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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四 不空 第三十八章 宴会始末第(1/2)页
一“还没找到吗”柳宗元问。

    “是的。”点头的是赤。

    此刻,两人在柳宗元的房间内。

    柳宗元坐在椅子上,正听取赤的报告。

    刘禹锡也坐在柳宗元身旁。

    “已经过去半个月”正如柳宗元所说,事件过后已匆匆半月有余。

    春天已逝,长安开始吹起初夏之风。

    半个月前接到赤的报告,柳宗元本人亲率一百名士兵,快马加鞭赶至华清宫。

    亲眼目睹华清宫景况,柳宗元为之骇然。

    缭乱盛开的牡丹花丛之中,出现无以数计的动物尸体。

    还有人尸混迹其中。

    两具老人遗体。

    以及子英的头颅。

    还有一尊破损的兵俑。

    却不见空海与橘逸势的身影。

    白居易不在现场,大猴及玉莲也都不知去向。

    究竟此地发生了什么事空海一行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柳宗元一无所知。

    等待柳宗元返回长安的,是顺宗病情好转的消息。

    听说皇上恢复意识了。

    此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青龙寺惠果阿阁梨都待在宫中照料皇帝。

    宫外再无作法诅咒的讯息传来。

    只要祛除顺宗四周和体内潜伏的诅咒即可。

    除咒法事,如今都已结束。

    现在,顺宗需要的是,滋补膳食、休养生息,以及药师的医疗。

    可以说,青龙寺惠果阿阁梨已经圆满完成任务。

    惠果本身也因此事,用尽精神气力。

    此刻,惠果也该正在青龙寺休养吧。

    说起疲惫,柳宗元感同身受。

    他亲自指挥众人,清理华清宫的全部尸骸,挖洞掩埋在附近山中。

    “不过,空海一行人为什么要躲起来呢”刘禹锡问。

    “算了。”柳宗元站起身来。

    慢慢地走近窗边,从月窗向外眺望。

    池塘就在眼前。

    池畔的柳树,深浓绿叶随风摇曳。

    “我大概知道原因”柳宗元望着窗外,如此喃喃自语。

    二夜晚柳宗元在房间内独眠。

    浅眠。

    半睡半醒之间。

    耳边传来庭院池塘蛙鸣声。

    不知是两种,还是三种蛙宛如池边的夏蝉,持续轻声呜叫的蛙,还有,咕咕间歇低鸣的蛙。

    然后男有一种。

    不知该如何形容。

    是蛙鸣吗持续轻声呜叫的蛙声。

    似乎不在池塘里。

    如果不在池里,会是在哪里呢更近的地方。

    家屋不,就在房间内。

    虽在房间内,却不在角落。

    而是在柳宗元卧榻附近,近在耳边。

    “宗元大人”那蛙声叫唤道。

    “宗元大人”不,不是蛙鸣。

    是人的声音。

    人的声音,正在呼唤柳宗元名字。

    “柳宗元大人”睁开眼睛。

    两道人影立在枕边,背对窗外透人的月光。

    “您醒了吗”那声音问。

    一时之间,柳宗元本要大声呼叫,随即作罢,因为两人模样并不可怕。

    他们的声音也很温柔。

    而且,听起来很是耳熟。

    柳宗元慢慢从卧榻半撑起身子,然后,望向两人。

    “是空海吗”柳宗元问。

    “是的。”空海颔首点头。

    “那位是”柳宗元如此问。

    “在下丹龙。”人影回道。

    “丹、丹龙吗”这名字,柳宗元想起来了。

    柳宗元曾听说,有关倭国晁衡信笺的事。

    高力士的亲笔信,自己也看过了。

    丹龙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两封信中。

    “拿灯来”丹翁移动身子,点亮壁边的灯盘。

    红色的火光,让房间笼罩在柔和的光泽之中。

    “空、空海,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宗元问道:“这一阵子,你为何要躲起来”“躲起来的理由,柳宗元大人应该很清楚吧。”空海答道。

    “嗯、嗯。”柳宗元点了点头:“是清楚”然而,虽说清楚,却非通盘了解。

    关于空海等人不知去向的理由,他猜得到。

    却未必深入了解。

    “你是为了保护自己吧。”柳宗元说。

    “是。”空海颔首。

    空海躲起来的理由,正如柳宗元所说。

    是为了保护自己。

    空海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其中,包括会惹来危险的事情。

    大唐王朝的秘密自是理所当然,但光凭此点,还不需要特别躲藏起来。

    藏匿的最大理由,是他知道顺宗皇帝身边最重要的近臣,王叔文的所有秘密。

    王叔文对信笺被盗一事,保持沉默,便表示他间接协助督鲁治咒师白龙对顺宗下咒。

    这次报告,第一时间是向柳宗元禀告。

    虽然不知道他会作何打算,但如果水落石出,王叔文便会丢掉宰相官职。

    问题在于,此事该不该报告王叔文当然,立场上,非向王叔文报告不可。

    向王叔文报告时,他会采取什么态度大概会束之高阁吧。

    如果此事公诸于世,王叔文恐怕会被皇上赐死毒杀吧。

    如果柳宗元没参与此事,也会被左迁贬官。

    王叔文若遭到惩罚,柳宗元也不可能安然无事。

    正因王叔文是宰相,柳宗元才能保有现在地位。两人休戚与共。

    此长安大唐的改革,将因此受挫。

    那,这时该怎么办呢王叔文大概会选择杀掉相关人证吧。

    空海等人再怎样保证紧守口风,也难以取信王叔文。

    相反地,如果空海等人想要保护自己,就得将此事公诸于世。

    对空海等人来说,躲藏起来是第一要务。

    “我有很多话要问你”说话的人是柳宗元。

    “不过,空海啊,我得先向你致谢。这回的事,感激不尽”柳宗元凝视空海,问道:“你们主动现身,表示全都安排好了吧”“正是。”空海点点头。

    以橘逸势为首,包括白乐天、玉莲、大猴及杨玉环,均藏匿在安全地方。

    如果他们、空海及丹翁发生了什么事,王叔文与诅咒天子的白龙之间的关系,将会被张扬出去也就是说,空海等人已做好这些准备了。

    惟有丽香不与众人一道行动,她独自一人,手持一束白龙头发,就此自华清宫飘然离去。

    “我们根本就不想把此事公诸于世。”空海解释。

    “想必也是如此。”柳宗元点头。

    他相信空海之言。

    “没几个人知道这事。督鲁治咒师也已不在人世了。只要我们闭嘴,此事绝不会泄露出去。”“我明白。”柳宗元又点了点头。

    然则王叔文肯不肯相信呢“此外,刚才你说,督鲁治咒师已不在人世”“是的。”“你是说,他死了”“我想,您已见过华清宫的尸体,其中有一具便是督鲁治咒师”“喔。”“另一具则是”“是谁的”“相信您听过他的名字,是黄鹤大师。”“喔,那是”“正是。”“空海,请你告诉我,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晚上,我就是为此而来的。”空海点了点头,开始述说起来。

    对柳宗元毫无隐瞒的必要。

    不久之前的某夜关于华清宫所发生的种种,空海全盘说出。

    故事很长。

    柳宗元静静倾听空海述说,直到故事结束。

    “原来发生了这种事”他深深叹了口气,同时轻轻点头。

    “因此,老实说,今晚我们有一事请托,才来造访柳宗元大人。”“什么事”“能否为我们引见王叔文大人”空海问。

    “见王叔文大人”“是的。”“此事得保密吧。”“是”“为什么要见他”“为了去除彼此的不安。”“我明白了。”柳宗元当下做出决定。

    “明天之内,我尽量想办法。如果要联络,该通知哪里”“那,就通知这儿”说话的,是始终默不作声的丹翁。

    他从怀中掏出某物。

    是一只麻雀。

    丹翁将那麻雀递给柳宗元。

    麻雀停在柳宗元手上,却没有飞走。

    “倘使地方和时间决定了,就把信绑在麻雀脚上,放它飞走就行了。”丹翁说。

    “那,我们这就告辞了”柳宗元向打算转身的空海,唤道:“空海,别担心。”接着又说:“不论王叔文大人说什么,我绝不会让他杀了你们。”空海回望柳宗元:“明天,我们再见面吧。”空海行了个礼,转身离开房间。

    仅剩一只麻雀,留在柳宗元的双手之上。

    三王叔文端坐在椅子上。

    虽说衣冠楚楚,身子和脸庞的消瘦却无所遁形。

    王叔文是一名个头矮小的男人。

    大约七十岁了吧。

    他的白须和白发,似乎都用香油整理得很服贴。

    惟有那对眼眸犹带锐气,发出猛禽般的亮光。

    此处是王叔文的私室。

    不见其他任何人。

    他已支开闲杂人等。

    房内备有三张镶饰螺钿纹样的椅子,此刻,空海、丹翁、柳宗元都还没就座。

    空海凝视着王叔文。

    王叔文并未回避空海的视线,两人直接对上了眼。

    此刻,彼此互通姓名,方才寒暄完毕。

    “所有事情,我都听柳宗元说过了”王叔文以出乎意外响亮的声音说。

    “这回的事,承蒙关照”王叔文的声音,很淡。

    不知是压抑情感说话,还是天生这种语调。

    “空海大师、丹翁大师,请坐。”王叔文催促道。

    丹翁、空海、柳宗元,依序坐在事先准备的椅子上。

    空海一直凝视王叔文。

    到目前为止,王叔文一直生活在督鲁治咒师的可怕阴影之下。

    只要督鲁治咒师将两人关系泄露出去,王叔文肯定没命。

    如果能杀掉督鲁治咒师,王叔文恐怕很想这样做吧。

    然而,他杀不了督鲁治咒师。

    也不知道他人在何方。

    督鲁治咒师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如果督鲁治咒师知道王叔文想杀他,大概会把两人关系公诸于世吧。

    虽然督鲁治咒师如今已不在人世,但是还有人知道,督鲁治咒师所掌握的事情。

    而这些人若有意,也可以做出督鲁治咒师打算对王叔文做的事。

    此即空海等人。

    督鲁治咒师在世之日,王叔文无法对空海下手。

    如果对空海出手,很可能会刺激督鲁治咒师,认为王叔文决定杀人灭口。

    充其量,王叔文能做的是,派赤和子英跟在空海身边,透过柳宗元对他回报空海的一举一动。

    不过,督鲁治咒师已不在人世了。只要杀掉空海等人,秘密便无从外泄。

    然而,空海等人却自事件现场销声匿迹。

    王叔文无计可施。

    先别谈杀掉空海等人之事,在此之前,必须先倾听他们述说,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空海啊”王叔文低声唤道。

    “在政治之前,人命轻如鸿毛。”“正是。”空海颔首。

    “空海,你放心吧。”“”“事到如今,我没想对你们怎么样。”“我们也没打算对外说出信笺、督鲁治咒师和王叔文大人的关系。”“你们这样,我也可以得救了。”“是。”“根据赤的报告,你们似乎并未怀抱任何企图。”王叔文说毕,轻声咳嗽起来。

    “老实说,至今为止,我也曾经打算堵住你们的嘴。不过,现在已不打算这么做了。”王叔文说毕,空海仿佛想窥看其内心深处一般,凝神注视着老人的脸孔。

    “有位贵人,想见你们一面。”“是吗”丹翁出声。

    “既然那位贵人要见你们,我就不能出手了。”“”“见面前被杀,当然会被调查。”“”“见面后被杀,也一样会被调查吧。”“是的。”“要是遭到调查,所有事情便会曝光。”“是的。”“要逃避调查,然后顺利逃走,必需大费周章,那得花上不少时间。我也没有那样的闲工夫”“”“空海,你懂吗”“我懂。”空海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只要皇上一息尚存,你还想尽己所能为他做事吧。”相对于王叔文避谈此一名讳,丹翁反而清楚点了出来。

    霎时,王叔文屏住气息,视线左右游移,然而,房间内除了他们,根本没有其他入会听到此话。

    “看来,我们之间,没必要隐瞒任何事情”王叔文初次展露微笑。

    是苦笑。

    即使是苦笑,却是王叔文第一次展现他内心的情感。

    “我们的命运,和皇上的性命同生共死”王叔文说。

    如果当今皇上死了,“下围棋”的王叔文,马上便会遭到继位的皇上与其近臣贬谪流放至外地。

    依状况不同,王叔文恐怕得有一死的觉悟。

    此乃侍奉大唐历代皇帝的臣子们的共同命运。

    “话又说回来,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故事”王叔文说。

    王叔文的意思,是指他从柳宗元那儿听来的,以及现在由空海说出的故事。

    “空海,皇上想见你一面。”王叔文继续说道:“不过,在你和皇上见面之前,我得先跟你确认一下”“关于什么”“到目前为止,你们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面见皇上之前,我们必须先说清楚此事吧。”王叔文微微一笑。

    四五天之后,空海与顺宗皇帝会面。

    自承天门步行进入太极宫,再穿过二道门,进入太极殿。

    或许,安倍仲麻吕晁衡也曾由此入宫晋见皇上,所以,空海将是由此入宫的第二位倭人吧。

    那是绚烂华丽的大殿。

    如果说,欧亚大陆以西,有个罗马帝国,那以东便有个大唐帝国的长安。

    而且,当时的长安,在都市规模来说,比罗马城来得大多了。

    在这个时代,如果将世界放在心中衡量,并决定某处是此地球的中心,那应该就是此大唐帝国的长安了吧。

    长安的中心是太极宫;太极宫的中心,则是此刻空海正跨进的太极殿。

    而此太极殿的中心,便是顺宗皇帝。

    是惟一处身在此世界中心的人物。

    是在此世界中,惟一以“朕”自称的人物。

    此刻,空海站在此一世界中心面前。

    说起来,此人所坐的大位,是奠基于人类在历史上层层积累的诸多工作和劳役之上。

    然而空海却用宇宙的概念来看待这个世界。

    他认为,宇宙的中心是“大日如来”用现今的表达方式,空海已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根本原理。

    就此意义来看,可以理解,此宇宙的所有场所,都与中心具有同等价值。

    也可以理解,此宇宙的所有一切,不过是表现出“大日如来”的原理之一而已。

    更可以理解,即使所谓的皇帝,也不过是人们在人类社会中所认定的一种位置而已。

    世上绝无不变的事物。

    即使所谓的皇帝,或许,明天另有他人自称为皇帝。

    然而,空海对此,并不认为那就是“空虚”。

    空海不认为,人世约定之事、规范等在此均毫无意义。

    如果人世没有规范,人将无法生存下去。

    如果没有人世,那所谓的“密”犹如宝物的宇宙思想,也就不会诞生出来。

    空海面前,设有台阶,其上铺有波斯地毯。

    台阶顶端,设有黄金打造的椅子,顺宗安坐其上。

    空海孤单一人,瞻仰此一世界中心的人物。

    此人瘦骨嶙峋,身子仿佛埋葬在豪华金银刺绣的龙袍之中。

    看起来比实际年迈、衰弱,他正朝下俯视空海。

    空海脑海里马上浮现的念头是,真是可怜呐即使身穿世界衣裳坐在中心之点,却无精打采。

    所谓皇帝,仅是一种机能性的存在而已,那些龙袍与龙椅也只是皇帝所必备的表面装饰而已,至于何人的肉体处于那些装饰之中,应该都无关紧要吧。

    在此人世规范中,皇帝扮演皇帝、顺宗扮演顺宗的各自角色,如果不这样做,人世机能便无法顺利运作。

    空海一边望向顺宗,一边忖思,自己也是此机能的一部分吧。

    此时此刻,空海必须扮演作为此机能的一个角色。

    空海在皇帝面前台阶下,俯跪地板,支起双手,俯首叩地。

    如此这般,五度行礼如仪。

    空海抬起脸,起身。

    王叔文站在空海身旁。

    另一人,也就是柳宗元,则站在其身后。

    曾到过华清宫的诸人之中,仅有空海一人在此。

    “皇上恩准你直接答话。”王叔文在空海耳边低语。

    是空海并未出声,仅颔首作答。

    “此人即空海。”王叔文禀告顺宗说道。

    “我是来自倭国的空海。”空海说。

    空海自下方仰望顺宗。

    顺宗自上方俯视空海。

    过了一会儿“与众不同的相貌”顺宗发出了第一声。

    声音模糊难辨,连听惯唐语的空海也听不清楚。

    用现代话语来说,顺宗曾一度因脑中风而病倒。

    虽挽回性命,说话时却舌头僵硬,无法清楚发音。

    就一名倭人来说,空海的下颚格外突出,十分罕见。

    空海的嘴唇紧闭如石,他用毫不胆怯的眼光凝视顺宗。

    对于顺宗的话,空海并未响应。

    因为他知道,顺宗所言,并非要他响应。

    “整件事情,朕大致听王叔文说过了”顺宗说道。

    说毕,望向空海,看似想说些什么,却又住口。

    随后,他抬起右手,因嘴巴不灵活而心急地再度开口。

    “辛苦你了”顺宗如此说。

    “辛苦你了”又说了同样话。

    正如顺宗所说,王叔文已将此事件一五一十禀告过了。

    有关督鲁治咒师和王叔文之间的关系,当然略而不谈。

    仅仅说出丹翁和杨玉环两人,自华清官消失了踪影,现今不知去向事情变成如此。

    在空海面前的,是个因力不从心而焦急的“人”。

    此“人”即将无法完成作为皇帝的机能任务了。

    此日已为时不远。

    而此事,或许顺宗本人最为心知肚明吧。

    因此,在那天来临之前,他很想尽力完成自己的机能性任务吧。

    至少,顺宗不是愚钝之人。

    对于自己背负皇帝之名的肉体,因不能随心所欲地施展机能,而感到心焦气躁吧。

    “朕,很想,再见,杨玉环一面”顺宗喃喃自语。

    空海暗忖,该是如此吧。

    任何人也都会如此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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