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2)页
是我认为,只要能改善我们的种族,没什么事是降低身份的。我认为一个基督教劳动者被指定耕耘的大地越贫瘠,越没有收成他的辛勤劳动带来的报酬越少荣誉就越高。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命运是先驱的命运;而最早的福音先驱是使徒们他们的首领就是救世主耶稣。”
“哦”他又停下来的时候,我说,“说下去。”
他在说下去以前,看了看我;的确,他似乎在从从容容地阅读我的脸,仿佛脸上的五官和线条是书页上的字似的。这样仔细察看得到的结果,有一部分在他接下来说的话里表达了出来。
“我相信,你会接受我提供给你的这个职位,”他说。“暂时担任一个时期;但不是永久担任,正如我不会永久保持英国乡村牧师这个狭隘的、使人思想狭隘的平静的、隐蔽的职位一样;因为你的性情中也有跟我的性情中同样不利于静止的成分;不过是属于另一种类型。”
“解释一下吧,”他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我催促他。
“好,你会听到我的建议是多么可怜多么微不足道多么束缚人。如今,我父亲已经去世,我可以自己作主了,我不会在莫尔顿待多久。也许在十二个月里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在我待在这儿的时候,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改善它。两年以前我来的时候,莫尔顿没有学校,穷人的孩子毫无进步的希望。我给男孩子们办了一所学校;现在我打算再给女孩子们办一所。为了这个目的,我已经租了一所房子,还有一所和它相连的两间房间的小屋,让女教师住。她的薪金将是三十镑一年;她的房子承蒙一位女士,奥立佛小姐的好意,已经布置好了,家具虽然简单,但是尽够用了。奥立佛小姐是我教区里惟一的富翁,山谷里那家针厂和铸铁厂的老板奥立佛先生的独养女儿。这位小姐还给一个从济贫院找来的孤女付学费和衣服费,条件是这个孤女要帮女教师干些家里和学校里的杂活,因为女教师忙于教书,不会有时间亲自来料理这些事。你愿意当这个教师吗”
他有点仓促地提出这个问题。对于我的思想和感情,他猜到了一点,但是并不完全知道,他说不出我会怎样来看待这种命运,他似乎有一半猜想,这个建议会遭到愤怒的,至少是轻蔑的拒绝。这个建议确实是卑微的不过有了一个住处,而我是需要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处;它是辛苦的不过,同在有钱人家当家庭教师来比,它是独立的;我怕到陌生人那儿去当仆役,这种恐惧像铁一样进入我的心灵;它并不下贱并不是不值得干并不是在精神上使人屈辱。我作出了我的决定。
“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建议,里弗斯先生;我真心诚意地接受这个工作。”
“可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说。“那是一所乡村学校;你的学生将只是些穷苦的女孩村民的孩子最好也不过是农民的女儿。编结、缝纫、阅读、书写、计算,你要教的就是这些。你拿你的才学怎么办呢拿你大部分的心灵感情趣味怎么办呢”
“留到需要的时候再用吧。它们会保留的。”
“那末,你知道你担任的工作了”
“知道了。”
这时候,他微笑了一下,不是凄苦的、悲哀的微笑,而是非常高兴、极其满意的微笑。
“你什么时候开始执行你的职务呢”
“我明天就到我的房子里去;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星期开学。”
“很好,就这样吧。”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那一头。他停了下来,再朝我看看。他摇摇头。
“你有什么不赞成的吗,里弗斯先生”我问。
“你不会在莫尔顿待久的;不会,不会”
“为什么你有什么理由这样说”
“我是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的;它不是表示你能在生活中保持平稳进程的那一种。”
“我可没野心。”
听到“野心”这两个字,他惊跳了一下。他重复一遍,“不。你怎么会想到野心谁有野心我知道我有野心;可是你怎么发现的呢”
“我是讲我自己。”
“好,要是你没有野心,你是”他停了下来。
“是什么”
“我是要说充满热情;不过,你也许会误会它的意思,感到不高兴。我意思是说,人类的爱和同情最强有力地控制着你。我肯定,你不可能长久满足于在孤独中打发你的空闲时间,而且工作时间全部都用在毫无刺激的单调的劳动上。正像我一样。”他用强调的语气补充说,“我不满足于在这儿生活,埋没在沼泽里,关闭在群山中上帝赋予我的天性给违反了,上天赐给我的才能瘫痪了变得毫无用处。你现在听到,我是怎样地自相矛盾。我劝人家要对卑微的命运满足,我用替上帝服务为理由,甚至为砍柴的和担水的人的职业辩护而我,上帝的任圣职的牧师,却几乎在不安中发了疯。唉,癖性跟原则必须用一些什么方法统一起来。”
他离开了房间,在这短短的一小时里,我对他的了解超过了以前整整的一个月;不过,他还是叫我迷惑不解。
黛安娜里弗斯和玛丽里弗斯,在离开哥哥和离开家的日子渐渐接近的时候,变得更加忧郁和沉默。她们两人都竭力要装得跟往常一样;可是她们要对抗的悲哀却是无法完全克服和隐藏的。黛安娜说,这次离别跟她们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就圣约翰来说,这一次也许要一别几年,也可能是永别。
“他会牺牲一切来实行他那酝酿已久的决定,”她说;“不过,天生的爱和感情还更有力。圣约翰看上去很平静,简;可是他的内心隐藏着一种狂热。你会以为他温和,然而在有些事情上,他像死神一样无情;最糟的是,我的良心几乎不允许我去说服他抛弃他的严正的决定;当然,为了这个,我一刻也不能责备他。它是正当的,崇高的,合乎基督教精神的;不过,它却使我心碎。”眼泪涌进了她美丽的眼睛。正在做活计的玛丽把头低得很低。
“我们现在没有父亲了;我们不久就要没有家,没有哥哥了。”她喃喃地说。
在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看上去似乎是由命运故意安排,为了证实“祸不单行”这句谚语,为了在她们的悲痛之中再加上恼人的一种,那就是,失去了眼看要到嘴的食物。圣约翰读着一封信从窗口走过。他走了进来。
“我们的约翰舅舅死了,”他说。
两个妹妹似乎都愣住了;不是受惊,也不是害怕;这个消息在她们看来,与其说是令人悲痛的还不如说是重大的。
“死了”黛安娜重复了一遍。
“对。”
她用搜索的眼光盯着她哥哥的脸。“那怎么样呢”她低声问。
“那怎么样,黛”他回答,脸一直像大理石一样一动不动。“那怎么样嗐什么也没有。你读吧。”
他把信扔到她裙兜里。她匆匆看了一遍,把它递给玛丽。玛丽默默地仔细看了以后,把它还给她哥哥。三个人面面相觑,三个人都微笑了。一种凄苦的、忧伤的笑。
“阿门我们还能活下去;”黛安娜最后说。
“无论如何,这并不使我们比以前更穷,”玛丽说。
“不过,这却把原来可以出现的景况相当强烈地铭刻在人心上,”里弗斯先生说;“把它和现在的景况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他把信折好,锁在他的书桌里,又走了出去。
有几分钟谁也不说话。然后,黛安娜对我说了。
“简,你对我们和我们的谜会感到奇怪,”她说;“会以为我们都是狠心的人,听到像舅舅这么近的亲戚去世都没有更加悲恸;可是我们从来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他是我的舅舅。很久以前,我父亲跟他吵了一架。我父亲正是听了他的劝告才把大部分财产拿去冒险做投机生意,结果破了产。他们相互责备,一气之下分了手,从此没再和好过。我舅舅后来做的生意比较兴隆;他似乎有了两万英镑的财产。他没结过婚,除了我们和另一个人以外,没有什么近亲。而那个人也不见得比我们更亲。我父亲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以为他会把财产留给我们,来弥补他的过错。可是那封信却告诉我们,他把每一个便士都给了那另一个亲戚;只拿出三十畿尼,让圣约翰、黛安娜跟玛丽兄妹三人分,用来买三个纪念死者的戒指。当然,他有权利按他的心意干;可是,得到这样的消息,总难免会使人一时意气消沉起来。玛丽和我,一人有一千镑就会认为自己是富有的了;对圣约翰来说,这样一笔款子是可贵的,因为能让他做些好事。”
作了这番解释以后,这个话题就给放下了,里弗斯先生和他的两个妹妹都没再提起它。第二天,我离开泽庄去莫尔顿。再下一天,黛安娜和玛丽出发到遥远的勃城去。一个星期以后,里弗斯先生和汉娜回到牧师住宅,所以这古老的田庄就没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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