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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 一第(2/2)页
天有几十个外乡人路过马贡多,这既没有使人惊慌,也不用预言密告。但是,奥雷良诺却不管推理不推理,他对自己的预言深信不疑。

    “我不知道谁会来,”他坚持说,“但不管是谁,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星期天雷蓓卡来了。她年仅十一岁,跟着几个皮货商风尘仆仆从马努雷2来到这里。那些商人受人之托,把她连同一封信送交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家中。他们说不清楚是谁请他们帮忙的。雷蓓卡的全部行李,就是一个小衣箱,一把绘有彩色小花的木摇椅和一个克洛克洛作响的帆布口袋,里面装着她父母的遗骨。那封带交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收的信语气非常亲切。信中表示,不管离别多久、相距多远,写信人一直深深地爱着他。出于起码的人道精神,他发善心把这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孤儿送来了。那孤儿是乌苏拉的一个远房表妹,因而也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亲戚,虽然关系更远一些。她是难忘的朋友尼加诺尔乌育阿和他尊敬的妻子雷蓓卡蒙铁尔的女儿,这两人现在天国上帝身边,他们的遗骨一并带上,望按基督教葬礼给予安葬。信上提及的人名和信后的落款都写得清清楚楚。可是,无论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还是乌苏拉,都想不起有这样称呼的亲戚,也不认识任何与收信人同名的人,更不用说在遥远的马努雷了。从女孩的口中得不到任何补充情况。她一到这里就坐在摇椅上吮指头。人们向她提问,她毫无听懂的表示。她穿着一身已经穿旧了的黑色斜纹布衣服,脚蹬一双漆面剥落的漆皮靴。头发梳到耳后,头上系了黑绶带打的蝴蝶结,肩上披一条花纹被汗迹弄模糊了的披巾,右手腕上戴着一颗包着铜托的食肉兽牙齿,那是预防眼疾的护符。她皮肤发青,腹部圆胀如鼓,看起来健康状况不佳,而且经受过比她的年龄更为久远的饥饿。然而,当人家端饭给她吃时,她却把饭盆搁在腿上,一碰也不碰。大家几乎把她当成聋哑人了。直到那些印第安人用他们的语言问她想不想喝水时,她才转动眼珠,仿佛刚刚认出他们似的,点点头表示要喝。

    e2马努雷:哥伦比亚沿海小城。e

    就这样,家里人不得不把她留下了。大家决定叫她雷蓓卡,因为照那封来信说,她母亲就叫这名字。奥雷良诺曾耐心地给她念了全部圣徒名册,可是她听了任何名字都毫无反应。那时的马贡多还没有死过一个人,所以没有公墓。人们把那个骨殖袋存放着,等待选中一个象样的地方时再安葬。但有很长一段时间它到处作祟,常常在人们最想不到的地方出现,象生蛋母鸡似的克洛克洛乱响。雷蓓卡过了好久才投入家庭生活。她躲在家中最僻静的角落里,坐在摇椅上吮指头。没有东西能引起她的注意,只有那挂钟的音乐使她惊恐不已,她每隔半小时就用畏惧的目光搜索一番,仿佛在空中某个地方能找到那音乐似的。一连几天人们无法让她吃饭,谁也搞不懂她怎么没有饿死。最后还是印第安人了解了事实真相。因为他们经常蹑手蹑脚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他们发现雷蓓卡只吃院子里的湿土和用手指从墙上挖下来的石灰块。这一恶习显然曾遭到过她父母或者其他扶养人的责骂,因此她明知不对却偷偷摸摸地干,她把弄到的东西分成几份,趁没有人看见时吃。从此以后,大家对她严加看管,还把牛胆汁洒在院子里,在墙上涂辣椒水,以为用这些办法可以挫败她的恶习。但她还是狡猾而巧妙地寻觅着湿土,以致乌苏拉不得不采取更激烈的办法。她在土锅里放了桔子汁,加进大黄,放在露天过夜,第二天让雷蓓卡空腹喝下。没有人告诉乌苏拉说这是医治食土恶习的特效药,可是她相信,苦汁在空腹中一定会使肝脏产生反应。雷蓓卡虽有佝偻病,但却异常倔强难驯,给她灌汤药还得象对付小牛犊一样卡住脖子。她捶胸顿足,又是咬人又是吐唾沫,嘴里还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人们简直无法对付她。据惊愕的印第安人说,这些话是他们语言中最下流的脏话。乌苏拉知道后,就把治疗同皮带抽打结合起来。人们始终没有弄清楚,究竟是大黄还是鞭打起了作用,没过几星期雷蓓卡开始露出恢复健康的样子。她跟阿卡迪奥、阿玛兰塔一起游戏,他们则把她当作大姐姐。她吃饭胃口很好,叉匙都用得很熟练。不久,大家又发现她西班牙语说得和印第安语一样流利,她对手工活儿十分能干,还会跟着挂钟奏出的华尔兹舞曲唱她自编的滑稽可笑的歌词。大家很快就把她看成家中的新成员。她对乌苏拉十分亲热,远胜亲生子女。她称呼阿玛兰塔和阿卡迪奥为妹妹弟弟,称奥雷良诺叔叔,称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爷爷。因此到头来她也名正言顺地用起雷蓓卡布恩地亚的名字来了。这是她使用的唯一名字,直到寿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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