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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 二第(2/2)页
两人情笃如初,同纵欲欢闹时一样幸福。到庇拉特内拉死的时候,她正怀着孩子。

    在怀孕困倦的时候,阿玛兰塔乌苏拉想建一个鱼骨项链工场。可是,除了梅尔赛德丝买了她一打项链外,根本没有人来买。奥雷良诺第一次明白,他学习语言的本领、他的万宝全书似的知识、他未经了解就能详细地回忆起遥远的地方的那种罕见才能,就跟他女人那只宝石箱子一样毫无用处。那时候,她的箱子的价值相当于把马贡多最后的居民们的钱放在一起。他俩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阿玛兰塔乌苏拉情绪一直很好,在玩爱情游戏时还是那样别出心裁。她习惯于在午饭后坐在长廊里,睡上一会儿不眠的、沉思的午觉,奥雷良诺总是陪伴在她的身旁。有时他俩一声不响地坐到黄昏,脸对着脸,眼睛望着眼睛。他俩在平静中相爱就象过去在狂恋时一样缠绵。未来的渺茫使他们的心转向了过去。他们仿佛看到自己在大雨期间那个肮脏的天堂里,在院子里的泥水坑里拍水,追打蜥蜴,然后把它们挂在乌苏拉的身上,玩着把她活埋的游戏。这些回忆为他们揭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俩从记事起就曾幸福地在一起。回忆的深入使阿玛兰塔乌苏拉想起有一天下午,她走进做金银器的工作间,她母亲告诉她,小奥雷良诺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他是躺在一只小篮子里漂流时被人发现的。虽然他们觉得这种说法不可信,但又没有确切的材料来取代这种说法。他们仔细研究了各种可能性,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菲南达不是奥雷良诺的母亲,阿玛兰塔乌苏拉倾向于相信他是佩特拉科特的儿子,她只记得有关佩特拉科特的丑事的一些传闻。这种假设使他俩产生了一种揪心的恐惧。

    奥雷良诺因为确信自己是妻子的兄弟而深感苦恼,于是,他溜到神父家里,想在那破烂的、虫蛀了的档案里找到一点有关他父母的确切线索。他找到一本最早的洗礼册,那上面写着阿玛兰塔布恩地亚的名字,她是在少女时代由尼卡诺尔雷依纳神父主持洗礼仪式的。那时,神父正试图用巧克力这个手段来证实上帝的存在。奥雷良诺曾想象自己可能是十七个奥雷良诺兄弟之一。这十七人的生日散记在四本洗礼册上,可是他们的生日与奥雷良诺的年龄相比,都太远了。患关节炎的教区神父躺在吊床上一直在注意他,看他犹犹豫豫地在一个个血统的迷宫中徘徊,便同情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他说。

    “那你就别拚命去找了,”神父把握十足地说,“好多年前,这儿有条街就叫这个名字,那时候人们有用街名给孩子取名的风俗。”

    奥雷良诺气得发抖。

    “好哇”他说,“这么说,您也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发动了三十二次内战,全都失败了。”奥雷良诺回答,“不相信军队围困了三千名工人,把他们全枪毙了,还用一列两百节车厢的火车把尸体运去扔进了大海。”

    神父用怜悯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

    “哎,孩子啊,”他叹了口气说,“我只要知道这会儿你和我都还活着就足够啦”

    就这样,奥雷良诺和阿玛兰塔乌苏拉接受了小篮子的说法,并不是因为他们都相信了,而是因为这种说法使他们摆脱了恐惧。随着孕期的进展,他们俩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在一座只消再吹口气就能使它崩塌的房子里,在孤独之中,他们渐渐地化为一体。他们占据的空间缩小到了不能再小的地步:从菲南达的房间在这里他们初尝到安定的爱情之乐到长廊的尽头,阿玛兰塔乌苏拉坐在这里编结婴儿的小靴、小帽,奥雷良诺在这里答复加泰罗尼亚学者偶尔写来的信件。房子的其他地方就任其不可抗拒地毁坏覆灭。银匠工作间,墨尔基阿德斯的房间以及圣塔索菲娅德拉佩达的那原始的、宁静的王国就留在一座私家森林的深处,谁也没有胆量去摸清它。奥雷良诺和阿玛兰塔乌苏拉虽然被大自然的贪婪所包围,但他们仍然种植着牵牛花和海棠,他们用石灰粉划线包围着自己的地盘,在这渊源太古人蚁之战中构筑着最后的堑壕。阿玛兰塔乌苏拉的头发又长又乱,清晨起床脸上出现一块块紫斑,双腿水肿,那鼬鼠似的古老而充满爱情的身子也变了形,使她看起来不象当初提着一笼子倒霉的金丝雀、牵着俘来的丈夫回家时那样年轻,但她那活泼的天性却丝毫未改。“见鬼”她常笑着说,“谁会想到我们真的到头来会象野人一样活着。”怀孕六个月时,他们收到一封显然不是加泰罗尼亚学者写来的信,从此,他们与世界的最后联系被割断了。信是从巴塞罗那寄来的,但是信封是用普通的蓝墨水和公文字体写的,有一种仇人信件清白公正的外表。阿玛兰塔乌苏拉正要拆信,奥雷良诺从她手里把信夺走了。

    “这封信别拆,”他说,“我不想知道上面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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