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2)页
何建生得罪了派出所所长的小舅子,被派出所拘留,十天后,妻子甘佳宁收到一个骨灰盒,领导说,何建生在派出所拘押期间,因心脏病突发死亡,考虑他们家经济情况,免费替他家火化了。
突遭惊天变故,顷刻之间家破人亡,甘佳宁看着一夜白头的婆婆和懵懂无知的四岁幼子,痛哭一场后,却笑了。
他们不知道,曾经的甘佳宁是浙大化学系的高材生,她要让他们知道,昔年“化工女王”的称号从来不是徒有虚名
水泥平台上立着一个大理石的巨型地球仪,地球仪上刻着两个大字――“法律”。
这座庄严雕塑背后,是一栋巍峨的大楼,楼顶悬挂六个镀金大字:金县人民法院。
县检察院申诉科科长徐增从大楼里走出,今天他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法院外,他还没回过神来,几个男人就冲到面前,把他打倒在地。
门口的保安和法警顿时反应过来,急冲过去,按倒行凶者。还在大楼里的同事和法官见此情形,立刻跑下来,扶起徐增。
周围聚拢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徐增站起身,眼眶出现一道青圈,额头微微肿起,带着血丝。
被法警按住的三个行凶者年龄都在五、六十岁,他们身后两名同样年纪妇女坐倒在地,对着围观群众哭诉:“畜生啊,我儿子被人捅死了,凶手没人管啊,还放出来了,没天理啊”
徐增不经意间抬眼,瞧见了远处雕像上刻着的“法律”,心里泛出一阵愧疚。
他下属的一名科员凑到耳旁:“老大,我打电话叫派出所把他们抓了吧,你头上出血了,我送你去医院。”
徐增摇摇头:“跟法院朋友说,把他们放了。”
“放了”他大惑不解。
“恩,事情到此为止。”
“可是,他们以后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自有分寸,你叫他们把人放了,我先走了。”
徐增朝法院的人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上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情是这样的,金县县城所在地镇长的儿子,是当地有名的混混,因纠纷把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捅死了。
整个案件事实清楚,责任明确,照理凶手至少判十五年以上。但他的老子能量大,找了一堆人跟上级求情,希望软化处理。
即便软化处理,七八年总跑不了,结果有人想出个法子,帮他儿子做精神病鉴定,结果显示此人患了严重的偏执狂,遇到情绪激动时,会做出极端举动,案发时正处于发病状态。
于是几家单位坐下来商量,决定这么弄。
检察院不按故意杀人罪起诉,而按故意伤害罪;公安开出精神鉴定,证明案发时凶手处于发病状态;法院考虑到凶手一家愿意积极赔偿受害人家属,并且根据相关精神病犯罪的法规,做出强制治疗的判决,当然了,凶手一家需要承担大额的民事赔偿。
但受害人一家不接受只拿钱,让凶手逍遥法外的判决,所以今天没有当庭宣判,准备庭后调解再择日宣判。
这才会发生刚才的一幕。
不过徐增知道,接下来会有很多人跑到受害人家里做工作,过不了几天,家属会想通人死不能复生,把凶手关起来对他们也没好处,凶手一家还会找他们麻烦,镇长的关系网根本是他们底层老百姓得罪不起的,不如拿一笔大额赔偿了事。
这种事儿做多了,徐增心中也常有悔恨。
毕竟他是个人,一个心智普通的正常人。任何一个正常人,除了政治一贯正确的某些人,谁愿意天生做恶
但世界就是这样,他没有办法。社会原本就是不公的,原本就充斥着诸多不公平的事。
圣经上说,上帝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照义人,也照不义的人。
――连上帝都不管人间的不平事,徐增能怎么办
他只能做个随波逐流的人。
若有选择,他也想做个好人。
今天真正让徐增心神不宁的,倒不是这个案子,而是早上跟公安聊天听到的一件事。
甘佳宁一家出大事了,他与甘佳宁交情并不算很深,本没啥好管的,只不过他知道,甘佳宁一旦出事,他那位现在美国的老友,恐怕就要激动了。
他一激动,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对于这位老友的性格,他很了解,却也琢磨不透。
挂下电话,甘佳宁木然僵硬,几秒钟后,江河决堤,泪如雨下。
旁边玩耍的四岁儿子顿时被这从未见过的场景吓哭,跑过来,抱住妈妈,也跟着大哭:“妈妈,妈妈,你为什么哭呀”
甘佳宁想伸手摸儿子的脑袋,却发现手重得无法抬起。
婆婆去买菜了,她若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十多天前,派出所所长范长根的大舅子张宏波,也是县里最有权势的房产商,地盘扩张,想把何家的小工厂买下来,何建生不卖,起了纠纷。张宏波带人上门殴打何建生,双方被派出所带走。
张宏波是所长老婆的亲哥,去派出所简直跟回家没两样,但何建生一直被拘押着。何家也想办法托人求情,但派出所就是不肯放。
刚接到街道主任的电话,说何建生在派出所突发心脏病死了,镇上考虑家属经济条件,垫资帮他们火化了,骨灰盒下午送到。镇上也愿意对此不幸遭遇,给他们家一定补偿。希望他们稳定情绪后,坐下来具体商量。
顷刻之间家破人亡,突遭的惊天变故让甘佳宁这本性柔弱的女子,一下子瘫倒在地。
明天怎么办
还有明天吗
她对一切茫然无知。
不久,婆婆回来,两个女人都哭昏过去。
下午,一辆警车开到门口,后面还跟了辆普通车子。
前头下来了几位辖区民警,后面跟着街道的几个小领导。一群人商量下,最后把骨灰盒交给一名五十来岁的协警,跟他说,还是你送进去,你是他们家的远房表舅,多少算个亲戚,劝劝他们,让他们早点签协议领赔偿金,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协警不情愿地答应,捧着骨灰盒,硬着头皮进去。
走进院子,来到房前,协警敲了门,发现门没关,犹豫下,轻推进去。
迎接他的,是一双冰冷的眼神。
屋子里只坐着甘佳宁一人,眼睛泛红,但泪痕已经完全擦干。
协警小心地把骨灰盒放到桌上,谨慎地问了句:“建生他妈呢”
“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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