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日 · 4第(2/2)页
可是,那时候她为什么不杀他如果她动手,事情可能还有解释澄清的机会。然而善良温柔的师父却始终不曾动手,只是那样淡然地微笑着,接受了那个她曾一手救出、造就、提携的弟子带给她的死亡。她什么都原谅,他却什么都不能辩解。
那个瞬间,他只觉得吸入的空气都在胸腔中如火般燃烧,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几乎握不住剑。再也止不住的泪水从眼里长划而下,云焕颓然后退,一直到后背靠上石壁才颓然坐下,因为极度激烈的感情而全身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责怪如果师父那时候对他动手,质问他为何下毒如果她稍微反抗一下,那么,这一切绝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绝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那颗药经了我的手。”傀儡微笑起来,眼里冷光闪烁,“你忘了那时候是我递给你的我也是碰运气。少将何等精明,在你饮食中下毒我是万万不敢的,只有另寻他法了万幸你师父却是个没心机的,看也不看便服了。”
“唰”语音未落,雪亮的光如同闪电,抵住了她的咽喉。盛怒下出手比平日居然迅捷更多,湘根本来不及拔剑,光剑就已经停在她血脉上,不停颤抖。
云焕的声音有一种负伤野兽的低沉:“解药”
“解药不在我身上。”湘神色冷定,显然早已考虑了退路,毫无畏惧地看着脸色铁青的云焕,“你若杀了我,我的同伴就会将解药毁去,你师父嗯,倒是不会马上死,不过毒会慢慢发作,到时候她只怕想立时死了也不能”
“住口”杀气已经在眉间一触即发,然而光剑却始终不敢再逼近一分。湘只是微笑着,轻松地一退,就从少将的剑下安然离开,利落地反手拔剑,对准了云焕的心口,微笑:“我就是不住口,你也不敢如何你还敢如何呢云少将别忘了你师父的命在我们手上。”
多年的隐忍后,一朝扬眉吐气的鲛人傀儡傲然冷笑,长剑轻松地压住了少将的光剑:“十几年了我们都说,如今征天军团里最难对付的就是云少将你。多少兄弟姐妹折在你手上不说别的,就说几个月前你就差点儿杀了我们左权使炎汐”
“我们拟订过许多计划,想除掉你,可惜,你几乎无懈可击。你不好色,不贪杯,不敛财,精明干练为人谨慎”那样盛赞的话在她嘴里吐出,却是带了十二分的冷意,眼神霍然一冷,短剑指住云焕的心口,冷笑,“我们都说,你唯一的弱点或许在幼年抚养你的姐姐身上你和妹妹自幼分离,彼此冷淡,你对你的族人更是形如陌路可惜那个弱点不是弱点:巫真云烛,日夜侍奉在那个智者身边,谁能动到她的主意”
长长吐了口气,湘仿佛也有些庆幸的神色:“老天有眼,潇那个无耻叛徒出了事,帝都让我来和你试飞迦楼罗呵,那时候我就发誓:绝不能让沧流帝国成功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你,拿回龙神的如意珠直到和鸟灵遭遇的时候,你吩咐我去古墓找你的师父。”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你的师父呵呵,我们自问对你了如指掌,却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师父那时候我就想,你这样隐瞒自己的师承,一定是有原因的果然,我猜对了。”
说到这里,湘忽然间轻轻吐了口气,眼神忽然黯淡:“你这种人,怎么配有这样的师父如果空桑女剑神知道你拿着如意珠,是要去试飞迦楼罗,她”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转而道:“不过我告诉你,即使这次我没能制住你师父让你拿到了如意珠,可到试飞时我不惜和你同归于尽,也不会让迦楼罗飞起来”视死如归的眼神烈烈如火,娇小美丽的鲛人傀儡扬眉冷笑,声音带着悲凉和壮烈,“那之前,我多少姐妹也是这样和迦楼罗一起化为灰烬。”
听到这里,几近崩溃的神志终于慢慢清明起来,云焕看着蓝发碧眼的鲛人,喃喃道:“复国军你难道是复国军的奸细”
“呵呵。我很厉害吧”湘笑了起来,转动手腕,“在征天军团内混到这一步不容易啊能和少将你搭档试飞迦楼罗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呢。”
“怎么可能你没有服傀儡虫你在征天军团内当了十几年的傀儡,从未”惊讶于军团中最负盛名的傀儡的真正身份,云焕回忆着一切所知的关于湘的资料,脱口,“和你搭档过的那些将士,从来没有任何觉察怎么可能”
“你以为冰族会比我们鲛人更聪明吗”湘冷笑起来,扬眉之中有不屑和厌恶的光,“那些酒囊饭袋,眼里除了我的身体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要献身讨好他们便很容易对付每次我被调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呢,从来不知道到底丢失了什么。”
连续的对话中,感觉溃散的神志在慢慢稳定凝聚,云焕深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只是冷笑:“飞廉也一样吗”
那两个字让湘微微震了一下,美艳的脸上笑容微敛,侧过头去:“不,那个蠢材不一样在整个征天军团里,我称之为主人的那些军官里,唯独你和他与众不同。”
顿了顿,鲛人碧绿色的眼里起了讥诮:“但是,你和他根本是两种人。”
“真的不一样吗”在湘脸色变化的一刹那,云焕有种押中的胜利感,那样的感觉让他濒临崩溃的神志清楚了一些,慢慢开口,“你既然是奸细,他一定也和复国军脱不了干系无耻的叛国者。应该被军法处死”
“他不是”湘脱口。
那一刹那云焕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冷然:“是与不是,那要等刑部拷问完毕,才能判断你也听说了吧刑部牢狱王辛锥手下,还从来没有不吐真相的犯人。”
“飞廉什么都不知道”湘忍不住变了脸色,身为鲛人复国军战士,果然对那个酷吏的名字如雷贯耳,“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他的事情。”
“呵呵说得好。”云焕轻轻笑了起来,嘴角却是冷嘲,“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关我师父的事情。”
没料到在这样的形势下还被压住了气势,湘片刻沉默。
然而一刹那之后她就大笑起来,鲛人女子一跃而起,提剑后退:“想用飞廉威胁我做梦他算什么一个冰夷一条不会咬人的狗还是狗”
大笑中湘剑一划,将云焕逼退三丈,眼睛里闪着冷光:“云少将,我告诉你:不管是这些牧民找到如意珠,还是你自己派军队找到如意珠反正如果一个月内你不把龙神的东西归还我们鲛人,你就等着你师父的尸体在古墓里腐烂吧”
然而,这一次云焕的表情却没有变,只是淡淡道:“就算师父她解了毒,最多也只能活三个月,你威胁不了我不如你交出解药,我放你走,绝不会连累飞廉少将。”
“是吗”湘退到了石墓墙边,抬头看着那个高窗,又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边的沧流帝国少将,嘴角浮出一个笑,“听起来倒是很合理如果不是恰好我都看见了,我几乎就要接受这个公平的条件了。”
“看见”云焕脸色微微一变,反问,“看见什么”
湘嘴角的笑更加深,变得不可捉摸,声音忽然轻了下来,近乎耳语地道:“我看见你吻她了每次在她没有醒来的时候,你都忍不住吻她的指尖和头发是不是那时候你的眼神是多么迷恋和痛苦啊,啧啧。真不可思议我都看见了。”
“住口”恍如被利剑刺中心口,云焕脸色转瞬苍白,“住口住口”
“哈哈哈哈受不了了吗”复国军战士大笑起来,诡异耳语般的声音,“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你师父她知道呢那次我明明看见她睁开眼睛了但是她默不作声。就像中毒后也默不作声一样我还以为那时候便可挑拨你们师徒相残杀。可惜啊也不知道最后一刻她心里是什么感觉”
近乎耳语的声音忽然中止了,湘眼里涌动的光凝定了,忽然提高了声音,冷而厉:“云少将,不要再否认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为了让她多活一天,你都可以拿一切来换”
鲛人战士握剑一跃而起,手攀上了高窗:“我就在古墓里,等着你把如意珠送进来毒性已经开始发作,若不尽早,解了毒身体也会溃烂大半。可要加紧啊,少将。”
黄沙纷飞的荒野上,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云焕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古墓石阶上散落着牧民们献上的水果供品,红红绿绿。厚重的石门隔断了一切,坚实的石壁高处,那个高窗犹如一只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他,看不见底。
十五年前地窖逃生后,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绝望过。那时候在死亡来临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将没有任何族人或敌人来解救他,在这个天地之间他只是孑然一人,得不到任何救助;而如今同样的恐惧和黑暗灭顶而来,他知道自己将要失去最后的救赎。
颓然将手捶在石壁上,那个瞬间,一直勉强控制着的情绪终于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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