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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伤心一树梅花影第(1/2)页
深秋几场雨后天气渐寒。帝都中接连两次大殡过后上九坊中处处肃静清冷冬日似乎已然悄然降临。

    卫宗平进了烟波送爽斋殷监正、巩思呈和户部尚书齐商早已在这儿。室内正中放着只金铜狻猊火盆夜天湛正靠在书案前和齐商说话见到他后略点点头。寒喧过后齐商继续对夜天湛道:“这次挑的多是五品以下的官吏不光在户部工部、司农寺、少府寺的人都有全是些熟知账目、精于核算的人。”

    卫宗平已与殷监正低语几句知道是在说新近设立的正考司从怀中取出一道敕令递上前去:“王爷这是中书省刚刚出来的敕令从今往后中枢及各州郡一应钱粮奏销事务全部由正考司清厘出入之数核实后方可销兑。而且在年前自三省以下所有部司需将明年的花销列出预算统一奏报正考司正考司核对后将预算转户部。自明年始户部据此预算奏销各部花费不得再行先销后报。”

    他说话间夜天湛已大概看过那道敕令转手递给殷监正没有立刻表态。殷监正看完后交给身边两人说道:“这是冲着户部来了。”

    齐商一边看一边点头:“如此一来户部是多了不少麻烦。”

    齐商说完这话一直闭目沉思的夜天湛突然说了两个字:“高明。”

    卫宗平问道:“王爷是指这道敕令”

    夜天湛睁开眼睛握手压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方道:“不错这道敕令根本不是针对户部里面走得极深啊。”

    这时巩思呈才看完了敕令叹了口气:“王爷已经看出来了若只是针对户部哪用得着这么周详的法子”

    齐商道:“不是户部”

    夜天湛淡淡道:“收了奏销之权你户部不过是少了那些部费那些送不上部费的难道不比你还着急”

    殷监正神色一凛:“王爷是说他接下来当真要动亏空了”

    夜天湛微微冷笑道:“他不止要动户部的亏空还是想从中枢到地方彻底清查。三十六州巡使他都已经摸了个清楚若我所料不差前些时候擢升入察院的那些监察御史很快便会入驻各州今年这个年各州郡都别想安稳过了。”

    在座的三人都是一惊卫宗平习惯性地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这若真查起来可是举国牵连的大事咱们总得有个对策。”

    夜天湛眉宇间掠过一丝陰沉:“不必让他查好了。”

    卫宗平微愣待要问只见夜天湛目视前方一双微挑的丹凤眼微微锐着抹清光看上去竟叫人心中一寒话到了嘴边便又打住。

    自从殷皇后薨逝之后湛王便称病不朝宫中派来的御医皆连面都见不到便被打回去整整两个月安静得异乎寻常几乎让他怀疑先前的那步棋已经成了废棋。夺嫡对峙卫家因湛王态度的突然转变在朝中频频失利声势大不如从前再这么下去可就越艰难了。

    卫宗平抬了抬眼殷监正已将他的疑问说了出来:“让他查户部这里有这么一道把着谁也再做不进手脚必然要动到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多少年的根基我们不保谁还能保

    巩思呈亦道:“若是朝堂因此生乱正是笼络人心的好机会白白放过了可惜。就算王爷不想保此时也不能不保。”

    夜天湛明显地眉心一紧压抑着已冲到唇边的咳嗽停了停方说道:“不用保往下知会一声就行若凭几个新提调的御史就能查出什么这些官也不叫官了。”

    殷监正道:“话虽如此但稽查奏销这一招实在是厉害开了这个头往后定是越来越棘手。”

    夜天湛却撇开此事问道:“年赋有结果了吗”

    齐商道:“九道转运使已经在回天都的路上想必再过几日陆续就到天都。”

    夜天湛道:“多少”

    “九百三十万。”

    夜天湛听了这个数字唇角冷冷一挑“很好让各处该上折子的上吧这个年既然不想过了那大家就都别过了。明年的预算想法子让各部往高了报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办。”

    齐商答应着忽然见卫宗平递了个眼神过来便又说道:“王爷这九百三十万里面只鹤州、江州和吴州三处就占了四百多万。”

    “哦。”夜天湛应了一声卫宗平接着道“这三州是新调任了巡使我们插不上手。”

    夜天湛往他那处看过去那眼光似不经意却盯得人透心。鹤州吴存江州宋曾这两个先前被罢免的巡使都是卫府门生他岂会不知缓缓道:“罢掉几个也好免得官当得久了鬼迷心窍。后面若再有这样的事谁也保不了他们让他们都好好想想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这番话说得颇重几人都不敢接口唯有卫宗平干咳了声道:“王爷说得是。”

    夜天湛语气不急不徐:“我也不是专说谁只是凡事都有个度由着他们乱来早晚惹出大乱子卫相别多心。”

    卫宗平道:“还是王爷想得远啊也是该给他们点儿警醒了。只是孩子自己打打轻打重都无妨若放在人家手里就不好说了。”

    话一落殷监正等都暗地里称是不愧是和凤衍斗了一辈子的老臣这话说在点子上外软里硬明明白白。屋里没人再接口都等着夜天湛是什么态度谁知他只一颔“知道了。”

    又是这三个字近来不管说什么事最后都是这不轻不重的三个字。一句知道了后面接下来便只有乾纲独断的坚决倒叫他们这些臣子谋士形同虚设一般。隔着那似曾常有的笑卫宗平只觉湛王周身都笼着股漠然这感觉往常也不是没有只是近来格外分明咫尺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竟让他莫名地想起朝堂上那个人来。四周炭火温暖卫宗平想到此处却打了个寒颤。

    夜天湛端起茶盏浅啜半口随即皱眉放下。他抬手压上额角往身后的软垫上靠去过会儿直起身来俊眉微挑抽纸润笔写了几封信。其中一封写得简单只几句话便交给巩思呈:“烦先生照这个斟酌措辞附上我的印信密各州。”巩思呈接了信看过后即刻便在旁润色一气呵成后誊写几份加了印信再看另外两封一封是给于阗国王一封却是给国子监祭酒靳观。

    夜天湛将两封亲笔信封好站起来道:“秦越去请”他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那两封信“啪”地便从手中掉落。

    巩思呈见他脸色不对叫道:“王爷”夜天湛扶住案头死死握着那虎雕纹饰僵了片刻忽然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便往前栽去。

    这变故将在座的几人惊得懵住齐商离得最近几乎是扑上前去撑住他他只低声说了句“别慌”就此不省人事。

    好在卫宗平等久居高位都是处变不乱的稳重人只是把闻声赶进来的秦越吓得面无人色。众人先将夜天湛扶到软榻上命人急传御医入府。

    湛王府中顿时慌乱起来今天卫嫣和朵霞公主都不在府中靳慧闻讯带着侍女匆匆赶来烟波送爽斋只见里外侍女内侍慌成一团站下皱眉道:“怎么乱成这样都没规矩了”

    她掌管湛王府多年素来受人尊重虽说现在府中凡事都由卫嫣做主但她一开口仍没人敢怠慢。大家都定了神一个侍女说道:“王妃王爷他”话一出口忽然打住当场就变了脸色。她是叫惯了靳慧做王妃脱口喊了出来接着想起去年曾有几个侍女因此被卫嫣下令毒打之后逐出去府去骇得说不出话来。

    靳慧岂不知这缘由但也不怪她。卫嫣那番狠辣手段王府上下多是既怕且恨不过人人也都看得明白虽说卫嫣处处咄咄逼人地压着靳慧但在王爷那里却没有半点儿偏心的意思尤其还有小世子在往后究竟怎样谁也说不准。这两年下来卫嫣刚入嫁时那股说一不二的势头日渐衰落如今又有了朵霞公主两妃并尊她更是威风不复往日。

    靳慧此时却哪有心情去想这些只吩咐道:“秦越带人在外面伺候着既知道王爷病了都安静点儿。还有哪个要是敢乱传话定不轻饶”说罢急忙入内去看情形不过片刻御医也赶到了。

    殷监正等见来的竟是老御医令宋德方不免意外但也都顾不上细想忙请到榻前诊脉。宋德方细细诊了半晌放下手沉思过会儿问道:“王爷前些时候可是受过伤”

    他问这话时看的是靳慧靳慧却迷茫从不知道有这事卫宗平、殷监正等也都是毫不知情的神态。却是巩思呈沉吟了一下说道:“是当初在百丈原王爷为及时增援雁凉曾亲自领兵阻击西突厥大军受过伤。”

    百丈原之战众人多少也都知情但没人料想还有这番惊险。靳慧手指在绢帕间绞得白声音微颤:“巩先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来都没听人提过”

    她平素性情温婉极少严辞待人眼下却很有责问的意思。巩思呈知道她是关心则乱也不介怀只是道:“夫人那时王爷下了严令一概不准将此事泄露出去何况伤得不重所以也就几个人知道而已。”

    靳慧眼中已隐见泪光只是在人前强忍着“不管伤得重不重也得说一声啊这算怎么回事儿”

    巩思呈张了张嘴所想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当时的情况因澈王的事和凌王闹成僵局王爷心里也是压着股傲气吧。巩思呈不由自主地叹息百丈原那一战或者是他此生大错特错的决定。不他立刻又推翻了这个想法若是真做到绝了哪里还有现在的昊帝半途而废终究导致了今天这局面他也深知湛王虽待他一如从前那件事却已是主从间无非逾越的鸿沟。不过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身为谋士原本就是这么个境地君主可以仁慈谋士心里面总得是满腹的陰谋计谋若事败固然身丧名裂即便事成也无非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古来如此又岂止今时

    定一定神他问宋德方:“宋御医王爷这病难道和那时的伤有关”

    宋德方道:“王爷受伤后非但没有及时调养反而操劳过度病根就是那时候种下的。王爷是习武之人向来身子康健定是没把这伤放在心上其实伤势只是压了下去并未痊愈啊。”

    巩思呈叹道:“战事在前将士们都是枕戈待旦王爷又岂能安心歇息白日亲临战场晚上帐中议事深夜有军情那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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