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来保上东京干事 陈经济花园管工第(2/2)页
可与人言无二三。”
却说西门庆当晚在前边厢房睡了一夜。到次日,把女婿陈经济安他在花园中同贲四管工记帐。换下来昭来,教他看守大门。西门大姐白日里便在后边和月娘众人一处吃酒,晚夕归前边厢房中歇。陈经济每日只在花园中管,非呼唤不敢进入中堂。饮食都是小厮内里拿出来吃。所以西门庆手下这几房妇女,都不曾见面。一日西门庆不在家,与提刑所贺千户送行去了。月娘因陈经济搬来居住,一向管工辛苦,不曾安排一顿饭儿酬劳他酬劳,向孟玉楼、李娇儿说道:“待要管,又说我多揽事。我待欲不管,又看不上。人家的孩儿在你家,每日起早睡晚,辛辛苦苦,替你家打勤劳儿,那个兴心知慰他一知慰儿也怎的”玉楼道;“姐姐,你是个当家的人,你不上心谁上心”月娘于是吩咐厨下,安排了一桌酒肴点心,午间请经济进来吃一顿饭。这陈经济撇了工程,教贲四看管,径到后边参见月娘。作毕揖,旁边坐下。小玉拿茶来吃了,安放桌儿,拿蔬菜案酒上来。月娘道:“姐夫每日管工辛苦;要请姐夫进来坐坐,白不得个闲。今日你爹不在家,无事,治了一杯水酒,权与姐夫酬劳。”经济道:“儿子蒙爹娘抬举,有甚劳苦这等费心”月娘递了酒,经济傍边坐下。须臾,馔肴齐上。月娘陪着他吃了一回酒。月娘使小玉:“请大姑娘来这里坐。”小玉道:“大姑娘使看手,便来。”少顷,只听房中抹的牌响。经济便问:“谁人抹牌”月娘道:“是大姐与玉箫丫头弄牌。”经济道:“你看没分晓。娘这里呼唤不来,且在房中抹牌。”不一时大姐掀帘子出来,与他女婿对面坐下,一同饮酒。月娘便问:“陈姐夫也会看牌也不会”大姐道:“他也知道些香臭儿。”当时月娘自知经济是个志诚的女婿,却不道是小伙子儿,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折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有西江月为证:
“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爱穿鸭绿出炉银,双陆象棋帮衬。琵琶笙竺箫管,弹丸走马员情。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
月娘便道:“既是姐夫会看牌,何不进去咱同看一看”经济道:“娘和大姐看罢,儿子却不当。”月娘道:“姐夫至亲间,怕怎的”一面进入房中。只见孟玉楼正在床上铺茜红毡看牌。见经济进来,抽身就要走。月娘道:“姐夫又不是别人,见个礼儿罢。”向经济道:“这是你三娘哩。”那经济慌忙躬身作揖,玉楼还了万福。当下玉楼、大姐三人同抹,经济在傍边观看。抹了一回,大姐输了下来。经济上来又抹,玉楼出了个天地分,经济出了恨点不到头。吴月娘出了个四红沉,八不就,双三不搭两么儿,和儿不出;左来右去配不着色头。只见潘金莲掀开帘子走进来,银丝髟狄髻上戴着一头鲜花儿仙掌,体可玉貌,笑嘻嘻道:“我说是谁,原来是陈姐夫在这里。”慌的陈经济扭颈回头,猛然一见,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正是:
“五百年冤家今朝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日遭逢。”
月娘道:“此是五娘。姐夫也只见个长礼儿罢。”经济忙向前深深作揖,金莲一面还了万福。月娘便道:“五姐你来看,小雏儿倒把老鸦子来赢了。”这金莲近前一手扶着床护炕儿,一只手拈着白纱团扇儿,在傍替月娘指点说道:“大姐姐,这牌不是这等出了。把双三搭过来,却不是天不同和牌,还赢了陈姐夫和三姐姐。”众人正抹牌在热闹处,只见玳安抱进毡包来,说:“爹来家了。”月娘连忙撺掇小玉送陈姐夫打角门出去了。西门庆下马进门,先到前边工上观看了一遍,然后踅到潘金莲房中。金莲慌忙接着,与他脱了衣裳,说道:“你今日送行去来的早。”西门庆道:“提刑所贺千户新升、新平寨知寨,合卫所相知都郊外送他,来拿帖儿来会我,不好不去的。”金莲道:“你没酒,教丫鬟看酒来你吃。”不一时放了桌儿饮酒,菜蔬都摆在面前。饮酒中间,因说起后日花园卷棚上梁,约有许多亲朋都要来递果盒酒挂红,少不得叫厨子置酒管待。说了一回,天色已晚。春梅掌灯归房,二人上床宿歇。西门庆因起早送行,着了辛苦,吃了几杯酒就醉了。倒下头鼾睡如雷,齁齁不醒。那时正值七月二十头天气,夜里有些余热,这潘金莲怎生睡得着。忽听碧纱帐内一派蚊雷,不免赤着身子起身来,执着烛满帐照蚊。照一个烧一个。回首见西门仰卧枕上,睡得正浓,摇之不醒。其腰间那话,带着托子,累垂伟长,不觉淫心輒起。放下烛台,用纤手扪弄弄了一回,蹲下身去,用口吮之,吮来吮去,西门庆醒了。骂道:“怪小淫妇儿你达达睡睡,就掴混死了。”一面起来,坐在枕上,亦发叫他在下尽着吮咂;又垂首玩之,以畅其美。正是:
“怪底佳人风性重,夜深偷弄紫鸾萧。”
有蚊子双关,踏莎行词为证:
“我爱他身体轻盈,楚腰腻细,行行一泒笙歌沸。黄昏人未掩朱扉,潜身撞入纱厨内。款傍香肌,轻怜玉体,嘴到处胭脂记。取边厢,告就百般声,夜深不肯教人睡。”
妇人于是顽了有一顿饭时,西门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香梅筛酒过来,在床前执壶而立。将烛移在床背板上,教妇人马爬在他面前,那话隔山取火,托入牝中,令其自动,在上饮酒取其快乐。妇人骂道:“好个刁钻的强盗从几时新兴出来的例儿,怪剌剌教丫头看答着甚么张致”西门庆道:“我对你说了罢。当初你瓶姨和我常如此干,叫他家迎春在傍执壶斟酒,到好耍子。”妇人道:“我不好骂出来的,甚么瓶姨鸟姨题那淫妇则甚奴好心不得好报。那淫妇等不的,浪着嫁汉子去了。你前日吃了酒,你来家,一般三个人在院子里跳百索儿,只拿我煞气,只踢我一个儿,倒惹的人和我辨了回子嘴。想起来,奴是好欺负的”西门庆问道:“你与谁辨嘴来”妇人道:“那日你便进来了,上房的好不和我合气。说我在他根前顶嘴来,骂我不识高低的货。我想起来,为甚么养虾得水蛊儿病,如今到教人恼我”西门庆道:“不是我也不恼,那日应二哥他们拉我到吴银儿家吃了酒出来,路上撞见冯妈妈子,如此这般告诉我,把我气了个立睁。若嫁了别人,我到罢了。那蒋太医贼矮王八,那花大怎不咬下他下截来他有甚么起解招他进去,与他本钱,教他在我眼面前开铺子,大剌剌做买卖”妇人道:“亏你有脸儿还说哩奴当初怎么说来先下米的先吃饭。你不听,只顾求他问姐姐。常信人调,丢了瓢你做差了,你抱怨那个”西门庆被妇人这几句话,冲得心头一点火起,云山半壁通红。便道:“你由他,教那不贤良的淫妇说去,到明日休想我这里理他。”看官听说:自古谗言罔行,虽君臣父子夫妇昆弟之间,犹不能免,况朋友乎饶吴月娘恁般贤淑的妇人,居于正室,西门庆听金莲衽席脾睨之闲言,卒致于反目。其他可不慎哉自是以后,西门庆与月娘尚气,彼此观面,都不说话。月娘随他往那房里去,也不管他来迟去早,也不问他。或是他进房中取东取西,只教丫头上前答应,也不理他,两个都把心来冷淡了。正是:
“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到了亦如然;
分明指与平川路,错把忠言当恶言。”
且说潘金莲自西门庆与月姐尚气之后,见汉子偏听已,于是以为得志。每日抖搜着精神,妆饰打扮,希宠巿爱。因为那日后边会遇陈经济一遍,见小伙儿生的乖猾伶俐,有心也要抅搭他。但只畏悮西门庆,不敢下手。只等的西门庆往那里去,不在家,便使了丫鬟叫进房中,与他茶水吃,常时两个下棋做一处。一日,西门庆新盖卷棚上梁,亲友挂红庆贺,递果盒的也有许多。各作人匠,都有犒劳赏赐。大厅上管待官客,吃到晌午时分人纔散了。西门庆看着收拾了家火,归后边睡去了。陈经济走来金莲房中,讨茶吃。金莲正在床上弹弄琵琶道:“前边上梁吃了恁半日酒,你就不曾吃了些甚么还来我屋里要茶吃。”经济道:“儿子不瞒你老人家说,从半夜起来,乱了这一五更,谁吃甚么来”妇人问道:“你爹在那里”经济道:“爹后边睡去了。”妇人道:“你既没吃甚么,叫春梅拣妆里,拿我吃的那蒸酥果馅饼儿来,与你姐夫吃。”这小伙儿就在他炕桌儿摆着四碟小菜,吃着点心。因见妇人弹琵琶,戏问道:“五娘,你弹的甚曲儿怎不唱个儿我听。”妇人笑道:“好陈姐夫,奴又不是你影射的,如何唱曲儿你听我等你爹起来,看我对你爹说不说。”那经济笑嘻嘻,慌忙跪下,央及道:“望乞五娘可怜见,儿子再不敢了。”
那妇人笑起来了。自此这小伙儿,和这妇人日近日亲。或吃茶吃饭,穿房入屋,打牙犯嘴,挨肩擦膀,通不忌惮。月娘托以儿辈,放这样不老实的女婿在家,自家的事却看不见。正是:
“只绕采花成酿蜜,不知辛苦为谁甜”
“堪叹西门虑未通,惹将桃李笑春风,
满床锦被藏贼睡,三顿珍羞养大虫;
爱物只图夫妇好,贪财常把丈人坑,
还有一件堪夸事,穿房入屋弄乾坤。”
毕竟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