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三第(2/2)页
我承认,这一耗闻对我是个打击,比林敦夫人的死亡给我的震动还大。往日的种种回忆萦回在我的心头。我在门廊里坐了下来,哭了起来,就像哭自己的亲人,要坎纳斯先生另找一个仆人给他向主人通报。我禁不住要苦苦地想一个问题:“人家是正大光明地对待他的吗”不管我干什么事,这个念头总是在我的心里翻腾,而且苦苦地纠缠住我不放,最后我决定请个假,到呼啸山庄去走一次,去帮助料理后事。
e8英国有谚语:“喝醉得像王爷一般”,意即酩酊大醉。e
林敦先生老大不愿意放我走,可我把求情的话说得很动听,可怜可怜死者吧,他落到了无亲无友的地步;我还提到我的旧东家又是一起吃奶的兄弟,他有权要求我给他办事,就像我是他的亲人那样不含糊。此外,我还提醒林敦先生,那个孩子哈里顿是他妻子的内侄,已没有更亲的人了,他应该做这孩子的保护人;他应该,而且必须去过问一下遗产的情况,去看看他大舅子有些什么意愿。
在当时,他自然没有心思去亲自料理这些事,但是他吩咐我跟他的律师说去,最后终于应许我去走一遭了。
他的律师也是欧肖的律师。我到村子里去看他,请他陪我一起去。他摇摇头,劝我别去惹希克厉,还很有把握地说:要是把真情实况摊开来,那就会发现,哈里顿不名一文,跟一个乞丐也不差多少了。
“他父亲死的时候欠了一身债,”他说道,“他把全部财产都抵押出去了,替直系亲属继承人着想,惟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有机会赢得债权人的好感,那样的话,处理他的问题时,债权人也许会手下留情些吧。”
我来到了山庄,我说明我是来看看大小事情是不是都办得还像个样子。约瑟夫出场的时候,本来是满脸愁容,看到我来了表示满意。希克厉先生却说,他看不出这里有什么事需要我;不过如果高兴的话,也可以留下来,安排落葬的事宜。
“按理说,”他开口道,“那个傻瓜的尸体应该埋在十字路口才对,什么仪式也用不着。9昨天下午,我刚好离开他十分钟,就在那一会儿,他把正屋的两扇大门关上了,不让我进去,于是他整夜喝酒,存心要把自己淹死在酒里今天早晨,我们听到他在房里像马儿一般喷鼻息,就撞开了门闯进去;只见他躺倒在高背椅子上,你即使揭他的皮,剥下他的头皮也弄不醒他了。我派人去请坎纳斯,他来了,可是那时候那个畜生早已变成一具尸体了,他是死了,他是又冷又僵了;所以你总得承认,哪怕你为他闹得天翻地覆,也是没救的了。”
e9希克厉意谓亨德莱系自杀身亡。教会拒绝为违背基督教义的自杀者举行安葬仪式,也不准埋在教堂墓地。又,当时在押死囚自杀者埋在十字路口。e
老仆人证实了他这番话,可是还咕哝着说道:
“我倒是宁可他自个儿去请大夫,留下我照顾东家总比留下他好些吧;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死还谈不到死呢。”
丧礼,我坚持要办得像样些。希克厉先生说,好吧,这也由我做主去办吧;只是他要我记住,办丧事的钱全都是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
他始终摆出一副硬心肠的、无所谓的样子来,既看不出他表示高兴,也看不到他悲伤的神情;要是他流露出什么来的话,那是一种冷酷的满意,因为他大功告成了。
有一次,我果然注意到,他流露出一种洋洋得意的神态来,那是正当人们把灵柩从屋里往外抬的时候。他居然有这份虚伪劲儿,和大家一起送丧去;在跟着哈里顿走出去之前,他把这不幸的孤儿举起,放在桌子上,带着一种少见的兴致,咕哝道:
“好一个孩子,现在,你是属于我的啦咱们倒要瞧瞧,这一株树是不是也会长得弯弯曲曲,跟另一株树一个模样假使它也长在风口里,让猛风来扭它的树枝树干”
可怜这小东西,他懂得什么呢,听了这话,还挺高兴呢。他玩弄着希克厉的胡子,摸摸他那张脸。
可是希克厉说这话的用意,我却是捉摸得到的,因此我就说了,口气很生硬:
“那孩子一定得跟我回画眉田庄去,先生。哪怕你把全世界都算作是你的,这孩子也不能属于你啊。”
“这话是林敦说的吗”他问道。
“当然啰,是他叫我来领他的,”我说道。
“好吧,”那个坏蛋说道,“眼前我们不争论这回事吧;可是我很有意思自己动手来带一个孩子,所以你去转告你的东家,如果他想要把这孩子接收过去,那么我就得要我自己的孩子来补这个缺。我才不会乖乖地放哈里顿走呢,除非我确切知道有另一个来跟他交换”
他这番话可把我们的手脚捆住了。我回家之后,把希克厉的意思转达了。埃德加林敦本来就没多大兴趣,就此再也不提要干预这回事了。就算他真想要跟希克厉去争孩子,我恐怕那也不过是劳而无功罢了。
本来是客人,如今却成为呼啸山庄的主人了。他把所有权牢牢地掌握在手里,而且向他的法律代理人证明他这所有权是不可动摇的;那代理人呢又转过来向林敦先生证明:欧肖把他名下的地产一尺不留地全都抵押出去了,为了好借得钱来满足他的赌博狂;而他希克厉是接受抵押的人。
就这样,哈里顿本该是附近一带的首屈一指的绅士,现在却只落得在他父亲的冤家对头手下讨日子过了,他在自己的家宅里反而充当了一名仆役,连工资都没有;他也再没有出头的指望了,因为他举目无亲,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他受了人家的欺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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