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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爱恨如露·中第(2/2)页
指点她,纯料是知道他已保护不了璇玑皇后,用这个来换人罢了。

    可她宁可不要玉衡的指点,也绝不留下这女人性命

    三个人都站着没动,长孙无极看着玉衡眼神,两人目光相交,半晌长孙无极突然去床下拎出了璇玑皇后。

    孟扶摇愕然看着他,眼神微怒,长孙无极回眸,迎上她目光,没有退缩,他日光清澈,写满坚持,孟扶摇皱眉看了半晌,反倒自己看出了几分心虚来,没奈何只好先把眼光转开。

    两人这也是那夜之后第一次真正目光相撞,孟扶摇觉得自己又输。没理输,有理还是输。

    玉衡却不管他们玩什么眼神把戏,只沉默着接过犹自晕迷的璇玑皇后,极其珍爱的将她放在自己膝上,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四十岁女子容颜姣好,沉睡之中少了几分平日的暴戾之气,犹显丽色,只是黛眉微蹙,打着微愁的结。

    这也是平日里不常见的神情,他却觉得熟悉,仰首向天思索了一下。

    云天之上,忽有青春少艾的女子,自数十年前的回忆里姗姗而来,俯下脸来,微蹙着眉看他。

    “喂,你怎么了死了”

    她抬脚踢了踢他,险些踢碎全身骨头都要散了的他,他呻吟着睁开眼,在四面乱闪的刺眼阳光中看见女子亮而明烈的目光。

    “别动别动”

    真的不能动,雷动那个好战狂太狠,打起架来和轰炮似的,非要把对手和自己都轰碎了不罢休,十强前五有时也互相切磋下,但好歹都是一代宗师,珍爱羽毛,谁也不会像乡野匹夫一样去拼命,只有这个雷动见鬼的雷动。

    他现在随便动,会散的。

    女子不动了,偏头看他,半晌直起身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呆在你身边走了。”

    他不动,走便走,他就这么躺着,太阳晒几天雨水淋几天,也便好了,顶多留点小病根。

    过半晌她却回来了,还带了人。

    “不能动是不是”她蹲着,眼睛在日光下一闪一闪,喜滋滋道,“我这几天心情好,所以决定救你。”

    她命人砍了树,做了棚子,盖了篷顶,做成一间风雨阳光都能遮挡的小屋。

    他道谢,她昂着头走出去,得意的道:“爱护子民嘛,我要母仪天下。”

    后几日她派人送饭,有时自己也来,坐在他身边,听他说些江湖逸事,少女淡淡的香气混杂在四周原生树木的木香之中,不知怎的他辨得清晰,有时沉醉的嗅了嗅,觉得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好闻的味儿。

    他自幼家贫,受人欺负,历经辛苦拜入师门,师门有大无上心法,非资质极佳者不能学,而且学的人必须一生持戒,等同做和尚或太监,师门中不乏资质上佳者,却有人不愿意放弃这男女之欲主动退出,最后他和他师兄二者选其一,他自知不如师兄资质,于是,他杀了师兄。

    童子功也便练了,师傅谆谆教导,女子如火,必焚此功,千万小心,所以多年来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女子的香软和美好,于他是隔岸的火,远远看着,便要心生戒备,躲避不及。

    然而一场决斗,瘫倒在地的他再不能拒绝一个女子的靠近,而那数十年未曾接触过的新鲜的香气,慢慢淘洗了数十年清静淡漠的心。

    她性子不好,和他相处几天他便明白,她时常赶了牛车轰隆隆奔上山,牛们被她驱赶得慌不择路连连失足,趺落山崖发出凄惨的嚎叫,她坐在车上哈哈大笑,探头对山崖下道:“和我挤,去死”

    有时采了花,姹紫嫣红的捧进来,他刚为那般人比花娇相得益彰的美惊得目光一亮,她却突然将花束踩在脚下,狠狠的踩,直至花烂成泥,犹自恨恨不休,“什么群芳齐放最讨厌最讨厌”

    他怔怔看着,她怎么那般愤怒可她即使那般愤怒,也是带着煞气的美,张扬耀眼,和他见过的那些温婉和静平淡无味的女子们都不同。

    她对江湖上的事很感兴趣,常问个不休,他问她一个贵族小姐为什么喜欢这些,她彼时托着腮,慢慢道:“因为我以前没有见过,以后也更加没有机会见了。”

    他听得心中跳一跳,问她:“为什么”

    她直起腰,走出去,对着山谷喊:“因为我要母仪天下了”

    他听着,不过笑一笑,哪来的母仪天下这孩子真是个疯女子。

    然而那是真的。

    半个月以后,他知道了那个“母仪天下”。

    那一夜暴雨倾盆,小屋不耐强劲的雨势,篷子被整个掀掉,满地雨水盈尺,他从床上慢慢坐起,伸个懒腰,心想反正早就好了,硬赖这里装不能动干嘛也该走了。

    然而刚走到门口,便见漆黑的山道上奔来白衣的人影,长发散着,在一亮一灭的闪电中幽灵般飘过来,是她。

    她在暴雨中浑身透湿的奔上山,看见他立即惊呼一声,扑过来。

    年轻娇嫩青春的女体突然扑入怀中,湿淋淋的身体曲线毕露,摩擦着他身体像是一团软玉,处子幽香扑鼻而来,他身子不由自主的绷紧。

    听她在怀中低泣:“怎么办怎么办”

    他抬起她的脸,一朵雨水打湿的玫瑰花,明丽而娇弱,这样的令人惊心的美。

    谁摧折了这样一朵花,让暴戾凌厉的她在雨夜中狂奔而哭

    他轻轻拍她的背,道:“别怕,别怕,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她立即便不哭了。

    那晚,他拥着她,听见了她的“委屈”璇玑皇帝南巡,驻跸她家族,看中了庶出的女儿,回京后下旨纳入宫中陛下驻跸她家,竟然没看上她,却喜欢了她的庶出妹妹,不行,高贵的大小姐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于是她杀了妹妹。

    现在陛下来接妹妹了,自然应该她去,可是两人相貌总有些不一样,认出来怎么办

    他听着她委屈述说,心底泛上丝丝寒意,那般森然的凉上来,冰块一般的堵着,他几乎便要推开她,然而她在他怀中,第一次在他怀中,那般软而滑,瑟瑟的颤着。

    他转而又恍恍惚惚的想,有什么好凉的呢她杀了妹妹夺皇后之位,他杀了师兄夺师门心法,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

    她在他怀中扬起脸,泪眼朦胧的看他,一遍遍抽抽噎噎的问:“你答应过要保护我的,你答应过的。”

    他看着她,看着这朵长满阴刺的带毒的玫瑰花,很久很久以后,他道:“好。”

    一言,定终生。

    玉衡的飞扬和自由,从此束缚在了璇玑阴沉盘旋着血气的宫廷。

    他至今记得她听见那个好字时的神情,泪水尽去,眼底掠过小小的狡黠和得意。

    不是不知道她的小心计的。

    也不是不知道她不爱他。

    她这一生,爱的是专权、尊荣、地位、和独占。

    而他这一生,爱的是虚幻、迷离、沼泽里的玫瑰,废墟上的曼殊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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