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复生 · 1第(2/2)页
“湘没说错你真的是有豺狼之性。根本不指望和你这样的人还能进行谈判。”寒洲血肉融化的脸上有了一种苦笑,忽然厉斥,“可是你就在你师父灵前,这般屠戮无辜吗她在天上看了也不会饶恕你”
师父的灵前云焕呆住。这一个刹那,他只觉有冰冷的雪水兜头泼下,灭尽了一切杀气。趁着这个空当,寒洲对着摩珂一声低喝:“夺马,带着你妹妹,快走”
摩珂一惊抬头,却只见寒洲身形一晃,已经欺近云焕马前,手中迸出一线寒光直射云焕咽喉那一瞬间,鲛人原本深碧色的眼睛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寒洲动作迅捷狠厉,瞬忽掠过众兵逼到了主帅面前出手之轻捷准确,根本不像一个已经被毒药腐蚀得露出白骨的人。
云焕失神了一刹那,没料到这个鲛人居然不要命地扑过来,一时间倒是一惊。只来得及迅速后仰在马背上,只觉脸上刀气如裂,堪堪避过了寒洲手中的飞索利刃。在那么一惊之下,摩珂已经翻身上马,马蹄翻飞掠过沙漠,俯身抓起地上中箭的红衣央桑,绝尘而去。
狼朗第一个反应过来,寒铁长弓拉开,登时一箭呼啸射向刺客。居然掠入千军刺杀主帅,如入无人之境这个复国军的右权使,重伤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力量
那样一惊之下,所有镇野军团的士兵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鲛人身上,看到寒洲已经掠到了云焕马前不足三丈,狼朗一声喝令,四围箭如风暴卷起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就在发出惊动千军的一搏之后,寒洲的速度忽然变缓了,出手霍然衰弱。
这个瞬间,无数箭镞刹那射穿了他已经开始溃烂的身体。
“住手”看到鲛人的眼睛,云焕陡然明白过来,厉声,“都给我住手”
是的,那是濒死的全力一击,所以没有后继那必死的出手,只为暂时镇住所有人,赢得一刹那的生机。这个鲛人的一击不是为了求生,而正是为了求死。只以自己的死,来换取异族的一线生机
然而喝止得已经晚了。全军惊动的刹那间,箭雨吞没了寒洲。当黑色的暴风过去后,四野里一片寂静,所有人注视着沙地上的复国军战士。寒洲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失去力气,却始终无法倒下长短的箭镞支撑住了他已经不成为“躯体”的躯体。
“寒洲你”刹那间云焕眼神微微涣散,仿佛被那样义无反顾的气势所震慑,勒马。然而那一阵迟疑不过一瞬,少将目光立刻重新尖锐起来,跳落马背,迅速过去拉起了寒洲,厉声追问:“湘呢湘逃哪里去了快说”
长长的箭羽隔开了他的手,对方肌肤上溃烂的脓液流了下来。然而垂死的人侧头看着黄尘远去的大漠,再看看云焕枭厉的脸,忽然微微一笑鲛人的脸在毒液里浸得溃烂流血,那一笑异常可怖,没有半丝这个民族天赋的俊美。
然而那样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慑人心的力量,居然让破军少将都刹那一震。
“其实当日湘对慕湮剑圣下手,大错特错只求一时之利,却不顾后患是如何可怕啊”没有回答云焕的逼问,寒洲合着残余呼吸吐出来的,却是几句似乎在心里存了许久的话,“我若是早知道了,必尽力阻拦。可惜”
云焕的脸色刹那间苍白,然而吞吐着肺腑中的寒气,他抓住濒死之人的手,不依不饶厉声追问:“湘去了哪里”
“湘呵呵,她是好样的。”寒洲碧绿色的眼睛里,光芒渐渐涣散,忽地微笑,“鲛人多是优柔寡断,只有她这样的,咳咳,才能对付少将你这样的人”
“湘去了哪里再不说我”云焕终于忍不住地暴怒起来,厉喝。然而立刻想起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人,是再也不受任何威胁的了。
“湘么”寒洲眼里的神采在消失,然而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个讽刺的微笑,“她去了哪里,如意珠就在哪里”
“什么”听得临死前那样奇怪的呓语,云焕一怔。
“无论去了哪里到最后,我们鲛人都会化成云和雨回到那一片蔚蓝之中”低微地喃喃,寒洲的眼睛缓缓合起,身子向前猛然一栽,无数箭镞顶着地,透体而出,人却终不倒下。
一阵猛烈的沙风席卷而来,呼啸过耳,带走了一生浴血奋斗的灵魂。
碧绿色的珠子在云焕指间滚动,苍白干裂的手上尚自沾染着干透的黑血。直径不过寸许的珠子握在手里,感觉凉意直欲透入骨中。
纯青色的珠子,迎着光看似乎有碧色隐隐流动这,就是付出了那么多生灵和鲜血换来的东西云焕刹那间握着珠子,有点失神。
空荡荡的寨子里只有风呼啸的声音,到处都是堆叠的尸体、被拦腰斩断的马匹和插满了乱箭的房屋。这一片废墟上流满了鲜血,到夜来,定会吸引鸟灵那些魔物云集而来噬咬尸体,然后再过不了多久,便会被黄沙彻底埋没。
如同五十年前博古尔沙漠中兴盛一时的霍图部。
副将宣武和狼朗队长带着镇野军团在废墟上搜索,云焕却一个人坐在村寨中心广场的旗杆下,低着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如意珠。风沙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少将有些出神地仰着头,看着碧蓝高旷的天空里飘来的一片孤云。
海国的传说里,鲛人死去后都会化为云升入天空吧寒洲此刻便是魂归故土去了
可曾获得一生追求的自由
“少将,战场已经清扫完毕,是否拔营返回空寂城”耳边忽然听到副将的禀告。
他不出声地挥挥手,表示同意在寒洲倒下,战斗结束的一刹那,仿佛杀气忽然消解了,帝国少将眼里妖鬼般的冷光就黯淡了下去,换之以极度的疲惫。
终于是结束了如意珠握在手里的时候,内心坚硬的壁垒仿佛喀喇一声碎裂。
“复国军右权使的尸体,如何处置”宣武副将看过云焕暴烈的一面,此刻战战兢兢,事无巨细地请示。只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惹动了这尊杀神。
“一个蠢材在毒河里潜游了那么久,就为了回来送命。”云焕低声喃喃,想起石门洞开那一刹,寒洲满身脓血仿佛要彻底腐烂的样子,以及最后一刻他脸上那种奇异的微笑那种超越了生死爱憎的笑容,在生命最后一刹变成匕首,深深扎入了云焕空洞漠然的心里。
那是令他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敬畏的东西。
一个鲛人怎能有如此的笑容那个笑容,居然和师父脸上遗留的微笑一模一样每一念及,就令他心中难受。
“带回去,路上遇到赤水就投入水里。”云焕站了起来,有些烦乱地下令,“按照鲛人习俗水葬。”顿了顿,厉声补充,“不许毁坏尸体若敢私自挖取凝碧珠者,凌迟处死”
“是”宣武副将全身一颤,恭谨地领命退下。旁边狼朗听了,带着略微的诧异抬头看了这个脸色苍白严肃的破军少将一眼。
这个脾气暴虐的少将,竟然对敌人保持了如此敬意
“回城”云焕却不想再在这个尸体横陈的修罗场上多待,翻身上马,“回空寂城”
马蹄踏动黄沙之时,手握如意珠的少将转过头,不易觉察地抬头看了看天天际,那一片孤云已经没有了踪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