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怀妒忌金莲打秋菊 乞腊肉磨镜叟诉冤第(1/2)页
“绣帏寂寂思恹恹,万种新愁日夜添,
一雁叫群秋度塞,乱蛩吟苦月当檐;
蓝桥失路悲红线,金屋无人下翠帘,
何似湘江江上竹,至今犹被泪痕沾。”
话说当日西门庆前厅陪亲朋饮酒,吃的酩酊大醉,走入后边孙雪娥房里来。雪娥正顾灶上看收拾家火。听见西门庆往后边去,慌的两步做一步走。先前郁大姐正在他炕上坐的,一面撺掇他往月娘炕屋里和玉箫、小玉一处睡去了。原来孙雪娥在后边,也住着一明两暗三间房,一间床房,一间炕房。西门庆也有一年多没进他房中来。听见今日进来,连忙向前替西门庆接了衣服,安顿中间椅子上坐的。一面在房中揩抹凉席,收拾床铺,熏香澡牝。走来递茶与西门庆吃了,搀扶进房中,上床脱靴解带,打发安歇;一宿无话。到次日廿八,乃西门庆正生日。刚烧毕纸,只见韩道国后生胡秀到了门首下头口,左右禀报与西门庆。西门庆叫胡秀到厅上,磕头见了,问他:“货船在那里”这胡秀递上书帐,悉把韩大叔在杭州置了一万两银子段绢货物,见今直抵临清钞关,缺少税钞银两。方纔纳税起脚,装载进城。这西门庆一面看了书帐,心中大喜。分付棋童看饭与胡秀吃了,教他往乔亲家爹那里见见去。不一时,胡秀吃毕饭去了。西门庆进来对吴月娘说:“如此这般,韩伙计货船到了临清,使了后生胡秀送书帐上来。如今少不的把对门房子打扫,卸到那里,寻伙计收拾,装厢土库,开铺子发卖。”月娘听了,便说:“你上紧寻着。也不早了,还要慢慢的。”西门庆道:“如今等应二哥来,我就对他说,教他上紧寻觅。”时应伯爵来了。西门庆在厅上陪着他坐,对他说:“韩伙计杭州货船到了,缺少个伙计发卖。”伯爵就说:“哥,恭喜今日华诞的日子货船到,决增十倍之利,喜上加喜。哥若寻卖手,不打紧,我有一相识,却是父交子往的朋友,原是这段子行卖手,连年运拙,闲在家中。今年纔四十多岁,正是当年汉子。眼力看银水是不消说,写算皆精;又会做买卖。此人姓甘,名润,字出身,见在石桥儿巷住,倒是自己房儿。”西门庆道:“若好,你明日请他见我。”正说着,只见李铭、吴惠、郑奉三个先来,扒在地下磕头,起来旁边站立。不一时,杂耍乐工都到了,厢房中打发吃饭。就把桌子摆下,与李铭、吴惠、郑奉三个同吃。只见答应的节级,拿票来回话:“小的叫了唱的,止有郑爱月儿不到。他家鸨子说,收拾了纔待来,被王皇亲家人拦的往宅里唱去了。小的只叫了齐香儿、董娇儿、洪四儿三个,收拾了便来也。”西门庆听见他不来,便道:“胡说,怎的不来”便叫过郑奉问:“怎的你妹子我这里叫他不来果系是被王皇亲家拦了去”那郑奉跪下便道:“小的另住,不知道。”西门庆道:“你说往王皇亲家唱就罢了,敢量我就拿不得来”便叫玳安儿近前分付:“你多带两个排军,就拿我个侍生帖儿,到王皇亲家宅内,见你王二老爹,就说是我这里请几位人吃酒,这郑月儿答应下两三日了,好歹放了他来。倘若推辞,连那鸨子都与我锁了墩在门房儿里。这等可恶,叫不得来就罢了”一面叫郑奉:“你也跟了去。”那郑奉又不敢不去。走出外边来,央及玳安儿说道:“安哥,你进去,我在外边等着罢。一定是王二老爹府里叫,怕不的还没收拾去哩。有累安哥,若是没动身,看怎的将就,教他好好的来罢。”玳安道:“若果然往王家宅里去了,等我拿帖儿讨去。若是在家藏着,你进去对他妈说,教他快收拾一答儿来。俺就与你替他回护两句言语儿,爹就罢了。你每不知道性格,他从夏老爹宅定下,你不来,他可知恼了哩。”这郑奉一面先往家中说去了。玳安同两个排军,一名节级,后边去着。且说西门庆打发玳安、郑奉去了,因向伯爵道:“这个小淫妇儿,这等可恶在别人家唱,我这里叫他不来。”伯爵道:“小行货子,他晓的甚么他还不知你的手段哩。”西门庆道:“我倒见他酒席上说话儿伶俐,叫他来唱两日试他,倒这等可恶”伯爵道:“哥今日拣的这四个粉头,都是出类拔萃的尖儿了。再无有出在他上的了。”李铭道:“你没见爱香儿的。”伯爵道:“我跟你爹在他家吃酒,他还小哩。这几年倒没曾见,不知出落的怎样的了”李铭道:“这小粉头子,虽做好个身段儿,光是一味妆饰。唱曲也会,怎生赶的上桂姐的一半儿唱爹这里是那里,叫着敢不来就是来了,亏了你,还是不知轻重。”只见胡秀来回话:“小的到乔爹那边见了来了,伺候老爷示下。”西门庆教陈经济:“后边讨五十两银子来。”令书童:“写一封书,使了印色,差一名节级,明日早起身,一同去下与你钞关上钱老爹,教他过税之时,青目一二。”须臾,陈经济取了一封银子来交与胡秀。胡秀禀道:“小的往韩大叔家歇去。”便领文书并税帖,次日早同起身,不在话下。忽听喝的道子响,平安来报:“刘公公与薛公公来了。”西门庆即冠带迎接至大厅,见毕礼数,请至卷棚内,宽去上盖蟒衣,上面设两张校椅坐下。应伯爵在下,与西门庆关席陪坐。薛内相便问:“此位是何人”西门庆道:“去年老太监会过来,乃是学生故友应二哥。”薛内相道:“却是那快耎笑的应先儿么”那应伯爵欠身道:“老公公还记的,就是在下。”须臾,拿茶上来吃了。只见平安走来禀道:“府里周爷差人拿帖儿来,说今日还有一席,来迟些。教老爹这里先坐,不须等罢。”西门庆看了帖儿,便说:“我知道了。”薛内相因问:“西门大人,今日谁来迟”西门庆道:“周南轩那边还有一席,使人来说,上坐休等他哩,只怕来迟些。”薛内相道:“既来说,咱虚着他席面就是。”上面只见两个小厮上来,一边一个打扇。正说话之间,王经拿了两个帖儿进来:“两位秀才来了。”西门庆见帖儿上一个是侍生倪鹏、一个温必古。西门庆就知倪秀才举荐了他同窗朋友来了,连忙出来迎接。见都穿衣巾着进来,且不着倪秀才,观看那温必古,年纪不上四旬,生的明眸皓齿,三牙须;丰姿洒落,举止飘逸。未知行藏何如,见观动静若是。有几句道得他好:
“虽抱不羁之才,惯游非礼之地。功名蹭蹬,豪杰之志已灰;家业雕零,浩然之气先丧。把文章道学,一并送还了孔夫子。将致君泽民的事业,及荣华显亲的心念,都撇在东洋大海。和光混俗,惟其利欲是前;随方逐圆,不以廉耻为重。峨其冠,博其带,而眼底旁若无人;席上阔其论,高其谈,而胸中实无一物。三年叫案,而小考尚难,岂望月桂之高攀广坐衔杯,遁世无闷,且作岩穴之隐相。”
西门庆让至厅上叙礼。每人递书帕二事,与西门庆祝寿。交拜毕,分宾主而坐。西门庆问道:“久仰温老先生大才,敢问尊号”温秀才道:“学生贱名必古,字日新,号葵轩。”西门庆道:“葵轩老先生。”又问:“贵庠魁经”温秀才道:“学生不才,府学备数,初学易经。一向久仰尊府大名,未敢进拜。昨因我这敝同窗倪桂岩道及老先生盛德,敢来登堂恭谒。”西门庆道:“不敢。承老先生先施,学生容日奉拜。只因学生一个武官,粗俗不知文理,往来书柬,无人代笔。前者因在我这敝同僚府上,会遇桂岩老先生,甚是称道老先生大才盛德。正欲趋拜请教,不意老先生下降,兼承厚贶,感激不尽。”温秀才道:“学生匪才薄德,缪承过誉。”茶罢,西门庆让至卷棚内,有薛、刘二老太监在座。薛内相道:“请二位老先生宽衣进来。”西门庆一面请宽了青衣,进里面各逊让再四,方纔一边一位,垂首坐下。正叙谈间,吴大舅、范千户到了,叙礼坐定。不一时,玳安与同答应的和郑奉都来回话:“四个唱的,都叫来了。”西门庆问:“是王皇亲那里不在”玳安道:“是王皇亲宅内叫。还没起身,小的要拴他鸨子墩锁,他慌了,纔上轿都一答儿来了。”西门庆即出来,到厅台基上站立。只见四个唱的一齐进来,向西门庆花枝飐招,绣带飘飘,都插烛也似磕下头去。那郑爱月儿穿着紫纱衫儿,白纱挑线裙子,头上凤钗半卸,宝髻玲珑,腰肢袅娜,犹如杨柳轻盈;花貌娉婷,好似芙蓉艳丽。正是:
“万种风流无处买,千金良夜实难消。”
西门庆便向郑爱月儿道:“我叫你,如何不来这等可恶,敢量我拿不得你来”那郑爱月儿磕了头起来,一声儿也不言语,笑着同众人一直往后边去了。到后边与月娘众人都磕了头。看见李桂姐、吴银儿都在跟前,各道了万福,说道:“你二位来的早。”李桂姐道:“俺每两日没家去了。”因说:“你四个怎的这咱纔来”董娇儿道:“都是月姐带累的俺每来迟了收拾下,只顾等着他,白不起身。”那郑爱月儿用扇儿遮着脸儿,只是笑,不做声。月娘便问:“这位大姐是谁家的”董娇儿道:“娘不知道,他是郑爱香儿的妹子郑爱月儿,纔成人还不上半年光景。”月娘道:“可倒好个身段儿。”说毕,看茶吃了。一面放卓儿摆茶,与众人吃。那潘金莲且只顾揭他裙子,撮弄他的脚看,说道:“你每这里边的样子,只是恁直尖了。不相俺外边的样子趫。俺外边尖底停匀,你里边的后跟子大。”月娘向大妗子道:“偏他恁好百胜,问他怎的”一面又取下他头上金鱼撇扙儿来瞧,因问:“你这样儿是那里打的”郑爱月儿道:“是俺里边银匠打的。”须臾摆下茶,月娘便叫:“桂姐、银姐,你陪他四个吃茶。”不一时,六个唱的做一处,同吃了茶。李桂姐、吴银儿便向董娇儿四个说:“你每来花园里走走。”董娇儿道:“等我每到后边就来。”这李桂姐和吴银儿就跟着潘金莲、孟玉楼出仪门往花园中来。因有人在大卷棚内,就不曾过那边去。只在这边看了回花草,就往李瓶儿房里看官哥儿。官哥心中又有些不自在,睡梦中惊哭,吃不下奶去。李瓶儿在屋里守着,不出来。看见李桂姐、吴银儿和孟玉楼、潘金莲进来,连忙让坐的。桂姐问道:“哥儿睡哩”李瓶儿道:“他哭了这一日,我打发他面朝里床纔睡下了。”玉楼道:“大娘说请刘婆子来看他看,你怎的不使小厮快请去李瓶儿道:“今日他爹好的日子,明日请他去罢。”正说话中间,只见四个唱的和西门大姐、小玉走来。大姐道:“原来你每都在这里,却教俺花园内寻你。”玉楼道:“花园内有人在那里,咱每不好去的。瞧了瞧儿就来了。”李桂姐问洪四儿:“你每四个在后做甚么这半日纔来”洪四儿道:“俺每在后边四娘房里吃茶来,坐了这一回。”潘金莲听了,望着玉楼、李瓶儿,笑问洪四儿:“谁对你说是四娘来”董娇儿道:“他留俺每在房里吃茶来,他每问来:还不曾与你老人家磕头,不知娘是几娘他便说:我是你四娘哩。”金莲道:“没廉耻的小妇人,别人称道你便好,谁家自己称是四娘来这一家大小,谁兴你谁数你谁叫你是四娘汉子在屋里睡了一夜儿,得了些颜色儿,就开起染房来了。若不是大娘房里有他大妗子,他二娘房里有桂姐,你房里有杨姑奶奶,李大姐便有银姐在这里,我那屋里有他潘姥姥,且轮不到往你那屋里去哩。”玉楼道:“你还没曾见哩,今日早晨起来,打发他爹往前边去了。在院子里呼张唤李的,便那等花哨起来”金莲道:“常言道:奴才不可逞,小孩儿不宜哄。又问小玉:“我听见你爹对你奶奶说,替他寻丫头子与他。爹昨日到他屋里,见他只顾收拾不见。问他到底是那小淫妇做势儿,对你爹说:我白日不得个闲,收拾屋里,只好晚夕来这屋里睡罢了。你爹说:不打紧,到明日对你娘说,寻一个丫头子与你使便了。真个有此话”小玉道:“我不晓的,敢是玉箫他听见来”金莲向桂姐道:“你爹不是俺各房里有人,等闲不往他后边去。莫不俺每背地说他,本等他嘴头子不达时务,惯伤犯人。俺每急切不和他说话。”正说着,绣春拿了茶上来,每人一盏果仁泡茶 。正吃间,忽听前边鼓乐响动,荆都监众人都到齐了,递酒上坐。玳安儿来叫,四个唱的就往前边去了。那日乔大户没来。先是杂耍百戏,吹打弹唱,队舞吊罢,做了个笑乐院本。割切上来,献头一道汤饭。只见任医官到了,冠带着进来。西门庆迎接至厅上叙礼。任医官令左右毡包内取出一方寿帕,二星白金来,与西门庆拜寿。说道:“昨日韩明川纔说老先生华诞,恕学生来迟。”西门庆道:“岂敢动劳车驾又兼谢盛仪。外日多谢妙药。”彼此拜毕,任医官还要把盏。西门庆道:“不消。刚纔已见过礼,就是了。”一面脱了衣服,安在左手第四席,与吴大舅相近而坐。献上汤饭,并手下攒盘,任医官道:“多谢了。”令仆从领下去,告坐坐下。四个唱的弹着乐器,在旁唱了一套寿词。西门庆令上席,各分投递酒。下边乐工呈上揭帖,到刘、薛二内相席前。拣令一段韩湘子度陈半街升仙会杂剧。纔唱得一折,只听喝道之声渐近。平安进来禀报:“守备府周爷来了。”西门庆冠带迎接,未曾相见,就先令宽盛服。周守备道:“我来非为别务,要与四哥把一盏。”薛内相向前来说道:“周大人不消把盏,只见礼儿罢。”于是二人交拜。又道:“我学生来迟,恕罪恕罪”叙毕礼数,方宽衣解带,纔与众人作揖。左首第三席安下锺箸。下边就是汤饭,割切一道添换,拿上来,席前打发马上人两盘点心、两盘熟肉、两瓶酒。周守备举手谢道:“忒多了。”令左右上来领下去,然后坐下。一面刘、薛二内相,每人送周守备一大杯。觥筹交错,歌舞吹弹,花攒锦簇饮酒。正是: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罢桃花扇底风。”
吃至日暮时分。先是任医官隔门去的早,西门庆送出来。任医官因问:“老夫人贵恙觉好了”西门庆道:“拙室服了良剂,已觉好些。这两日不知怎的,又有些不自在。明日还望老先生过来看看。”说毕,任医官作辞;上马而去。落后又是倪秀才、温秀才起身。西门庆再三款留不住,送出大门,说道:“容日奉拜请教。寒家就在对门收拾一所书院,与老先生居住,连宝眷多搬来一处方便。学生每月奉上束修,以备薪水之需。”温秀才道:“多承盛爱,感激不尽。”倪秀才道:“观此,是老先生崇尚斯文之雅意矣”打发二秀才去了。西门庆陪客饮酒,吃至更阑方散。四个唱的都归在月娘房内,唱与月娘、大妗子、杨姑娘众人听。西门庆还在前边,留下吴大舅、应伯爵复坐饮酒,看着打发乐工酒饭吃了,先去了。其余席上家火都收了,鲜果残馔,都令手下人分散吃了,先去了;分付从新后边拿果碟儿上来,教李铭、吴惠、郑奉上弹唱,拿大杯赏酒与他吃。应伯爵道:“哥,今日华诞设席,列位都是喜欢。”李铭道:“今日薛爷和刘爷,也费了许多赏赐。落后见桂姐、银姐又出来,每人又递了一包与他。只是薛爷比刘爷年小快顽些。”不一时,画童儿拿上添换果碟儿来,都是蜜饯减碟、榛松果仁、红菱雪藕、莲子 、荸荠 、酥油包螺 、冰糖霜梅 、玫瑰饼 之类。这应伯爵看见酥油包螺 ,浑白与粉红两样,上面都沾着飞金。就先拣了一个,放在口内,如甘露酒心,入口而化。说道:“倒好吃”西门庆道:“我的儿,你倒肯吃,此是你六娘亲手拣的。”伯爵笑道:“也是我女儿孝顺之心。”说道:“老舅,你也请个儿。”于是拣了一个,放在吴大舅口内。又叫李铭、吴惠、郑奉近前,每人拣了一个赏他。正饮酒间,伯爵向玳安道:“你去后边叫那四个小淫妇出来,我便罢了,也教他唱个儿与老舅听。再迟一回儿,便好去。今日连用钱,他只唱了两套。休要便宜了他。”那玳安不动身,说道:“小的叫了他了。在后边唱与妗子和娘每听哩,便来。”伯爵道:“贼小油嘴,你几时去哩还哄我。”因叫王经:“你去。”那王经又不动。伯爵道:“我便看你每都不去,等我去罢。”于是就往后走。玳安道:“你老人家趁早休进去。后边有狗哩,好不利害,只咬大腿。”伯爵道:“若咬了我,我直赖到你娘那炕头子上。”玳安入后边良久,只听一阵香风过,觉有笑声。四个粉头,都用汗巾儿搭着头出来。伯爵看见:“我的儿,谁养的你恁乖搭上头儿,心里要去的情,好自在性儿不唱个曲儿与俺每听,就指望去,好容易连轿子钱,就是四钱银子。买红梭儿来,买一石七家大小吃一个月。”董娇儿道:“哥儿,恁便益衣饭儿,你也入了籍罢了”洪四儿道:“大爷,这咱晚七八有二更,放了俺每去罢了。”齐香儿道:“俺每明日还要起早往门外送殡去哩。”伯爵道:“谁家”齐香儿道:“是房檐底下开门儿那家子。”伯爵道:“莫不又是王三官儿家前日被他连累你那场事,多亏你大爹这里人情替李桂儿说,连你也饶了。这一遭雀儿不在那窝儿罢了。”齐香儿笑骂道:“怪老油嘴汗邪了你恁胡说”伯爵道:“你笑话我老,我那些儿放着老我半边俏,把你这四个小淫妇儿还不勾摆布”洪四儿笑道:“哥儿,我看你行头不怎么好,光一味好撇”伯爵道:“我那儿,到根前看手段还钱。”又道:“郑家那贼小淫妇儿,吃了糖五老座子儿,百不言语,有些出神的模样。敢记挂着那孤老儿在家里”董娇儿道:“他刚纔听见你说,在这里有些怯床。”伯爵道:“怯床不怯床,拿乐器来,每人唱一套,你每去罢。我也不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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