掉了”

    “这就够了,”阿迪克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你听到的那句话,他是对谁说的”

    “芬奇先生,他当时是看着马耶拉小姐,对她说的。”

    “然后你就跑了”

    “确实是这样,先生。”

    “你为什么要跑”

    “我很害怕,先生。”

    “你为什么害怕”

    “芬奇先生,如果您跟我一样是个黑人的话,也会害怕的。”

    阿迪克斯落座之后,吉尔莫先生向证人席走去,他还没走到地方,林克迪斯先生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开始大声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现在只想告诉所有人一件事情:这个小伙子为我干了丁点儿麻烦也没有过。”

    “住口,先生”泰勒法官一下子劲头十足,厉声喝道。他气得脸微微发红,嘴里的雪茄倒是一点儿也不影响他说话,真是不可思议。“林克迪斯,”他大吼大叫,“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等宣誓之后,在适当的时候说出来,在此之前,你必须出去,听见了吗你马上给我出去,先生,有没有听见真见鬼,这案子我都不想审理了。”

    泰勒法官对阿迪克斯怒目而视,意思好像是谅他也不敢开口辩驳,不过阿迪克斯早就垂下了脑袋,对着自己的大腿暗笑不止。我记得阿迪克斯曾经对我说过,泰勒法官发号施令有时候也会超出他的职责范围,不过很少有律师跟他计较这些细节。我看了看杰姆,杰姆却在连连摇头。“这又不是陪审团里有人站起来发言,”他说,“那样的话我看事情就大不一样了。林克先生仗义执言只能算是扰乱法庭秩序之类的行为。”

    泰勒法官让法庭记录员删掉刚刚写下的那些话,一直删到“芬奇先生,如果您跟我一样是个黑人的话,也会害怕的”为止,并且告诉陪审团,刚才的小插曲可以忽略不计。他疑惑地望着中间的过道,看样子是在等着什么,我猜他是在等林克迪斯先生执行他的命令,赶紧离开法庭。然后他才说:“开始吧,吉尔莫先生。”

    “你曾经因为扰乱公共秩序被判处三十天监禁,对吗,汤姆”吉尔莫先生问道。

    “是的,先生。”

    “那个黑鬼最后被你打成了什么样子”

    “吉尔莫先生,是他打的我。”

    “没错,可是你也被判刑了,对不对”

    阿迪克斯抬起了头。“那是一桩轻罪,有案可查,法官。”我听出他有些疲惫。

    “让证人自己回答。”泰勒法官的声音也显出了倦怠。

    “是的,先生,我被判了三十天。”

    我知道吉尔莫先生会诚心诚意地告诉陪审团,任何一个因扰乱社会治安被判刑的人都很有可能会存心占有马耶拉尤厄尔,他只关心这一点,别无他念。这样的推论会起到作用。

    “鲁宾逊,你很擅长用一只手劈开大立柜,还有劈柴火,是吗”

    “是的,先生,我想是吧。”

    “你的力气也足够卡住一个女人的脖子让她喘不上气,把她摔倒在地上,对吧”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先生。”

    “可你有足够的力气,能够做到,对吗”

    “我想是吧,先生。”

    “小子,你已经盯了她很长时间了吧”

    “没有,我从来没有盯过她。”

    “那你帮她劈柴、打水,干了那么多活儿,可真是够体贴的,对不对”

    “我只是想给她帮帮忙,先生。”

    “你真是太慷慨大方了,你每天做完工回到家,也有杂活儿要干吧”

    “是的,先生。”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家干活儿,反而去帮助马耶拉小姐”

    “两边的活儿我都干,先生。”

    “你一定很忙吧。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先生,您指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热心,主动帮一个女人干家务活儿”

    汤姆鲁宾逊迟疑起来,看样子是在搜肠刮肚寻找说辞。“她好像没人帮忙,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

    “怎么会呢,小子,那个家里有尤厄尔先生,还有另外七个孩子。”

    “噢,我说过,他们好像从来都不帮她”

    “小子,你干这些劈柴、打水的活儿,纯粹是出于好心”

    “我说过,我只是尽力帮点儿忙。”

    吉尔莫先生对着陪审团冷冷地一笑。“你看起来真是个大好人啊干了这么多事情,从来都分文不取。”

    “是的,先生,她挺让人可怜的,她好像比家里其他人都尽心尽力”

    “你竟然会可怜她你竟然会可怜她”吉尔莫先生惊讶得差点儿撞到天花板上。

    证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椅子里局促不安地动来动去。可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坐在楼下的人,没有一个会觉得汤姆的话中听。吉尔莫先生停顿了好长时间,好让这句话充分渗透到人们的内心深处。

    “去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你像往常一样经过尤厄尔家,”吉尔莫先生开口道,“她喊你进去劈开一个大立柜,是这样吗”

    “不是的,先生。”

    “你否认那天经过了她家”

    “不,先生当时她说屋里有活儿让我帮忙。”

    “她在证词中说,那天她让你帮她劈开一个大立柜,对吗”

    “不是,先生,不是这样的。”

    “你是说她撒了谎吗,小子”

    阿迪克斯忍不住站了起来,不过汤姆鲁宾逊并不需要他助自己一臂之力。“我并不是说她撒谎,吉尔莫先生,我的意思是说,她记错了。”

    吉尔莫先生又一连问了十个问题,都是按照马耶拉的证词重现当时的情景,证人的回答一律是“她记错了”。

    “尤厄尔先生难道没有把你赶跑吗,小子”

    “没有这回事儿,先生,我不认为有过。”

    “你不认为有过,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根本没待那么长时间,没等到他赶,我就走了。”

    “你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很坦率,那你为什么溜得那么快”

    “我说过,当时我很害怕,先生。”

    “如果你清白无辜,为什么要害怕呢”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任何一个黑人,处在那种困境中,都很危险。”

    “可是你并没有身处困境啊你在证词中说,你当时正在拒绝尤厄尔小姐。像你这样的大块头,难道害怕她会伤害你,以至于撒腿就跑”

    “不是,先生,我害怕会上法庭,就像现在这样。”

    “害怕被抓起来,害怕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是,先生,是害怕不得不面对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儿。”

    “你是在故意顶撞我吗,小子”

    “不,先生,我绝无此意。”

    吉尔莫先生的交叉讯问我只听了这么多,因为杰姆命令我把迪尔带出法庭。也不知道为什么,迪尔突然哭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一开始他只是静静地抹眼泪,后来他的抽泣声越来越大,看台上有好几个人都听到了。杰姆说,如果我不带他出去,他就要对我下命令了,塞克斯牧师也劝我最好离开,于是我就照办了。迪尔那天本来好好的,没有什么不对劲儿,我猜他大概还没从离家出走的悲戚中完全解脱出来吧。

    “你感觉好点儿了吗”等走下了最末一级楼梯,我问道。

    在我们跑下南门台阶的时候,迪尔已经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台阶顶上只有林克迪斯先生孤零零的一个人。“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斯库特”我们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他问了一声。“没什么,先生,”我扭头回答道,“是迪尔不太舒服。”

    “到树底下去,”我说,“我看你是中暑了。”我们选了一棵最粗大的橡树,坐在了树荫下。

    “我只是受不了那个人。”迪尔说。

    “谁汤姆”

    “那个老吉尔莫先生。他那样对待汤姆,对他说话的口气那么不近人情”

    “迪尔,那是他的职责。怎么说呢,如果没有公诉人我看也就不会有辩护律师了。”

    迪尔徐徐地长出了一口气。“斯库特,这些我都明白。可他说话的腔调就是让我感到恶心,恶心到了极点。”

    “那是他应该做的,迪尔,他是在交叉”

    “可他先前没这样啊。”

    “迪尔,先前那些是他的证人。”

    “那芬奇先生对马耶拉和老尤厄尔进行交叉讯问的时候,也不是那种态度啊。瞧他那副模样,口口声声管汤姆叫小子,还冷嘲热讽,汤姆每次回答问题他都扭头去看陪审团”

    “好了,迪尔,汤姆毕竟是个黑人。”

    “我才不管呢。反正那样做不对,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对待他们。谁也没有权利用那种口气对人说话简直让人恶心透了。”

    “吉尔莫先生向来如此,迪尔,他讯问证人的时候就是那副腔调。你还没赶上过他大显神通的时候呢。哎呀,等到好啦,我看吉尔莫先生今天只使出了一半力气。他们讯问证人全都是那样,我是说大部分律师。”

    “芬奇先生就不是。”

    “他是个特例,迪尔,他”我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莫迪小姐对他做的评语,那句话可以说是一语中的。我终于想起来了:“他在法庭里和在大街上一个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迪尔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孩子。”从我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和迪尔还以为是树干发出来的。说话的其实是多尔夫斯雷蒙德先生。他从树后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你并不是天生敏感,只是这件事儿让你感到恶心,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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