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六第(1/2)页
拉希德斯奥利维利亚医生的妻子阿敏塔德昌普斯和他们那七个一个赛一个机敏的女儿已经筹划好一切,志在让这次二十五周年纪念午宴成为当年的社交大事。他家的房子坐落在历史悠久的老城区正中心,是过去的造币厂所在,经一位佛罗伦萨建筑师的捣鼓而改头换面。这位建筑师像一股革新的邪风途经此处,把不下四处十七世纪的遗址变成了威尼斯式的大教堂。医生家有六间卧室和两个用来会客兼用餐的大厅,十分宽敞,而且通风效果极佳,但还是接待不了人数众多的城内来宾,更何况还有一批着意挑选的外埠宾客。至于他家的院子,则如同修道院里带回廊的院落一般,中央有一座石砌的喷泉在低声吟唱。黄昏时,花坛中香水草的芬芳在整幢房子里弥漫。但拱廊下的这片天地仍不足以容纳那些姓氏显赫的贵宾。因此,他们最终决定把午宴设在乡间别墅,开车走皇家公路需要十分钟。那里有一个几千平方米的大院子,种着高大的印度月桂树,缓缓流淌的小河中漂浮着土生土长的睡莲。堂桑丘餐厅的伙计们在奥利维利亚夫人的带领下,在没有树荫的地方支起彩色的帆布篷,而在月桂树下则用许多张桌子拼起了长长的餐台,全部铺上亚麻桌布,摆了一百二十二套餐具,主宾席上还摆放着一簇当天采下的玫瑰花。他们为乐队搭了一个台子,其中,管乐队只负责演奏对舞舞曲和民族华尔兹,还有一支从艺术学校请来的四人弦乐队,是奥利维利亚夫人专门为丈夫德高望重的老师准备的惊喜午宴将由老师主持。尽管这天并非医生实际的毕业纪念日,但他们还是选择了这个圣神降临节的星期日,为的是突出喜庆的气氛。
准备工作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了,生怕有什么必要的事因为时间不够而不能完成。他们派人从希耶纳加德奥罗带来了活母鸡。这些鸡在整个沿海地区都很有名,不仅仅因为个大味美,更因为殖民时期,它们在冲积土区域觅食,从它们的砂囊中可以找出纯金的沙粒。奥利维利亚夫人还在几个女儿和仆人的陪伴下,亲自登上豪华的远洋轮船,挑选来自世界各地的最好的东西,以颂扬丈夫的成就。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只除了一点,那就是庆典设在六月的一个星期日,而这一年的雨季姗姗来迟。当天早晨,她出门去望大弥撒时便感到危机四伏。空气中的潮湿让她惶恐,接着又发现天空阴沉,气压很低,甚至连海平线都看不见了。尽管出现这些不祥的征兆,她在望弥撒时碰见的天象观测台台长却提醒她,在本城多灾多难的历史当中,即便在最严酷的冬天,圣神降临节这天也从来没下过雨。然而,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响,正当很多客人在露天开始品尝开胃酒时,一声孤独的霹雳震颤了大地,一阵从海上席卷而来的恶风掀翻了桌子,把篷布吹到了天上,灾难性的暴雨倾泻而下,天仿佛塌了下来。
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和他在路上碰见的最后一拨客人一起,终于在暴风雨的混乱中艰难到达。他本想和那些客人一样,下车后踩着一块块石头,跳着跃过一片汪洋的院子冲进屋去,但最终还是难堪地被堂桑丘的伙计们遮在一顶黄色帆布的华盖下,用胳膊抱了进去。七零八落的桌子已经被尽可能完善地重新安置在室内,就连卧室也摆满了,而客人们没有做出丝毫努力来掩饰他们那副落难的模样。屋里热得像船上的锅炉房一样,因为所有的窗子都关上了,以免雨水被风斜吹进来。在院子里时,桌上每一个位置都摆放着写有宾客姓名的卡片,并且按照习惯,一侧是男士,另一侧是女士。但到了屋里,名签被混在一处,众人只得随便找个地方坐下,这场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灾造成了男女混坐的局面,破天荒头一遭地打破了我们的社交迷信。在这场灾变中,阿敏塔德奥利维利亚6仿佛时时刻刻都无处不在似的。尽管头发被淋得透湿,华美的衣服上也溅满了泥点,但她从容地承受着这场不幸,脸上始终挂着从丈夫那里学来的不可战胜的微笑,不让厄运有片刻得意的机会。她靠着和她在同一个熔炉里锻造出来的女儿们的帮助,尽可能地重新安置了主宾席,让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坐到正中间,大主教奥布杜利奥雷依坐在他的右首。费尔明娜达萨则像往常一样紧挨着丈夫落座,因为她担心他会在午宴上睡着或是把汤洒在翻领上。对面的位子坐着拉希德斯奥利维利亚医生。他已年过半百,略带女人气,保养得非常好,那股子爱热闹的劲头与他精湛的医术毫不相称。主桌的其余位置都被省市要员占满了,还有一位前一年的选美皇后,省长挽着她的手臂,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尽管当地并没有习惯要求来宾的穿着,更何况这还是一次乡间宴会,但女人们个个都身着晚礼服,佩戴着全套的珠宝首饰,而男人们大部分身穿深色礼服,打着黑色领带,有的还穿上了呢子长礼服。只有那些见过世面的人才会穿日常的服装,这其中就包括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在每一个座位上,都有一份烫着金边的法文菜单。
e6 即前文的阿敏塔德昌普斯,这是冠夫姓后的名字。e
奥利维利亚夫人担心闷热难耐,走遍整个屋子恳求客人们在用餐时脱掉外套,但没有谁敢率先轻举妄动。大主教提醒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午宴:在这里,自独立以来一直把国家弄得血雨腥风的内战双方,头一次抚平创伤,摈弃仇恨,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这种想法颇合那些激情澎湃的自由党人,尤其是年轻党员的意,在保守党独揽大权四十五年之后,他们终于选出了一位自己党派的总统。乌尔比诺医生却不以为然:他完全不觉得一位自由党总统和一位保守党总统有何不同,最多是前者的衣着稍差一点。但他不想反驳大主教,尽管他本想向他指出,午宴中的所有人之所以来到这里,并非由于他们的思想,而是因为他们的家世,而后者向来都是凌驾于政治的动荡和战争的恐怖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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