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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潘金莲托梦守备府 吴月娘布福募缘僧第(2/2)页
城南永福寺里,那里有空闲地。”葬埋了,回小夫人话去,叫了两名伴当,抬到永福寺,对长老说:“宅内小夫人亲。”长老不敢怠慢,就在寺后拣一块空白杨树下,那里葬埋已毕,走来宅内回春梅话说:“除买棺材装殓,还剩四两银子。”交割明白。春梅分付:“多有起动你二人,将这四两银子,拿二两与长老道坚,教他早晚替他念些经忏,超度他生天。”又拿出一大瓶酒、一腿猪肉、一腿羊肉,“这二两银子,你每人将一两家中盘缠。”二人跪下,那里敢接。只说:“小夫人若肯在老爷面前抬举,小人消受不了。这些小劳,岂敢接受银两”春梅道:“我赏你不收,我就恼了。”二人只得磕头领了出来,两个班房吃酒,甚是称念小夫人好处。次日,张胜送银子与长老念经。春梅又与五两银子,买布与金莲烧,俱不在话下。却说陈定从东京戴灵柩家眷,到清河县城外,把灵柩寄在永福寺,待的念经发送归葬坟内。经济在家,听见母亲张氏家小车辆到了,父亲灵柩寄停在城外永福寺,收卸行李已毕,与张氏磕了头。张氏怪他:“就不去接我一接。”经济只说:“心中不快,家里无人看守。”张氏便问:“你舅舅怎的不见”经济道:“他见母亲到了,连忙搬回家去了。”张氏道:“且教你舅舅住着,慌搬去怎的”一面他母舅张团练来看他姐姐。姊妹抱头而哭,置酒叙话,不必细说。次日,他娘张氏,早使经济拿五两银子,几陌金银钱布,往门外与长老,替他父亲念经。正骑头口街上走,忽撞遇他两个朋友。陆大郎、杨大郎,下头口声喏。二人问道:“哥哥往那里去”经济悉言:“先父灵柩,寄在门外寺里。明日廿日是终七,家母使我送银子与长老做斋念经。”二人道:“兄弟不知老父灵柩到了,有失吊问。”因问:“几时发引安葬”经济道:“也只在一二日之间,念毕经,入坟安葬。”说罢,二人举手作别。这经济又叫住,因问杨大郎:“县前我丈人的小,那潘氏尸首怎不见被甚人领的去了”杨大郎便道:“半月前,地方因捉不着武松,禀了本县相公,令各家领去葬埋。王婆是他儿子领去。上有妇人尸首,丢了三四日,被守备府中买了一口棺木,差人抬出城外永福寺那里葬去了。”经济听了,就知是春梅在府中收葬了他尸首。因问二郎:“城外有几个永福寺”二郎道:“本自南门外只一个永福寺,是周秀老爷香火院。那里有几个永福寺来”经济听了暗喜:“就是这个永福寺,也是缘法凑巧,喜得六姐亦葬在此处。”一面作别二人,打头口出城,径到永福寺。见到长老,且不说念经之事,就先问长老道坚:“此处有守备府中新近葬的一个妇人,在那里”长老道:“就在寺后白杨树下,说是宅内小夫人的姐姐。”这经济且不参见他父亲灵柩,先拿钱布祭物,到于金莲墓上与他祭了,烧化钱布,哭道:“我的六姐,你兄弟陈经济敬来与你烧一陌钱布。你好处安身,苦处用钱。”祭毕,然后纔到方丈内他父亲灵柩跟前,烧布祭祀。递与长老经钱,教他二十日请八众禅僧,念断七经。长老接了经衬,备办斋供。经济来家,回了张氏话。二十日都去寺中拈香,择吉发引,把父亲灵柩,归到祖茔。安葬已毕,来家母子过日不题。却表吴月娘,一日二月初旬,天气融和。孟玉楼、孙雪娥、西门大姐、小玉,出来大门首站立,观看来往车马,人烟热闹。忽见一簇男女,跟着个和尚,生的十分胖大。头顶三尊铜佛,身上抅着数枝灯树,杏黄架娑风兜袖,赤脚行来泥没踝。自言说是五台山戒坛上下来的行脚僧,云游到此,要化钱粮,盖造佛殿。当时古人,有几句赞的这行脚僧好处:

    “打坐参禅,讲经说法。铺眉苦眼,习成佛祖家风;赖教求食,立起法门规矩。白日里卖杖摇铃,黑夜间舞槍弄棒。有时门首磕光头,饿了街前打响嘴。空色色空,谁见众生离下土;去来来去,何曾接引到西方”

    那和尚见月娘众妇女在门首,向前道了个问讯,说道:“在家老菩萨施主,既生在深宅大院,都是龙华一会上人。贫僧是五台山下来的,结化善缘,盖造十王功德三宝佛殿。仰赖十方施主菩萨,广种福田,舍资财共成胜事,修来生功果。贫僧只是挑脚汉。”月娘听了他这般言语,便唤小玉往房中取一顶僧帽、一双僧鞋、一吊铜钱、一斗白米。原来月娘平昔好斋僧布施,常时闲中,发心做下僧帽、僧鞋,预备布施。这小玉取出来,月娘分付:“你叫那师父近前来,布施与他。”这小玉故做娇态,高声叫道:“那变驴的和尚,还不过来。俺奶奶布施与你这许多东西,还不磕头哩”月娘便骂道:“怪堕业的小臭肉儿,一个僧家,是佛家弟子。你有要没紧,恁谤他怎的不当家化化的,你这小淫妇儿,到明日不知堕多少罪业”小玉笑道:“奶奶,这贼和尚,我叫他,他怎的把那一双贼眼,眼上眼下打量我”那和尚双手接了鞋、帽、钱、米,打问讯说道:“多谢施主老菩萨布施布施”小玉道:“这秃厮好无礼,这些人站着,只打两个问讯儿,就不与我打一个儿”月娘道:“小肉儿,还恁说白道黑。他一个佛家之子,你也消受不的他这个问讯”小玉道:“奶奶,他是佛爷儿子,谁是佛爷女儿”月娘道:“相这比丘尼姑僧,是佛的女儿。”小玉道:“譬若说相薛姑子、王姑子、太师父,都是佛爷的女儿。谁是佛爷的女婿”月娘忍不住笑骂道:“这贼小淫妇儿,学的油嘴滑舌,见见就说下道儿去了”小玉道:“奶奶只骂我。本等这秃和尚,贼眉竖眼的只看我。”孟玉楼道:“他看你,想必认得的,要度脱你去。”小玉道:“他若度我,我就去。”说着,众妇女笑了一回,月娘喝道:“你这小淫妇儿,专一毁僧谤佛”那和尚得了布施,顶着三尊佛,扬长去了。小玉道:“奶奶还嗔我骂他,你看这贼秃,临去还看了我一眼纔去了。”有诗单道月娘修善施僧好处:

    “守寡看经岁月深,私邪空色久违心;

    奴身好似天边月,不许浮云半点侵。”

    月娘众人正在门首说话,忽见薛嫂儿提着花箱儿,从街上过来。见月娘众人,道了万福。月娘问:“你往那里去来怎的影迹儿不来我这里走走”薛嫂儿道:“不知我终日穷忙的是些甚么这两日,大街上掌刑张二老爹家,与他儿子娶亲,和北边徐公公做亲,娶了他侄儿,也是我和文嫂儿说的亲事。昨日三日,摆大酒席,忙的连守备府里咱家小大姐那里叫,我也没去。不知怎么恼我哩”月娘问道:“你如今往那里去”薛嫂道:“我有庄事,敬来和你老人家说来。”月娘道:“你有话进来说。”一面让薛嫂儿到后边上房里坐下,吃了茶,薛嫂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你陈亲家从去年在东京得病没了。亲家母叫了姐夫去搬取家小灵柩,从正月来家,已是念经发送坟上安葬毕。我只说你老人家这边知道,怎不去烧张布儿探望探望”月娘道:“你不来说,俺这里怎得晓的又无人打听。倒自知道潘家的,吃他小叔儿杀了,和王婆都埋在一处。却不知如今怎么了”薛嫂儿道:“自古生有地儿死有处。五娘他老人家,不因那些事出去了,却不好来平日不守本分,干出丑事来出去了。若在咱家里,他小叔怎得杀了他还是仇有头,债有主倒还亏了咱家小大姐春梅,越不过娘儿们情肠,差人买了口棺材,领了他尸首葬埋了。不然,只顾暴露着,又拿不着小叔子,谁去管他”孙雪娥在旁说:“春梅卖在守备府里,多少时儿,就这等大了手里拿出银子,替他买棺材埋葬。那守备也不嗔,当他甚么人”薛嫂道:“耶嚛,你还不知,守备好不喜他每日只在他房里歇卧,说一句,依十句。一娶了他,生的好模样儿,乖觉伶俐,就与他西厢房三间房住,拨了个使女伏侍他。老爷一连在他房里歇了三夜,替他裁四季衣服。上头三日吃酒,赏了我一两银子,一匹段子。他大奶奶五十岁,双目不明,吃长斋,不管事。东厢孙二娘,生了小姐,虽故当家,挝着个孩子。如今大小库房钥匙,倒都是他拿着。守备好不听他说话哩且说银子,手里拿不出来”几句说的月娘、雪娥都不言了。坐了一回,薛嫂起身。月娘分付:“你明日来我这里,备一张祭卓、一匹尺头、一分冥布,你来送大姐与他公公烧布去。”薛嫂儿道:“你老人家不去”月娘道:“你只说我心中不好,改日望亲家去罢。”那薛嫂约定:“你教大姐收拾下等着我,饭罢时候。”月娘道:“你如今到那里去守备府中,不去也罢。”薛嫂道:“不去,就惹他怪死了他使小伴当叫了我好几遍。”月娘道:“他叫你做甚么”薛嫂道:“奶奶,你不知,他如今有四五个月身孕了。老爷好不喜欢,叫了我去,已定赏我。”提着花箱作辞去了。雪娥便说:“老淫妇说没个行款儿他卖守备家多少时就有了半肚子那守备身边少说也有几房头,莫就兴起他来,这等大道”月娘道:“他还有正景大奶奶,房里还有一个生小姐的娘子儿哩”雪娥道:“可又来,到底还是媒人嘴;一尺水,十丈波的”不因今日雪娥说话,正是:

    “从天降下钩和线,就地引起是非来。”

    有诗为证:

    “曾记当年侍主傍,谁知今日变风光;

    世间万事皆前定,莫笑浮生空自忙。”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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