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朝更觅朱陵路第(2/2)页
的沉默随即他往后退了一小步轻轻一撩衣襟竟对苏淑妃行了正式叩拜的大礼:“母妃。”
他的声音清淡而坚定如他一惯的作风只要决定了的事从来没有敷衍。
苏淑妃忙抬手挽他起身心中竟狠狠地一酸眼中的泪禁不住便落了下来。
夜天凌低声道:“母妃是我没有保护好十一弟我”面对一个母亲向来坚硬的心中似乎也有那么一处会软化。然而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纵自责千遍又于事何补呢多少个夜里不眠多少次也想借酒消愁只是都无益。誓在必得啊有时候他心里只余了这四个字坚冷而狠硬地深刻在眼前直渗进骨血里去。
片刻的失态苏淑妃很快恢复了平静“这不怪你自从澈儿真正领兵我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虽然总想拦着他但我还是放他去了。他若是个女儿我怎么也时时将他护在身边但他不是他是天朝的皇子马踏山河逐敌护国这是男儿的志向。我虽终究是留不住他但却替他高兴你们之中我的澈儿是活得最潇洒最快乐的孩子因为他一直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我是他的母亲没有人比母亲更了解孩子只要他心里没有遗憾我便也放心了。凌儿你不必自责若看不透生之苦痛远比死亡更甚。”
夜天凌静静听着苏淑妃的话缄默沉思而后淡声道:“母妃所言孩儿受教了。”
苏淑妃微微一笑却又叹了口气:“但我却不放心漓儿澈儿向来跟你在一起纵有年少气盛的时候骨子里终究是稳当的。但漓儿自小被我宠的无法无天皇上也纵容他着实叫人担心。如今在朝中你要帮我多看着他。”
夜天凌微紧了紧眉梢。近来十二皇子频频奏本参劾先前羁押在大牢的邵休兵等人被连加重罪。刑部迫于这等压力将其由原本判定的夺爵流放直接改判斩监后秋后处决。紧接着便有与苏家关系密切的几位殿中侍御史联名弹劾工部年前修缮宣圣宫北苑宫殿时贵买木材以次充好私吞造项而当初负责此事的正是殷监正的长子殷明瑭。
这虽确有其事但殷家这些事既敢做自然做的天衣无缝。殷明瑭有惊无险只是被弄得灰头土脸极狼狈恼羞成怒中亦指使官员上本行参暗地里直指十二皇子在天都飞扬跋扈行事张狂有失体统。
这样几次下来朝堂上风起云涌火星迸射一向处事中和的苏家大有与殷家势不两立之意。天帝近来龙体欠安已多日不曾早朝见了几道这样的折子大为光火。夜天凌冷眼看十二闹的厉害即刻命褚元敬在御史台设法压下那些御史又看似随意地与凤衍提起了此事。凤衍会意此后十二皇子的奏本只要到了中书省便留中不殷家这类的本章当然也过不了这一关。
起初殷家尚不善罢甘休倒是卫宗平看得明白暗劝殷监正不要凭空树出苏家这样的强敌。殷监正亦顾虑事情若真闹大了如何对湛王交待因此偃旗息鼓悻悻作罢。
十二被连压了几道本章知道凤衍还没那么大胆子作这种主张直接找到凌王府。夜天凌深知他那性子和十一不同桀骜难驯最是吃软不吃硬索性来个避而不见只是卿尘笑吟吟地迎了出去。
卿尘将十二请到四学阁命人备了好酒陪他闲聊。廊前清风徐徐幽静的缦纱浅影中十二对着卿尘款款淡笑再看看她娇弱的身子便是真有满腔火气也不出来了一时气闷只低头自斟自饮。
想当年初到天都卿尘与十二并骑同游笑闹玩耍最是畅快极少见他如此神情落落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闷酒易醉她怕十二喝多便故意寻些当时的趣事引他说话。十二倒也应景她说他便答只是那酒仍旧一杯杯地饮不见停。谁知几句下来难免便提到了湛王府十二斟酒的手一停卿尘的话语微微一顿。
静了半晌却是十二先开了口:“没多久七哥就要回天都了我要在此之前打压殷家七哥一回来便没这个机会了。”
卿尘沉默了片刻说道:“要在他手中动殷家确实不易。”
十二饮一杯酒:“七哥人在西域手在天都我倒不是怕他包庇殷家最近他自己对殷家的狠别人不知道我却看得清楚。但他无论下多狠的手后面总给殷家留着退路那些可能出事的隐患也都抹得干干净净他不会动殷家的根本。等到他回天都的时候殷家这把剑便彻底磨利了顺手了所以我说便没机会了。”
卿尘眼底隐隐掠过诧异她不想十二会说这样的话。十二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我知道四哥是怕我闹的无法无天惹怒父皇。其实父皇不会把我怎样了不起就是一顿训斥最多闭门思过。看在十一哥的份上父皇再恼也下不了手重责我。至于四哥自己不是不需要他就是那样的脾气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帮我转告四哥便是再硬再挺的肩膀他一个人能担得了多少到了这等地步这趟浑水没人躲得开不必总想法子把我护在外面。眼下便是我想避开他们又岂会让苏家置身事外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十二在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把玩着手中的酒满庭翠色渐渐透出的浓荫映在他英气勃勃的侧脸上于那明亮的眼底覆上了深浅不定的光泽。白玉色的杯琥珀色的酒清润微辣。
当卿尘将这话转述给夜天凌时中庭花冷月在东山。夜天凌看着一天清辉似水淡淡挑眉唇角有一抹傲岸的笑那是夜家每一个男子骨子里相同的东西谁也不曾例外。
回了凌王府卿尘午睡未醒夜天凌不欲扰她独自一人沿着望秋湖漫步低头想着事情不觉便走入了竹林深处。微风淡淡翠影幽然只叫人心思宁静神清气爽。
如此转过一道小径忽然听到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钗环轻响幽香依稀便有女子的说话声传入耳中“这便要回牧原堂吗多日不见你来却坐一会儿又要走了。”
一个略清脆些的声音道:“千洳你别总是这样闷在府里好歹出去走走也没多久不见你人竟越瘦了。”
千洳道:“你每次来都拉我出去连歌舞坊都带我去那是什么地方”
那清脆些的声音笑说:“歌舞坊不好玩吗你总还是这样我在牧原堂跟张老神医学习医术男女老少每日不知要见多少人并不觉有什么不妥。对了上次陪你去挑的那支簪子怎么不戴可是不喜欢”
“簪子是好看可是我戴给谁看”千洳话说了一半眼前猛地闯入了一个清拔的身影她急急停了步子似乎想避开但已然来不及了夜天凌正往她们这边看来。
近在咫尺峻冷的面容那深邃的眼睛太黑太亮如繁星璀璨的夜降临的瞬间便攫取了万物的光泽近乎毁灭的笼罩一切。然而那片天空是极远的遥不可及的距离让她连仰望的勇气都没有冷冷的星子清寒没有丝毫的温暖亘古不变。
她怯怯地站在那里一时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陪在身边的写韵落落大方含笑福了一福:“殿下”
千洳这才回神忙行礼下去轻声道:“殿下”
夜天凌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听出她的声音中微微的颤动淡声道:“起来吧。”写韵经常回王府他是知道的前几日还听卿尘赞她聪慧如今在牧原堂已经能单独看诊了。然而他并未在意这些在此遇到也不过停了一停便继续慢步前行。身后千洳再抬头的时候只见到一个修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幽径深处心头空落落凄凉万分惨然不已。
仍旧是沿着望秋湖转回漱玉院遥遥便听见三两点琴声琤瑽夜天凌停了步子负手细听便知是卿尘醒了。
闲雅的清音漫不经心如珠玉散落听来便可想见自那拨弦的指尖往上半幅云衣散散流泻碧玺晶莹剔透衬着皓腕似雪暗起木兰花纹的领口熨贴的勾勒出玉颈修长沿着线条柔和的下颌那淡淡樱唇必是慵懒含笑的。想到此处夜天凌嘴角禁不住便也噙了丝笑意只听那琴声似有似无的隔着烟波水色传来倒叫人也兴致忽起呢
卿尘原本小睡初醒闲坐水榭遥看湖波盈盈随性撩拨琴弦只为听那薄冰脆玉般的弦声。微风里轻纱游走缈缦多姿却突然一缕清俊的箫音如自天外飘来点宫过羽潇洒一转几欲带得人翩翩起舞那粼粼波光如洒了碎金反射出一片耀目的明亮。
羽睫微抬卿尘唇边笑意略深扬手轻拂一抹流畅的弦音流水一般飘起如穿簾如分水恰恰和入了那箫声。
红尘三生熙熙攘攘千万人中转身便看到了你那一刻便似早已等了千年这千年为你而过这一回眸因你展颜。
轻纱外湖光上夜天凌悠然靠在竹廊前修长的手指抚过紫竹箫扬眉看来明眸深亮。
箫音如风琴声似水一个疏朗峻远一个淡雅隽永风骨清傲水色淡渺携着湖风飘荡起起落落比翼婉转于烟波翠影的望秋湖上。
忽然之间夜天凌指下微峭箫音峻拔高起仿若一道龙吟清啸直上云霄。卿尘浅笑淡淡手挥冰弦玲珑清音灿然飘起扶摇而上。龙游云海凤舞九天相伴相顾盘旋翱翔一箫一琴间浩浩天光万里玉宇澄清那傲然风神那凌云心志开云破雾直将九霄遨游。
风云激荡俯瞰九州万里江山如画。
自那虚无飘渺的天际箫声轻转琴音低回碧水花飘暗香游走于浮光掠影间一个是白衣卓然玉树临风一个是不染铅华空谷幽兰。
俩俩相望浑然忘却周遭一切微风轻撩飞纱惊鸿般的一瞥。她仿佛自那烟波浩渺的云山之间款款而来步步生莲迈入这明光灿烂的红尘。星眸澄静世间繁华三千弱水三千他只见这一波的潋滟。幽然清泉缱绻心田早已化做了深流奔腾穿过了漫漫人生长河岁月。
几番喧嚣几多浮华都在这悠然飘逸的箫琴合奏中低眉敛目悄声退去。清风逍遥流水山高繁荫翠影的凌王府中行者止步言者无声正在林间采摘鲜花的侍女放下了身前的竹篮侧耳倾听;正在湖中放船养莲的侍从停下了手中舟楫回身驻立。
落樱缤纷的小径深处千洳孑然独立痴痴望向那近乎遥不可及的望秋湖不觉潸然泪下一片痴心碎落凄凉满襟。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