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二第(2/2)页
神恶煞般可怕,这会儿正阴云密布,一片昏沉。他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由于彻夜不眠,也许还由于哭泣因为眼睫毛还是湿的,差不多完全失去了神采。他的嘴唇也失去了向来的狞笑,显现出说不出的悲哀的表情;如果这是另一个人,看到他难过成那种样子,我真要掩住自己的脸了。但现在是他,我可乐了。侮辱一个倒下去的敌人,那是很不光彩的事,可是我舍不得不趁机放一支冷箭。我惟一能尝到以牙还牙的甜头的时候,就是他软弱的时候。”
“一片胡扯,我的小姐”我打断她的话。“听你的话,人家还以为你一辈子从没打开过圣经呢。要是上帝惩罚你的仇敌,你就该满足了,这才是道理。在他的痛苦上再添加你的折磨,那可是又卑鄙又狂妄了。”
“照通常的道理说,我承认你说得不错,爱伦,”她说下去道,“可是,不管希克厉受多大的折磨,要是没有我叫他吃的一份苦在内,那么怎么能叫我心满意足呢我倒是情愿他少吃些苦只要我能叫他吃些儿苦,而他也知道这是我叫他吃的苦。唉,我欠他的可太多啦。只有一个情况,我才能希望自己饶恕他。那就是,如果我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扭痛我多少回,我同样扭他多少回。让他也受受我受过的罪。既然是他首先伤害人,就该让他首先讨饶。呃,那时候呀,爱伦,我也许可以让你看一看我的宽宏大量了。可是我根本别想有报仇雪恨的一天,所以我也不会有一天饶恕他。亨德莱讨点水喝,我递给他一杯水,问他怎么样了。
“索性完全病倒了,倒也罢了,他回答道。可是除了我的一条胳膊,我浑身上下好酸疼啊,就像我跟一大群小妖精打了一架似的5
e5英国传说,小妖精喜欢扭人、掐人。e
“对啦,也没有什么奇怪,我接着说道。卡瑟琳生前总是自称有她在护着你,不让你的皮肉吃苦。她这话里的意思是说,有些人为了怕惹她不高兴,才不敢伤害你。幸亏人死了,不会当真又从坟里爬起来,要不然,昨天晚上她可有一场叫人作呕的好戏看啦。你的胸口、两肩给打伤了吗,给扎了口子吗
“我没法说,他回答道;可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下去之后,他竟敢动手打我吗
“他踩你,踢你,把你往地上撞,我悄声地说。他口水直流,恨不得用牙齿咬你几口呢,因为他只剩了一半是人连一半也不到呢其余全是魔鬼。
“欧肖先生也像我那样,抬起头来,往我们共同的敌人的那张脸上望去;他呢,失没在自己的痛苦里,仿佛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感觉。他越站得久,越让人透过他那张脸,看清楚了他心中的一团黑气。
“噢,在我一生最后的痛苦中,只要上帝给我一股劲,把他活活掐死了,那就是叫我下地狱去也是高高兴兴的那个按捺不住自己的人哼哼唧唧地说道,扭动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又一下子倒回椅子中,完全绝了望;这时他才明白,想跟人家拚是拚不过的了。
“不,他害死了你们家的一个人已经够了,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道。在田庄,谁都知道,你的妹妹本来可以好好地活着的,她的命还不是送在希克厉手里说到底,让他爱你还不如让他恨你。我一想起我们当初日子过得多么快乐,卡瑟琳又是多么快乐,可是他闯进来了我真要诅咒那一天
“大概希克厉有些理会到这话说得有道理,而并不怎么理会说话的人口气怎么样。我看见他的注意力被激发了,因为眼泪顺着他的睫毛直淌,他发出一声声哽咽般的叹息,差不多连气都透不过来。
“我盯着他、正对着他看,发出轻蔑的笑声来。他那两扇阴云密布的地狱之窗6,冲我闪了一下;那魔鬼通常总是留神注视着,现在却是眼神黯淡、神色迷惘,我也不怕他了,竟敢于又发出一声嘲笑。
e6在英国古典文学中,常以窗子比喻眼睛。e
“站起来,快走,别在我眼前,那个感伤的人说道。
“我是猜想他说的这几句话至少是这一类话吧,因为他说得太含糊不清了。
“请你别见怪,我回答道。可是我也是爱卡瑟琳的呀;她的哥哥需要人照应,我看在她的份上,就该照应他。现在她死了,我看见亨德莱就像看见了她。亨德莱的一双眼睛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你却是想把这双眼睛挖出来,把他的眼窝打得青一块红一块;还有她的
“站起来,可恨的白痴,别等我来一脚踩死你他叫着,一边做了一个动作,使我跟着也做了一个动作。
“可是,再说,我说下去道,一方面准备好拔脚就逃,如果可怜的卡瑟琳当真信任你,接受了“希克厉夫人”这个可笑的、可耻的、叫人脸上无光的称号,要不了多久,她也会落到这么一个地步。她才不会默默地忍受你这种可恶的行为呢。她的憎恨和厌恶也许会发泄出来呢。
“我和他中间,挡着高背长椅的椅背,挡着欧肖的身子,所以他也不想扑到我身上来,却从桌子上抓起一把餐刀照准我的头上扔过来。刀子刚好落在我耳朵的下面,把我正在说的一句话顿时打断了。可是,我拔出了刀子,跳到了门口,又添上了一句话;这句话我希望比他的飞刀还刺得深些。
“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猛扑过来,却被他的房东拦腰一抱,两人紧紧扭住了,一起倒在壁炉边。
“我一路逃过厨房时,叫约瑟夫赶快到他主人那儿去。我把哈里顿撞倒了,他正在门口的一把椅子背后把一窝狗崽子吊了起来
“就像那有福的灵魂从炼狱7逃出来似的,我又是跑、又是跳,只管顺着那条陡路飞也似地奔去;接着是那曲曲折折的弯路,我顾不得左拐右弯,就直穿荒野,连跌带滚,翻过堤岸,又一步一跨地涉过沼泽;事实上,我把田庄的灯火看做了指路明灯,不顾一切,向着它直冲而去。我宁可被打入地狱,永世不见天日,也决不愿再呆在呼啸山庄的屋顶底下连一夜都不愿意”
e7按照基督教的教义,人故世后,先在炼狱洗涤生前罪孽,然后才能升入天堂。e
伊莎蓓拉说到这里,停住了,她喝了一口茶,于是站起身来,叫我替她戴上帽子,围上我给她拿来的一条大披巾。我求她别忙着走,再待一个小时,可是她哪儿肯听;她踏上一张椅子,亲了亲埃德加和卡瑟琳的肖像,又跟我亲了一下,就下楼来,上了马车。
她把芬妮带在身边,这狗终于又找到了女主人,高兴得没命地乱叫。马车载着她走了,从此她再没有到这儿周围来过。
不过后来事情有了些头绪后,她和我的东家就开始有书信往返。我相信她的新居在南方,靠近伦敦。就在那儿她生了一个儿子,取名“林敦”这是她出走后不多几个月的事。她来信说,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一个多病多灾、任性任意的小东西。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