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豪客拦斗玩烟火 贵家高楼醉赏灯第(2/2)页
傻小剌骨儿,你见在这里,不伏侍我,你说伏侍谁韩玉钏道:“唐胖子吊在醋缸里,把你撅酸了。”伯爵道:“贼小淫妇儿,是撅酸了我。等住回散了家去时,我和你答话我左右有两个法儿,你原出得我手。”董娇儿道:“哥儿,那里两个法儿说来我听”伯爵道:“我头一个儿,对巡捕说了,拿你犯夜。到第二日,我拿个拜帖儿对你周爷说,拶你一顿好拶子。十分不巧,只消三分银子烧酒,把抬轿的灌醉了,随你这小淫妇去。天晚,到家没钱,不怕鸨不打,管我腿事。”韩玉钏道:“十分晚了,俺每不去,在爹这房里睡。再不,教爹这里差人送俺每。王妈妈支钱一百文,不在于你。好淡嘴女又十撇儿。”伯爵道:“我是奴才,如今年程欺保了”拿三道三,说笑回,两个唱的在傍弹唱了春景之词。众人纔拿起汤饭来吃。只见玳安儿走来,报道:“祝爹来了。”众人多不言语。不一时,祝日念上的楼来,看见伯爵和谢希大在上面,说道:“你两个好吃,可成个人”因说:“谢子纯,哥这里请你,也对我说一声儿。三不知就走的来,教我只顾在粘梅花处那里寻你。”希大道:“我也是误行,纔撞见哥在楼上和应二哥打双陆。走上来作揖,被哥留住了。”西门庆因令玳安儿:“拿椅儿来,和我祝兄弟在下边坐罢。”于是安放锺箸,在下席坐了。厨下拿了汤饭上来,一齐同吃。西门庆只吃了一个包儿,呷了一口汤,因见李铭在旁,都递与李铭递下去吃了。那应伯爵、谢希大、祝日念、韩道国每人青花白地吃一大深碗八宝攒汤 ,三个大包子。还零四个挑花烧卖 ,只留了一个包儿压碟儿。左右收下汤碗去,斟上酒来饮酒。希大因问祝日念道:“你陪他还到那里纔拆开了怎知道我在这里”祝日念于是如此这般告说:“我因寻了你一回寻不着,就同王三官到老孙会了,往许不与先生那里借三百两子去。乞孙寡嘴老油嘴,把借契写差了。”希大道:“你每休写上我,我不管。左右是你与老孙作保,讨保头钱使。”因问:“怎的写差了”祝日念道:“我那等分付他,写了文书滑着些,立与他三限纔还他这银子。不依我,教我从新把文书又改了。”希大道:“你文书上怎么写着念一遍我听。”祝日念道:“依着了我这等写:
立借契人王采,系招宣府舍人,休说因为要钱使用,只说要钱使用。凭中见人孙天化、祝日念作保,借到许不与先生名下,不要说白银软斯金三百两,每月休说利钱,只说出纳梅儿五百文。约至次年交还。别要题次年,只说约至三限交还。那三限头一限,风吹辘轴打孤雁;第二限,水底鱼儿跳上岸;第三限,水里石头泡得烂;这三限交还他。平白写了垓子点头那一年纔还他。我便说,垓子点头,倘忽遇着一年他动,怎了教我改了两句,说道:如借债人东西不在,代保人门面南北躲闪。恐后无凭,立此文契不用。到后又批了两个字:后空。”
谢希大道:“你这等写着,还说不滑稽及到水里石头烂了时,知他和尚在也不在”祝日念道:“你到说的好,有一朝天旱水浅,朝廷挑河,把石头乞做工的夫子两三镢头,坎得稀烂,怎了那里少不的还他银子。”众人说笑了一回。看看天晚,西门庆分付楼上点起灯,又楼檐前一边一盏羊角玲灯,甚是奇巧。不想家中月娘使棋童儿和排军人抬送了四个攒盒,多是美口糖食,细巧果品;也有黄烘烘金橙,红馥馥石榴,甜蹓蹓橄榄,青翠翠苹婆,香喷喷水梨;又有纯蜜盖柿 ,透糖大枣 ,酥油松饼 ,芝麻麻象眼 ,骨牌减煠 、蜜润条环 ;也有柳叶糖 ,牛皮缠 ;端的世上稀奇,寰中少有。西门庆叫棋童儿向前问他:“家中众奶奶们,散了不曾还在那里吃酒谁使你送来”棋童道:“大娘使小的送来,与爹这边下酒。众奶奶们还未散哩。戏文扮了四折,大娘留住大门首吃酒,看放烟火哩。”西门庆问:“有人看没”棋童道:“挤围满街人看。”西门庆道:“我分付下平安儿,留下四名青衣排军,拿栏杆在大门首拦人伺候,休放闲杂人挨挤。”棋童道:“小的与平安儿两个同排军,多看放了烟火。众奶奶们七八散了,大娘纔使小的来了,并没闲杂人搅扰。”西门庆听了,分付把桌上饮馔,多搬下去,将攒盒摆上。厨下拿上一道果馅元宵来。两个唱的,在度前递酒。西门庆分付棋童回家看去。一面重筛美酒,再设珍羞,教李铭、吴惠席前弹唱了一套灯词双调新水令:
“凤城佳节赏元宵,繞鳌山瑞云笼罩。见银河星皎洁,看天堑月轮高,动一派箫韶,开玳宴尽欢乐。”
川拨棹“花灯儿两边挑,更那堪一天星月皎。我到见绣带风飘,宝盖微摇;鳌山上灯光照耀,剪春蛾头上挑。”
第七兄“一居厢舞着唱着共弹着,惊人的这百戏其实妙。动人的高戏怎生学,笑人的院本其实笑。”
梅花酒“呀一壁厢舞鲍老,仕女每打扮的清标。有万种妖娆,更百媚千娇。一壁厢舞迓鼓,一壁厢躧高撬,端的有笑乐。细氤氲,兰麝飘,笑吟吟,饮香醪。”
喜江南“呀今日喜孜孜开宴赏元宵,玉纤慢拨紫檀槽。灯光明月两相耀,照楼台殿开,今日个开怀沉醉乐淘淘。”
唱毕,吃了元宵,韩道国先往家去了。少顷,西门庆分付来昭将楼下开下两间,吊挂上帘子,把烟火架抬出去。西门庆与众人在楼上看,教王六儿陪两个粉头,和来昭妻一丈青,在楼下观看。玳安和来昭将烟火安放在街心里,须臾点着。那两边围看的,挨肩擦膀,不知其数。都说:西门大官府,在此放烟火,谁人不来观看果然扎得停当,好烟火但见:
“一丈五高花桩,四围下山棚热闹,最高处一双仙鹤,口里衔着一封丹书,乃是一枝起火,起去萃山律;一道寒光,直钻透斗牛边。然后正当中,一个西瓜炮迸开,四下里人物皆着。觱剥剥,万个轰雷皆燎彻。彩莲舫,赛月明,一个赶一个,犹如金灯冲散碧天星;紫葡萄,万架千株,好似骊珠倒挂水晶帘泊。霸王鞭,到处响亮,地老鼠,串繞人衣。琼盏玉台,端的旋转得好看;银蛾金弹,施逞巧妙难移。通;七圣降妖,通身是火。黄烟儿,绿烟儿,氤氲笼罩万堆霞;紧吐莲,慢吐莲,灿烂争开十段锦。一丈菊,与烟兰相对;火梨花,共落地桃争春。楼基殿阁,顷刻不见巍峨之势;村坊社鼓,仿佛难闻欢闹之声。货郎担儿,上下光焰齐明;鲍风车儿,首尾迸得粉碎。五鬼闹判,焦头烂额见狰狞;十面埋伏,马到人驰无胜负。总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
“玉漏铜壶且莫催,星桥火树彻明开,
万般傀儡皆成妄,使得游人一笑回。”
那应伯爵见西门庆有酒了,刚看罢烟火,下楼来,见六儿在这里。推小净手,拉着谢希大、祝日念,也不辞西门庆就走了。玳安便道:“二爹那里去”伯爵便向他耳边,说道:“俊孩子,我头里说的那本帐,我若不起身,别人也只顾坐着,显的就不趣了。等你爹问你,只说俺每多跑了。”落后西门庆见烟火放了,问伯爵等那里去了玳安道:“应二爹和谢爹多一路去了。小的拦不回来。多上覆爹。”西门庆就不再问了。因叫过李铭、吴惠来,每人赏了一大巨杯酒与他吃。分付:“我且不与你唱钱。你两个到十六日早来答应。还是应二爹三个,并众伙计当家儿,晚夕在门首吃酒。”李铭跪下道:“小的告禀爹,十六日和吴惠、左顺、郑奉三个,多往东平府新升的胡爷那里别任官身去,只到后晌纔得来。”西门庆道:“左右俺每晚夕纔吃酒哩你只休误了就是了。”二人道:“小的并不敢误。”于是跪着吃毕酒,拜辞出门。西门庆分付:“明日家中堂客摆酒,李桂姐、吴银姐多在这里,你两个好歹来走一走。”与两个唱的,一同出门,不在话下。西门庆吩咐来昭、玳安、琴童看着收家活,灭息了灯烛,就往后边房里去了。”且说来昭儿子小铁儿,正在外边看放了烟火。见西门庆进去了,于是来楼上,见他爹老子棹一盘子杂合的肉菜,一瓯子酒,和些元宵,拿到房里,就问他娘一丈青手里拿着烧胡鬼子,被他娘打了两下。不妨他走在后边院子里顽耍,只听正面房子里笑声,只说唱的还没去哩。见房门关着,于是眼里望里张看,见房里掌着灯烛。原来西门庆和王六儿两个,在床沿子上行房。西门庆已有酒的人,把老婆倒按在床沿上,灯下褪去小衣,那话上使着托子,干后庭花。一手一阵,往来扌扉打,何止数百回,扌扉打的连声响亮,其喘息之声,往来之势,犹赛折床一般,无处不听见。这小孩子正在那里明觑,不妨他娘一丈青走来后边,看见他孩子。揪着头角儿,揪到那前边,凿了两个栗爆。骂道:“贼祸根子小奴才儿你还少第二遭死又往那里听他去。”于是与了他几个元宵吃了,不放他出来,就吓住他上炕睡了。西门庆和老婆足干捣入日两顿饭时,纔了事。玳安打发抬轿的酒饭吃了,跟送他到家,然后纔来。同琴童两个,打着灯儿,跟西门庆家去。正是:
“不愁明月尽,自有暗香来。”
有诗为证:
“南楼玩赏顿忘归,总有风流得几时,
回来明月三更转,不觉欢娱醉似泥。”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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