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李桂姐拜娘认女 应伯爵打浑趋时第(2/2)页
”伯爵道:“我实和你说,小淫妇儿时光有限了,不久青刀马过,递了酒罢,我等不的了。”谢希大便问:“怎么是青刀马”伯爵道:“寒鸦儿过了,就是青刀马。”众人都笑了。当下吴银儿递乔大户,郑爱香儿递吴大舅,韩玉钏儿递吴二舅,两分头挨次递将来。落后,吴银儿递到应伯爵根前,伯爵因问:“李家桂儿怎的不来”吴银儿道:“二爹,你老人家还不知道,李桂姐如今与大娘认义干女儿。我告诉二爹,只放在心里,都说人弄心。前日在爹宅里散了,都一答儿家去了。都会下了明日早来,我在家里收拾,只顾等他。谁知他安心早买了礼,就先来了,倒教我等到这咱晚。使丫头往你家瞧去,说你来了,好不教妈说我。早时就与他姊妹两个来了,你就拜认与爹娘做干女儿,对我说了便怎的,莫不搀了你什么分瞒着人干事嗔道他头里坐在大娘炕上,就卖弄显出他是娘的干女儿。剥果仁儿,定果盒,拿东拿西,把俺每往下躧。我还不知道,倒是里边六娘,刚纔悄悄对我说,他替大娘做了一双鞋,买了一盒果馅饼儿,两只鸭子,一副膀蹄,两瓶酒,老早坐了轿子来。”从头至尾告诉一遍。伯爵听了,说道:“他如今在这里不出来,不打紧。我务要奈何那贼小淫妇儿出来。我对你说罢,他想必和他鸨子计较了,见你大爹做了官,又掌着刑名,一者惧怕他势要,二者恐进去稀了,假着认干女儿往来,断绝不了这门儿亲。我猜的是我教与你个法儿,他认大娘做干女,你到明日也买些礼来,都认与六娘是干女儿就是了。你和他多还是过世你花爹一条路上的人,各进其道就是了。我说的是不是你也不消恼他。吴银儿道:“二爹说的是,我到家就对妈说。”说毕,递过酒去。就是韩玉钏儿挨着来递酒。伯爵道:“韩玉姐,起动起动,不消行礼罢。你姐姐家里做什么哩”玉钏儿道:“俺姐姐家中有人包着哩,好些时没出来供唱。”伯爵道:“我记的五月里,在你那里打搅了,再没见你姐姐。”韩玉钏道:“那日二爹怎的不肯深坐坐,老早就去了”伯爵道:“那日不是我还坐。坐内中有两个人还不合节,又是你大老爹这里相招,我就先走了。”韩玉钏儿见他吃过一杯,又斟出一杯。伯爵道:“罢罢少斟些,我吃不得了。”玉钏道:“二爹,你慢慢上,过待我唱曲儿你听。”伯爵道:“我的姐姐,谁对你说来,正可着我心坎儿常言道:养儿不要屙金溺银,只要见景生情。倒还是丽春院娃娃,到明日不愁没饭吃。强如郑家那贼小淫妇,扌歪剌骨儿只躲滑儿再不肯唱”郑香儿道:“应二花子,汗邪了你好骂”西门庆道:“你这狗才,头里嗔他唱,这回又索落他”伯爵道:“这是头里帐。如今递酒,不教他唱个儿我有三钱银子,使的那小淫妇鬼推磨。”韩玉钏儿不免取过琵琶来,席上唱了四个小曲儿。伯爵因问西门庆:“今日李桂儿怎的不教他出来”西门庆道:“他今日没来。”伯爵道:“我刚纔听见后边唱,就替他说谎。”因使玳安:“好歹后边快叫他出来。”那玳安又不肯动,说:“这应二爹错听了。后边是女先生郁大姐弹唱与娘每听来。”伯爵道:“贼小油嘴,还哄我住,等我自家后边去叫。”祝日念便向西门庆道:“哥,也罢只请李桂姐来与列位老亲递杯酒来,不教他唱也罢。我晓的他今日人情来了。”西门庆被这起人缠不过,只得使玳安往后边,请李桂姐去。那李桂姐正在月娘上房,弹着琵琶,唱与大妗子、杨姑娘、潘姥姥众人听。见玳安进来叫他,便问:“谁使你来”玳安道:“爹教我来请桂姨上去递一巡酒。”桂姐道:“娘,你爹韶刀头里我说不出去,又来叫我。”玳安道:“爹被众人缠不过纔使进小的来。”月娘道:“也罢,你出去递巡酒儿,快下来就了。”桂姐又问玳安:“真个是你爹叫我,便出去。若是应二花子,随问他怎的叫,我一世也不出去”
于是向月娘镜台前,重新妆照打扮出来。众人看见他头戴银丝髟狄髻,周围金累丝钗梳,珠翠堆满。上着藕丝衣裳,下着翠绫裙。尖尖趫趫一对红鸳。粉面贴着三个翠面花儿,一阵异香喷鼻,朝上席不当不正,只磕了一个头,就用洒金扇儿掩面,佯羞整翠,立在西门庆面前。西门庆吩咐玳安放锦杌儿在上席,教他与乔大户捧酒。乔大户到忙欠身道:“到不消劳动,还有列位尊亲。”西门庆道:“先从你乔大爹起。”这桂姐于是轻摇罗袖,高捧金樽,递乔大户酒。伯爵在旁说道:“乔上尊,你请坐,交他伏侍。丽春院粉头,供唱递酒,是他的职分,休要惯了他”乔大户道:“二老,此位姐儿乃是这大官府令翠,在下怎敢起动使我坐起不安”伯爵道:“你老人家放心,他如今不做表子了。见大人做了官,情愿认做干女儿了。”那桂姐便脸红了,说道:“汗邪你了谁恁胡言”谢希大道:“真个有这等事,俺每不晓的。趁今日众位老爹在此,一个也不少,每人五分银子人情,都送到哥这里来,与哥庆庆干女儿。”伯爵接过来道:“还是哥做了官好。自古不怕官,只怕管。这回子连干女儿也有了。到明日洒上些水,看出汁儿来”被西门庆骂道:“你这贱狗才单管这闲事胡说。”伯爵道:“胡铁倒打把好刀儿哩”郑爱香正递沈姨夫酒,插口道:“应二花子,李桂姐便做了干女儿,你到明日与大爹做个干儿子罢。吊过来,就是个儿干子。”伯爵骂道:“贼小淫妇儿你又少死得,我不缠你念佛。”李桂姐道:“香姐,你替我骂这花子两句。”郑爱白儿道:“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伯爵道:“你这小淫妇道你调子曰儿骂我,我没的说。只是一味白鬼,把你妈那裤带子也扯断了。由他到明日不与你个功德,你也不怕,不把将军为神道。”桂姐道:“咱休惹他,哥儿拿出急来了。”郑爱香笑道:“这应二花子今日鬼酉上车儿,推丑;东瓜花儿,丑的没时了。他原来是个王姑来子。”伯爵道:“这小歪剌骨儿诸人不要,只我将就罢了。”桂姐骂道:“怪攘刀子好干净嘴儿,摆人的牙花已阖了;爹,你还不打与他两下子哩你看他恁发讪。”西门庆骂道:“怪狗才东西教他递酒,你鬬他怎的”走向席上,打了他一下。伯爵道:“贼小淫妇儿你说你倚着汉子势儿,我怕你你看他叫的爹那甜”又道:“且休教他递酒,倒便益了他。拿过刑法来,且教他唱一套与俺每听着,他后边滑了这会滑儿,也勾了。”韩玉钏儿道:“二爹,曹州兵备,管的事儿宽”这里前厅花横锦簇,饮酒顽耍不题。单表潘金莲自从李瓶儿生了孩子,见西门庆常在他房宿歇,于是常怀嫉妒之心,每蓄不平之意。知西门庆前厅摆酒,在镜台前巧画双蛾,重扶蝉鬓,轻朱唇,整衣出房。听见李瓶儿房中孩儿啼哭,便走入来,问:“他妈妈原来不在屋里。他怎这般哭”奶子如意儿道:“娘往后边去了。哥哥寻娘,赶着这等哭。”那潘金莲笑嘻嘻的,向前戏弄那孩儿。说道:“你这多少时初生的小人芽儿,就知道你妈妈。等我抱的后边,寻你妈妈去。”纔待解开衫儿把这孩子,奶子如意儿就说:“五娘,休抱哥哥,只怕一时撒了尿在五娘身上。”金莲道:“怪臭肉怕怎的拿衬儿托着他,不妨事。”一面接过官儿来,抱在怀里,一直往后去了。走到仪门首,一径把那孩儿举得高高的。不想吴月娘正在上房廊下,看着家人媳妇定添换菜碟儿。李瓶儿与玉箫房首,拣酥油包螺儿 。那潘金莲笑嘻嘻看孩子说道:“大妈妈,你做什么哩你说小大官儿来,寻俺妈妈来了。”月娘忽抬头看见,说道:“五姐,你说的什么话早是他妈妈没在跟前,这咱晚平白抱出他来做什么举的恁高,只怕諕着他。他妈妈在屋里忙着手哩”便叫道:“李大姐,你出来,你家儿子寻你来了。”那李瓶儿慌走出来。看见金莲抱着,说道:“小大官儿好好儿在屋里,奶子抱着,平白寻我怎的看溺了你五妈身上尿。”金莲道:“他在屋里好不哭着寻你,我抱出他来走走。”这李瓶儿忙解开怀,接过来。月娘引鬬了一回,吩咐:“好好抱进房里去罢,休要諕他。”李瓶儿到前边,便悄悄说奶子:“他哭,你慢慢哄着他,等我来,如何教五娘抱着他到后边寻我”如意儿道:“我说来,五娘再三要抱了去。”那李瓶儿慢慢看着他喂了奶子,安顿他睡了。谁知睡下不多时,那孩子就有些睡梦中惊哭,半夜发寒潮热起来,奶子喂他奶也不吃,只是哭。李瓶儿慌了。且说西门庆前边席散,打发四个唱的出门,月娘与了李桂姐一套重绡绒金衣服,二两银子,不必细说。西门庆晚夕到李瓶儿房里看孩儿。因见孩儿只雇哭,便问怎么的。李瓶儿亦不题起金莲抱他后边去一节,只说道:“不知怎的,睡了起来这等哭,奶也不吃。”西门庆道:“你好好拍他睡。”因骂如意儿:“不好生看哥儿,管何事諕了他。”走过后边对月娘说。月娘就知金莲抱出来諕了他,就一字没得对西门庆说。只说:“我明日叫刘婆子看他看。”西门庆道:“休教那老淫妇来,胡针乱炙的,另请小儿科太医来看孩儿。”月娘不依他,说道:“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什么小儿科太医。”到次日,打发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去了。使小厮请了刘婆来看了,说是着了惊。与了他三钱银子,灌了他些药儿,那孩儿方纔得稳睡,不洋奶了。李瓶儿一块石头方落地。正是:
“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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