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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本序 · 四第(2/2)页
识到这是幻想的产物,只存在于自己白热化的想象中。人海茫茫,在现实世界中的夏娃当时被束缚在狭隘的家庭圈子里的妇女哪儿去找到她孪生兄弟般的亚当呢全书结束,留给读者生动鲜明的印象的是人间的爱;而那虚无缥缈、不可穷究的“天作之合”只剩下袅袅余音罢了。

    卡茜和哈里顿成为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要看到,这第二代的结合是第一代“林敦卡瑟琳”这一爱情模式的重复。在重复和延续中体现了这一模式的普遍性。

    发着高烧,讲着呓语的卡瑟琳,打开卧室的窗子,在刺骨的寒风中翘首凝望她的老家呼啸山庄。呼啸山庄对于她,就是那“超人间的爱”的象征。

    她的女儿呢,在举行婚礼后,将和新郎从山庄搬回到她的老家田庄过日子,在那儿,她的父亲曾经享受过一年的人间爱情。卡茜并不是她母亲的翻版作品中一再说到她的容貌不太像母亲,却跟父亲像极了,她是能够一心一意地爱她丈夫的,画眉田庄将成为爱情的窠巢,成为美满的“人间的爱”的象征。

    有一个似乎是随手写来的细节该是有特殊意义的。希克厉和他情人的遗体告别时,把挂在她脖子上的小金匣打开,扔掉了嵌在里面的一束淡黄鬈发,私下把自己的一束黑发装了进去。事后,纳莉却从地上捡起了林敦的鬈发,把两束头发:淡黄的和黑色的,绞在一起,装进了小金匣。31

    e31见第16章。e

    这意味着,尽管妻子为了情人曾经否定了丈夫对她的柔情,这以情人和以丈夫为代表的两种模式的爱情都应该在女主人公的心房中占一个地位。

    全书用低调结束。从一个陌生人洛克乌的眼里看到,原野的斜坡上竖立着三块墓碑:林敦的墓碑,希克厉的墓碑,在它们中间,既做妻子又是情人的卡瑟琳的墓碑。细心的读者可以看出,这漫不经心的叙述,和两束绞在一起的头发装在一个金匣里的细节是遥相呼应的。也许女作家是用最轻淡的笔触在悄悄地向读者透露一个信息吧:无论冷酷的“恨”也好,“超人间的爱”也好,都不能排斥、否定“人间的爱”。在这现实世界中,天长地久的毕竟是“人间的爱”。

    冷酷无情的希克厉真是个大祸根,他不仅给小说中的两户人家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而且在半个世纪内,还给作品本身带来了一场灾难。呼啸山庄长期招致评论家们厌恶,多一半就为了他们不能宽恕作家竟创造了这么个可恨可恶的怪物。请看当时的一段评论吧:

    主人公是一个恶棍,十恶不赦,一无是处。奉劝诸君,阅读简爱吧,可是把呼啸山庄烧了吧。年6月32

    e32出处同第2页注第11页。e

    就连夏洛蒂给她妹妹的遗作写序,也这么说:“只有希克厉才真正是百罪莫赎,在他那直奔地狱的道路上从没有一次偏离过方向。”50

    一位美国评论者认为作者把豺狼虎豹的兽性凑合起来,创造了这么个半是畜生半是魔鬼的主人公;这部恶劣的小说成了群魔乱舞、豺狼嗥叫的恶梦。10月

    因此看来很合乎逻辑的是,呼啸山庄的文学价值,一旦被发现了,评论家就不可避免地面临这样一个任务:怎样令人信服地论证希克厉的人格价值或者,怎样从另一个角度去重新认识他,把他从恶魔的形象中挽救过来

    塞西尔提出:女作家的观点“不是不道德的,而是有道德的。它关心的不是道德标准33。”摆脱了是非善恶的伦理准则,我们就可以用超出于常情常理之外的更有利的角度去评价希克厉了。

    e33见勃朗特姐妹研究,第334页。e

    凯特尔承认希克厉干下的事“残忍而缺乏人性到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地步”,但接着说:“我们仍然同情他以一种朦胧的方式和希克厉站在一边去反对其他人物。”他提出的辩护是带有阶级斗争的色彩的:希克厉的行为是“毫不留情地用他的敌人的武器来对付他的敌人们他用来对付欧肖家和林敦家的武器,正是他们自己的武器:金钱和门当户对的婚姻。”这是一种“粗犷的精神上的正义。虽然他是残酷无情的,我们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残酷无情。”34

    e34见勃朗特姐妹研究,第386,387页;下节所引,见第390页。e

    残暴被看做了服从斗争的需要“资产阶级的假面具被掀掉了,他们暴露了真面目。”其实我们在小说中看到的只是个人复仇,甚至连复仇也算不上,只是赤裸裸的虐待狂的表现罢了。

    所谓正义的复仇是很难自圆其说的。它的破绽在于小说中的第二代。哈里顿的处境和当年的希克厉完全相同,甚至被糟蹋得更厉害;他应该同样站起来反抗他的压迫者;然而他并不,反而对压迫者怀着一种依恋之情;正像希克厉所说的,“最妙的是,哈里顿死命地喜欢我”把他看成“世界上的惟一的朋友”。35

    e35见第21章。e

    如果当年的希克厉是好样的,那么二十多年后的哈里顿岂非很懦怯,不比小林敦强多少吗而女作家却是喜欢这个小伙子的,写他在粗鲁中不失其淳朴,值得一位好姑娘的钟爱。怎样看待希克厉和怎样看待同样被压迫的哈里顿,岂非得用两套标准吗这里就产生了一条理论上的裂痕。

    在小说中,洛克乌,伊莎蓓拉,纳莉,都曾先后对希克厉产生过幻想。外地的来客把他看成是由于“厌恶别人的卖弄感情”才装出一副矜持的模样。年青的姑娘爱上他,还道他是“一个含着珍珠的牡蛎”严峻的外表底下埋藏着柔情,有“一个真诚的灵魂”。纳莉怜悯他受不住痛苦的打击卡瑟琳的死亡,认为“可怜虫原来你跟你周围的人一个模样,并不是什么铁打心肠你干吗在人前把你那颗心包得那么紧呀”36但是在残酷无情的希克厉本人面前,他们的幻想都一一破灭了。

    e36以上四处引文见第1章,第10章,第16章。e

    现在轮到凯特尔给读者介绍一个具有“粗犷的精神上的正义”的希克厉了,恐怕这算不得评论家的卓见,而只能是一种善意的幻想吧。

    我们可以注意到,在这个作品中,除了约瑟夫这个无可救药的老头儿外,几个主要人物的形象总是处在不断的转化中。譬如说,我们最初是通过希克厉的嘲弄的眼光看到了少年时代的林敦:一个娇生惯养、感情脆弱的富家子弟,只配给人当笑料。但是随着情节的发展,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林敦成了一位温柔的丈夫,慈祥的父亲,“仁厚的东家”,纳莉承认她的心始终偏向东家,因为他“和善、正派、信任别人37”。女作家安排他在临终之前和爱女见了最后一面,然后怀着对亡妻的思念,幸福地死去。

    e37见第10章。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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