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第(2/2)页
是十岁那年的生辰依天家惯例皇子们生辰向来要在母妃宫中赐宴。然而莲池宫终年的冷清并未因四皇子的成长而有丝毫改变作为母亲的莲妃如瑶池秋水寂冷的冰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拒人于千里之外。
于是像往年一样赐宴设在延熙宫因着太后的宠爱席间热热闹闹夜天凌亦颇为开心直到莲池宫来人送上了这道平安符。
朱漆描金的圆盘暗黑的底子托着这么一道吉符。内侍上前接过来送到面前近旁也不知是谁悄悄说了句:寻常佛寺到处都有宫外有点儿头脸的人家都不去求这样的吉符莲妃娘娘够不经心了。
却更有人接茬:往年连这也没有今年倒奇怪。
极轻的数句闲话偏听在了夜天凌耳中年少气盛的他按捺不下心中那股傲气宴席刚刚结束便独自闯去了莲池宫。
说“闯”是因为莲妃的侍女传了“不见”的话出来他听了更添气恼径自大步入内。轻烟薄雾般的垂纱后他冠绝六宫的母妃半着侧身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那令日月无光的容颜遥远而陌生仿若隔着万水千山。
青莲缠枝的香鼎迷蒙的淡烟袅袅缠绕。
不知为何那一刻冲动的怒气忽而不再取而代之满心的苍凉他在空旷的大殿中站了片刻将那平安符放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转身的刹那莲妃在幕纱内凝眸相望那静漠眼中的情绪他当时未懂多年来都是心中徘徊的困惑。
那是唯一一次踏入莲池宫也是他记忆中最后的一次冲动。那年秋天他随衍昭皇兄初经疆场自那以后开始屡经征战便是帝都亦去多留少了。
卿尘拿起这个平安符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似有些不同。她仔细打量现这吉符竟是个小袋子倒置过来轻轻一顿竟从里面掉出了另外一个吉符。
银线织底精工细作不同于一般的工艺两个小小的和田玉缀雕成精致的双锁系在柔顺的丝绦上似曾经无数次的抚摸而呈现出润雅的光泽。半寸见方的吉符正反面都用纯金丝线绣了几个小字不是汉字她不懂抬头去看夜天凌。
夜天凌伸手接过来一见之下心字正面绣了“喜乐安康”反面正是他的生辰。一针一线丝丝入扣带了岁月的痕迹深刻而繁复。他一时间心潮翻涌几难自制将平安符握在掌心微微抬头躲避了一下卿尘探询的目光。
昔日孤傲的少年怎会猜透母亲的心他甚至都没有耐心去现那份深藏的祝福。而如今他愿用漠北广袤的土地和天朝的盛世江山博母亲一笑但愿从此慈颜舒展得享欢欣。
过了许久夜天凌心中情绪稍稍平复他垂眸伸手掠起卿尘散在肩头的长将平安符替她戴在颈中。
卿尘道:“是给孩子的吗”
夜天凌点头:“嗯。”
“那你怎么戴在我身上”
夜天凌缓缓一笑:“是母亲给孩子的。”
卿尘听得糊涂待要再问见卫长征自外面进来像是有事便暂且放下了话题。
白夫人和碧瑶知道定是有事要谈了一并告退。卫长征上前回道:“殿下前几日长定侯上书弹劾邵休兵紧接着秦国公抖出军中大将涉足私盐买卖的诸多证据朝中有旨命革除钟定方、邵休兵、冯常钧三人军衔即刻押送回京受审。”
“哦这么快”夜天凌眉梢微挑:“那边怎么说”
卫长征道:“湛王没有任何动静只调派了其他人督运粮草。不过听回来的人说巩思呈之前曾恳求湛王设法保全三人想是未得应允。”
卿尘返身坐在一旁唇角淡笑冷冷。巩思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千错万错就错在不该擅作主张。夜天湛温文风雅但绝不表示他可以任人摆布在某些需要的时候他的绝情狠辣未必逊于夜天凌。邵休兵等三人是决计保不住了巩思呈也算略有眼光想必也已看到了今后的路。
夜天凌点了点头问卫长征道:“粮草到了多少”
卫长征道:“第一批已过蓟州大概最迟后日便可抵达湛王接连召见了诸州巡使亲自督办想必不会耽误五日后兵突厥。”
夜天凌淡淡道:“很好。”
此时外面远远传来些喧哗声夜天凌一抬眸眉梢微紧。卫长征转身出去召来当值侍卫一问回来道:“殿下是侍卫们在和木颏沙较量武艺。说起来木颏沙伤势已痊愈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夜天凌沉思了片刻“带他来这里见我。”说罢一停看了看卿尘再道:“去行营吧。”
卿尘微微一笑:“人都救了你还怕我不高兴吗带他过来吧。”
夜天凌一扬唇角对卫长征示意不过片刻卫长征带了木颏沙进来。
木颏沙入内后也不跪拜也不行礼昂站着直与夜天凌对视。夜天凌只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眸过了会儿木颏沙有点儿耐不住皱眉一扭头冷不妨看到卿尘正坐在近旁不远处。
一双清灵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猛地一呆张了张嘴突然用生硬的汉语道:“多谢王妃那天救我性命”
卿尘黛眉轻掠淡然看过去仅仅笑了一下未言。
木颏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对夜天凌大声道:“你的武功我服了你的王妃也救过我的命但是你想要我归顺天朝我却不肯要杀要剐你痛快些吧”
夜天凌俊眉轻扬似笑非笑似是想了会儿他的建议说道:“你这一身功夫倘若杀了还真有些可惜。”
木颏沙道:“你想怎样”
夜天凌道:“我倒很想知道你为何不肯归降天朝”
木颏沙冷脸道:“你要我替你打仗去杀突厥人我自然不肯。”
夜天凌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上阵打仗这仗你打不打突厥的结果都是一样。”
木颏沙道:“不打仗干什么”
夜天凌道:“我随身近卫中一直少名副统领你可有兴趣试试”
木颏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方问道:“你你敢用我做近卫副统领”
夜天凌淡淡道:“为何不敢”
木颏沙道:“难道你不怕我刺杀你”
夜天凌道:“我既用你便不做此想。”
木颏沙尚未答话卫长征上前一步匆忙道:“殿下”
夜天凌抬眼扫去他话便没说下去。王府近卫向来负责凌王与王妃的安全责任重大非极为可信之人不便任用。木颏沙身为敌将一旦真有行刺之心后果不堪设想。卫长征焦急地看向卿尘想请她劝阻夜天凌卿尘笑了笑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木颏沙此人是名良将要用也只有如此招募。他既惜此人才她岂会从中阻挠他要救她便救他要冒险她便陪他冒险也就是了。就是这份坦荡不疑交以生死的信任这份笑谈无畏从容睥睨的霸气她望向夜天凌缓缓而笑。
终于木颏沙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我现在知道可汗为什么败在你手中了。”
夜天凌傲然一笑那目光早已将他看的通透:“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你去留自愿。”
木颏沙问道:“你不杀我”
夜天凌道:“我没有滥杀的习惯。”
木颏沙沉思过后抬头道:“我与可汗喝过血酒生死只忠于可汗一人。我虽然佩服你但你是可汗的仇人也是突厥的仇人你今天不杀我将来我也不能再找你寻仇但也绝不会投降于你你现在便是反悔要杀我我也还是这句话”
夜天凌朗声笑道:“好汉子我夜天凌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长征给他马匹送他出大营任何人不得为难。”
卫长征大松了口气高声应命。木颏沙退出时走了几步突然回身以手抚胸对夜天凌行了个突厥人极尊贵的重礼方才离去。
卫长征走到中庭迎面有侍卫带着个人匆忙上前:“卫统领天都八百里急报”
卫长征见是急报不敢怠慢再看信使的服饰竟是来自宫中彼此招呼一声即刻代为通报。
信使入内奉上急报卿尘见八百里加急用的白书传报心中隐隐不安却见夜天凌拆开一看神情遽变竟猛地站了起来。
很少见他如此失态卿尘着实吃了一惊忙问道:“四哥”
如雪的薄纸自夜天凌手中滑落她低头只看到四个字莲贵妃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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