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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郑月儿卖俏透密意 玳安殷勤寻文嫂第(2/2)页
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

    凤目半弯藏琥珀,朱唇一伙点樱桃;

    露来玉笋纤纤细,行步金莲步步娇,

    白玉生香花解语,千金良夜实难消。”

    这西门庆一见,如何不爱吃了几锺酒,半酣上来。因想着李瓶儿梦中之言:“少贪在外夜饮。”一面起身,后边净手。慌的鸨子连忙叫丫鬟点灯,引到后边解手出来。爱月随即也跟来伺候,盆中净手毕,拉着他手儿同到房中。房中又早月窗半启,银烛高烧,气暖如春,兰麝馥郁。床畔则斗帐云横,鲛绡雾设。于是脱了上盖,底下白绫道袍,两个在床上,腿压腿儿做一处。先是爱月儿问:“爹,今日不家去罢了。”西门庆道:“我还去。今日一者银儿在这里,不好意思;二者我居着官,今年考察在迩,恐惹是非,只是白日来和你坐坐罢了。”又说:“前日多谢你泡螺儿,你送了去,倒惹的我心酸了半日。当初有世六娘他会拣;他死了,家中再有谁会拣他”爱月道:“拣他不难,只是要拿的着禁节儿便好。那日我胡乱整治了不多儿,知道爹好吃,教郑春送来。那瓜仁都是我口里一个个儿磕的,汗巾儿是我闲着用工夫撮的穗子。瓜仁子,说应花子倒挝了好些吃了。”西门庆道:“你问那讪脸花子头,我见他早时两把挝去,喃了好些,只剩下不多些我吃了。”爱月儿道:“倒便益了贼花子,恰好只孝顺了他。”又说:“多谢爹的衣梅,妈看见吃了一个儿,喜欢的要不的。他要便痰火发了,晚夕咳嗽,半夜把人聒死了。常时口干,得恁一个在口内噙着,他倒生好些津液。我和俺姐姐吃了没多几个儿,连罐儿他老人家都收了在房内,早晚吃,谁敢动他”西门庆道:“不打紧,我明日使小厮再送一罐来你吃。”又问:“爹连日会桂姐来没有”西门庆道:“自从孝堂里到如今,谁见他来”爱月儿道:“六娘五七,他也送茶去来”西门庆道:“他家使李铭送去来。”爱月道:“我有句儿,只放在爹心里。”西门庆问:“甚么话”那爱月又想了想,说:“我不说罢。若说了,显得姊妹们恰似我背地说他一般,不好意思的。”西门庆一面搂着他脖子,说:“怪小油嘴儿,甚么话说与我,不显出你来就是了。”两个正说得入港,猛然应伯爵走入来,大叫一声:“你两个好人儿,撇了俺每,走在这里说梯己话儿。”爱月儿道:“哕好个不得人意,怪讪脸花子。猛可走来,諕了人恁一跳”西门庆骂道:“怪狗才,前边去罢,丢的葵轩和银姐在那里,都往后头来了。”这伯爵一屁股坐在床上,说:“你拿胳膊来,我且咬口儿我纔去。你两个在这里尽着入日捣。”于是不由分说,向爱月儿袖口边,勒出那赛鹅脂雪白的手腕儿来,带着银镯子,犹若美玉,尖溜溜十指春葱手。上笼着金戒指儿,夸道:“我儿,你这两只手儿,天生下就是发髟巳髟己的肥一般。”爱月儿道:“怪刀攘的,我不好骂出来的”被伯爵拉过来,咬了一口,走了。咬的老婆怪叫,骂:“怪花子,平白进来鬼混人死了”便叫:“桃花儿,你看他出去了,把笼道子门关一面关上门。”爱月便把李桂姐如今又和王三官儿子女一节,说与西门庆:“怎的有孙寡嘴、祝麻子、小张闲,架儿于宽、孙锡钺,踢行头白回子、沙三,日逐嫖着在他家行走。如今丢开齐香儿,又和王家玉芝儿打热。两下里使钱使没了包了皮祅,当了三十两银子,拿着他娘子儿一副金镯子,放在李桂姐家,算了一个月歇钱。”西门庆听了,口中骂道:“恁小淫妇儿,我分付和这小厮缠,他不听,还对着我赌身发咒,恰好只哄我。”爱月儿道:“爹也别要恼。我说与爹个门路儿,管情教王官打了嘴,替爹出气。”西门庆把他搂在怀里,用白绫袖子兜着他粉项,搵着他香腮,他便一手拿着铜丝火笼儿,内烧着沉速香饼儿,将袖口笼着熏热身上,便道:“我说与爹,休教一人知道。就是应花子也休望他题,只怕走了风。”西门庆问:“我的儿,你告我说,我傻了,肯教人知道。端的甚门路儿”郑爱月悉把:“王三官娘林太太,今年不上四十岁,生的好不乔样,描眉画眼,打扮狐狸也似。他儿子镇日在院里,他专在家只送外卖,假托在个姑姑庵儿打斋。但去就他说媒的文嫂儿家落脚。文嫂儿单管与他做牵儿,只说好风月。我说与爹,到明日遇他遇儿也不难。又一个巧宗儿,王三官儿娘子儿,今纔十九岁,是东京六黄太尉侄女儿,上画般标致,双陆棋子都会,三官常不在家,他如同守寡一般,好不气生气死。为他也上了两三遭吊,救下来了。爹难得先刮刺上了他娘,不愁媳妇儿不是你的。”当下被他一席话,说的西门庆心邪意乱,搂着粉头说:“我的亲亲,我又问你怎的晓的就里”这爱月儿就不说常在他家唱,只说我一个熟人儿,如此这般和他娘在其处会过一遍,也是文嫂儿说合。西门庆问:“那人是谁莫不是大街坊张大户侄儿张二官儿”爱月儿道:“那张懋德儿好入日的货麻着七八个脸弹子,密缝两个眼,可不砢碜杀我罢了只好樊家百家奴儿接他,一向董金儿也与他丁八了。”西门庆道:“我猜不着,端的是谁”爱月儿道:“教爹得知了罢。是原梳笼我的那个南人。他一年来此做买卖两遭。正经他在里边歇不的一两夜,倒只在外边常和人家偷猫递狗,干此勾当。”这西门庆听了,见粉头所事,合着他的板眼,亦发欢喜,说:“我儿,你既贴恋我心,每日我送三十两银子与你妈盘缠,也不消接人了,我遇闲就来。”爱月儿道:“爹,你有我心时,甚么三十两二十两,两日间掠几两银好与妈,我自恁懒待留人,只是伺候爹罢了。”西门庆道:“甚么话我决然送三十两银子来。”说毕,两个上床交欢,床上铺的被褥约一尺高,爱月道:“爹脱衣裳不脱”西门庆道:“咱连衣耍耍罢,只怕他们前边等咱。”一面扯过夏枕来,粉头解去下衣,仰卧枕畔,里面穿着红潞綢底衣,褪下一只膝裤腿来。西门庆把他两只小小金莲扛在肩头上,解开前蓝绫裤子,那话使上托子,但见花心轻折,柳腰款摆。正是:

    “花嫩不禁揉,春风卒未休。花心犹未足,脉脉情无那。低低唤粉郎,春宵乐未央。”

    那当下两个至精欲泄之际,西门庆干的气喘吁吁,粉头娇声不绝,鬓云拖枕,满口只教道:“亲达达,慢着些儿。”良久,乐极情浓,一泄如注。云收雨散,各整衣裙,于灯下照镜理容。西门庆在床前盆中净手,着上衣服,两个携手来到席上。吴银儿便守着,对爱香儿挨近,葵轩正掷色猜枚,觥筹交错,要在热闹处。众人见西门庆进入,多立起身来让坐。伯爵道:“你也一般的把俺每去在这里,你纔出来。拿酒儿,且扶扶头着。”西门庆道:“俺每说句话儿,有甚这闲勾当”伯爵道:“好话,你两个原来说梯己话儿”当下伯爵拿大锺斟上暖酒,众人陪西门庆吃,四个妓女拿乐器弹唱。玳安在傍掩口说道:“轿子来了。”西门庆弩了个嘴儿与他,那玳安连忙分付排军打起灯笼,外边伺候。这西门庆也不坐,陪众人执杯立饮。分付四个妓女:“你再唱个一见娇羞我听。”那韩愁消儿:“俺每会唱。”于是拿起琵琶来,款放娇声,拿腔唱道:

    “一见娇羞,雨意云情,我见他千娇百媚,万种妖娆,一捻温柔。通书先把话儿勾,传情暗里秋波溜。记在心头,心头未审,向时成就”

    唱了一个词儿,吴银儿递西门庆酒。郑香儿便递伯爵。爱儿奉温秀才。李智、黄四都斟上。又唱道:

    “过尔丫鬟,欲铸黄金拜将坛。莫通明晓寄与书生,云雨巫山。重门今夜未曾拴,深闺特把情郎盼夜静更阑,更阑偷花妙手今番难按。”

    吃毕,西门庆令再斟上,郑香儿上来递西门庆,吴银儿递温秀才,爱月儿递伯爵。郑春在傍捧着果菜儿。又唱道:

    “梦入高堂,相会风流窈窕娘。我与他同携素手,共入罗帏,永结鸾凤。灵犀一点透膏肓,鲛绡帐底翻红浪。粉汗凝香,凝香今宵一刻,人间天上。”

    唱毕又叫呀酒。爱月儿却转过捧西门庆酒,吴银儿递温秀才,并李三、黄四,从新斟酒。又唱第四个:

    “春暖芙蓉,鬓乱钗横宝髻松。我为他香娇玉软,燕侣莺俦,意美情浓。腰肢无力眼蒙胧,深情自把眉儿纵。两意相同,相同百年恩爱,和偕鸾凤。”

    唱毕,都饮过,西门庆起身。一面令玳安向书袋内取出大小十一包赏赐来。四个妓女,每人三钱,叫上厨役赏了五钱。吴惠、郑奉、郑春,每人三钱,撺掇打茶的,每人二钱。丫头桃花儿,也与了他三钱。俱磕头谢了。黄四再三不肯放,道:“应二叔,你老人家说声,天还早哩。老爹大坐坐,也尽小人之情。如何就要起身我的月姨儿,你也留留儿”爱月儿道:“我留他,他白不肯坐。”西门庆道:“你每不知,我明日还有事。”一面向黄四、李三作揖,道:“生受打搅。黄四道:“惶恐没的请老爹来受饿。又不肯久坐,还是小人没敬心。”说着,三个唱的都磕头,说道:“爹到家,多顶上大娘和众娘们,俺每闲了,会了银姐,往宅内看看大娘去。”西门庆道:“你每闲了,去坐上一日来。”一面掌起灯笼,西门庆下台基,郑家鸨子迎着道万福,说道:“老爹,大坐回儿,慌的就起身,嫌俺家东西不美口还有一道米饭儿未曾上哩。”西门庆道:“勾了。我不是还坐回儿,许多事在身上。明日还要起早,衙门中有勾当。教应二哥他没事,教他大坐回儿罢。”那伯爵就要跟着起来,被黄四死力拦住,说道:“我的二爷,你若去了,就没趣死了。”伯爵道:“不是,你休拦我。你把温老先生有本事留下,我就算你好汉”那温秀才夺门就走,被黄家小厮来定儿拦腰抱住。西门庆到了大门首,因问琴童儿:“温师父有头口在这里没有”琴童道:“备了驴子在此,画童儿看着哩。”西门庆向温秀才道:“既有头口,也罢,老先儿你陪应二哥再坐坐,我先去罢。”于是多送出门来。那郑月儿拉着西门手儿,悄悄捏了一把,脸上转,一径扬声说道:“我头里说的话,爹你在心些,知道了,法不待六耳。”西门庆道:“知道了。”又道:“郑春,你送老爹到家,多上覆娘们。”那吴银儿也说多上覆大娘。伯爵道:“我不好说的,贼小淫妇儿们,都搀行夺市的稍上覆;偏我就没个人儿上覆。”爱月道:“你这花子过一边儿”那吴银儿就在门首作辞了众人并郑家姐儿两个,吴惠打着灯回家去了。郑月儿便叫:“银姐,见了那个流人儿,好歹休要说。”吴银儿道:“我知道。”众人回至席上,重添兽炭,再泛流霞。歌舞吹弹,欢娱乐饮,直耍了三更方散。黄四摆了这席酒,也与了他十两银子。西门庆赏赐了三四两,俱不在话下。当日西门庆坐轿子,两个排军打着灯,径出院门,打发郑春回家。一宿晚景题过。到次日,夏提刑差答应的,来请西门庆早往衙门中审问贼情等事,直问到晌午吃了饭,早是沈姨夫差大官沈定,拿帖儿送了个后生来,在段子铺饭火头,名唤刘包。西门庆留下了。正在书房中拿帖儿与沈定回家去了。只见玳安在傍边站立,西门庆便问道:“温师父昨日多咱来了”玳安道:“小的铺子里睡了好一回,只听见画童儿打对过门,那咱有三更时分纔来了。我今早辰问温师父,倒没酒,应二爹醉了,吐了一地。月姨恐怕夜深了,使郑春送了他家去了。”西门庆听了,呵呵笑了,因叫过玳安近前,说道:“旧时与你姐夫说媒的文嫂儿在那里住你寻了他来,对门房子里见我,我和他说话。”玳安道:“小的不认的文嫂儿家,等我问了姐夫去。”西门庆道:“你吃了饭,问了他,快去。”玳安到后边吃了饭,走到铺子里问陈经济。经济道:“寻他做甚么”玳安道:“谁知他做甚么猛可教我找寻他去。”经济道:“出了东大街,一直往南去,过了同仁桥牌坊,转过往东,打王家巷进去,半中腰里有个发放巡捕的厅儿,对门有个石桥儿。转过石桥儿,紧靠着个姑姑庵儿,傍边有个小胡同儿,进小胡同往西走,第三家豆腐铺隔壁上坡儿,有双扇红封门儿的,就是他家。你只叫文妈,他就出来答应你。”这玳安听了说道:“再没了小炉匠跟着行香的走,锁碎一浪汤。你再说一遍我听,只怕我忘了。”那陈经济又说了一遍。玳安道:“好近路儿,等我骑了马去。”一面牵出大白马来活,搭上替子,兜上嚼环,躧着马台,望上一骟,打了一鞭,那马跑踍跳跃一直去了。出了东大街,径往南过同仁桥牌坊,由王家巷进去。果然中间有个巡捕厅儿,对门就是座破石桥儿,里首半戳红墙,是大悲庵儿,往西是胡同。北上坡挑着个豆腐牌儿,门首只见一个妈妈晒马粪。玳安在马上便问:“老妈妈,这里有个说媒的文嫂儿”那妈妈道:“这隔壁封门儿就是。”玳安到他门首,果然是两扇红封门儿,连忙跳下马来,拿鞭儿敲着门儿叫道:“文妈在家不在”只见他儿子文纟堂儿开了门,便问道:“是那里来的”玳安道:“我是县门外提刑西门老爹来请,教文妈快去哩。”文纟堂听见是提刑西门大官府家来的,便让家里坐。那玳安把马拴住,进入里面他明间内,见上面供养着利市布,有几个人在那里会中倚记罢,进香算帐哩。半日,拿了锺茶出来,说道:“俺妈不在了。来家说了。明日早去罢。”玳安道:“驴子见在家里,如何推不在”侧身径往后走。不料文嫂和他媳妇儿,陪着几个妈妈子正吃茶,躲不及,被他看见了。说道:“这个不是文妈刚纔说回我不在家了,教我怎的回俺爹话惹的不怪我。”文嫂笑哈哈与玳安道了个万福,说道:“累哥哥你到家回声儿,我今日家里会茶。不知老爹呼唤我做什么我明日早往宅内去罢。”玳安道:“只分付我来寻你,谁知他做甚么原来不知你在这咭溜搭刺儿里住,教我抓寻了个不发心。”文嫂儿道:“他老人家这几年宅内买使女、说媒、用花儿,自有老冯和薛嫂儿。王妈妈子走跳,希罕俺毋今日忽刺入又冷锅中豆儿爆,我猜见你六娘没了,已定教我去替他打听亲事,要补你六娘的窝儿。”玳安道:“我不知道。你到那里见了俺爹,他自有话和你说。”文嫂儿道:“哥哥你略坐坐儿,等我打发会茶人去了,同你去。”玳安道:“原来等你会茶马在外边没人看,俺爹在家紧等的火里火发,分付又分付,教你快去哩。和你说了话,如今还要往府里罗同知老爹吃酒去哩。”文嫂道:“也罢,等我拿点心吃了,同你去。”玳安道:“不吃罢。”因问:“你大姐生了孩儿没有”玳安道:“还不曾见哩。”这文嫂一面打发玳安吃了点心,穿上衣裳,说道:“你骑马先行一步儿,我慢慢走。”玳安道:“你老人家放着驴子,怎不备上骑”文嫂儿道:“我那讨个驴子来那驴子是隔壁豆腐店铺里驴子,借俺院儿里喂喂儿,你就当我的驴子”玳安道:“我记得你老人家骑着匹驴儿来,往那去了”文嫂儿道:“这咱哩,那一年吊死人家丫头,打官司,为了场事,把旧房儿也卖了,且说驴子哩。”玳安道:“房子到不打紧处,且留着那驴子和你早晚做伴儿也罢了。别的罢了,我见他常时落下来,好个大鞭子。”那文嫂哈哈笑道:“怪猴儿,短寿命老娘还只当好话儿,侧着耳躲听,你什么好物件儿。几年不见,你也学的恁油嘴滑舌的,到明日还教我寻亲事哩。”玳安道:“我的马走得快,你步行,赤道挨磨到多咱晚,惹的爹说。你上马,咱两个迭骑着罢”文嫂儿道:“怪小短命儿,我又不是你影射的。街上人看着,怪刺刺的。”玳安道:“再不,你备豆腐铺子里驴

    子骑了去。到那里等我打发他钱就是了。”文嫂儿道:“这等还好说。”一面教文纟堂将驴子备了,带上眼纱,骑上。玳安与他同行,径往西门庆宅中来。正是:

    “欲向深闺永艳质,全凭红叶是良媒。”

    有诗为证:

    “谁信桃源有路通,桃花含露笑春风,

    桃源只在山溪里,今许渔郎去问津。”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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