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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栎阳潮生 第四节 世族元老们惶惑不安了第(2/2)页
要贤士何用想想初任重职,谨慎为是,便也无人异议,饯行结束,士子们便各赴任所了。

    此信传出,世族朝臣们又是大为宽心,认定国君招贤只是求治而已,并非要拿祖制开刀。就在朝臣世族们虽有狐疑而又无话可说的时候,秦孝公依然天天和客卿卫鞅见面叙谈,却始终没有出人意料的大举动。一个月过去,寒冬来临,又没有战事,进入了老秦人说的“窝冬”期,也就没人再关心这件事了。

    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秦孝公来到左庶长嬴虔的府中,密谈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孝公举行朝会,册封上大夫甘龙为太师,辅助国君承当协理阴阳、溶通天地、聚合民心的重任;长史公孙贾升任太子傅,左庶长嬴虔也加太子傅,共同教习太子文武学问;中大夫杜挚升任太庙丞,掌祭祀大礼,职同上大夫。三人原先所辖的“琐碎政事”,分别交于左庶长嬴虔和内史景监,国政大计由左庶长统摄。四道诏令一颁布,政事堂中你看我,我看你,竟是不知所以然。

    说起来,秦国素来没有太师这个显贵尊荣的职位,那只是商周两代王室才设置的“百官之首,协理阴阳”的首要大臣,有无实权,视时视人而定。老秦国素来认为那是不着边际的荒诞高位,从未设置。而今国君竟然抬出一个“太师”给了元老重臣,实在莫名其妙想想却又无法诘难于国君。甘龙本是东方大儒,寻常时动辄来一通老秦臣子们摸不着头脑的高论,让他去“协理阴阳溶通天地聚合民心”,倒也是合适不过,况且又是大大升了两级爵位,比上大夫显贵多了,又如何质疑于国君长史公孙贾的太子傅更重要,历来为学问大臣所争夺,公孙贾又本来就是文臣,又能说甚至于杜挚,从中大夫一下子升到了上大夫一级,也是非同小可的升迁,不好么一阵惶惑,大臣们终于一齐向甘龙、公孙贾、杜挚三人庆贺。三人虽是笑意盈盈,却显得颇为尴尬。

    散朝之后,孟西白三人在孟府议论了半日。西弧说他总觉得这几件事来得蹊跷,认定国君还要举动,说不定还会罢免了他们几个的官职。说得孟坼和白缙惶惶不安。谁知过了几天,秦孝公便召集军中将领议事,宣示秦军将领一个不动,每人还晋爵一级。他们放了心,栎阳便又安静了下来。

    秦孝公并没有停止他的举动。三日之后,他分别和景监、车英密议了半日。第二天便颁布诏令,左迁景监为长史;左迁车英为栎阳将军。内史迁长史,降了一级。卫尉迁栎阳将军,降了两级。新贵贬官,世族元老们忒是快意,却又一次感到了莫名其妙。这俩人虽然挨贬,但左迁后的职位却极为重要。是明降暗升么也不对。这两个新贵本来的职位也都是冲要高位呵,一个总掌国府庶务,一个总领国府护军,绝非虚职,似乎谈不上明贬暗升。然二人又无过错,却何以贬官一时间,朝臣们弄得云山雾罩,纷纷揣测却又莫衷一是,渐渐的又平静了下来。

    这一段日子里,卫鞅的小庭院大雪封门,异常冷清。秦孝公没有来过,景监也没有来过。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客卿院落的四周总有三五甲士不断经过,转角隐蔽处,还有钉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便装武士。栎阳国人便悄悄议论,那个院子里的官人肯定是被软禁了,否则哪有如此森严的警戒这一切,足不出户的卫鞅自然不知道。买菜、造饭并一应琐务,都有国府派来的两个仆人打理,他是整日埋首书房,不是读书,便是谋划,仿佛在山中一般。

    这日午后,依旧是大雪飞扬,却有人嘭嘭敲门。

    仆人开门,卫鞅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先生在家否”侯嬴对,是他卫鞅疾步出得书房,来到廊下,便见满身是雪的侯嬴提着一个大竹蓝走进院子,不禁高兴得大笑,“侯嬴兄,想煞我也”侯嬴笑道:“鞅兄做了官,就忘记我这贱商了,怪得谁来”卫鞅笑道:“客卿也算官么”说着便接过侯嬴手中的大竹蓝,耸耸鼻子,“好香,肯定是秦酒羊肉”侯嬴大笑,“没错。大雪窝冬,不痛饮一顿说不过去。”卫鞅便将竹蓝递给仆人吩咐道:“加加火拿到书房来。”老仆人恭谨应诺,连忙到厨下去了。侯嬴走进书房低声问:“说话方便么”卫鞅揶揄笑道:“如何不方便这是我的府第嘛。”侯嬴摇头道:“如何外面有暗岗还有兵士巡查”卫鞅一怔,想想便心下明白,爽朗笑道:“没事儿,只管痛饮便是。”说话间老仆人已经将热气蒸腾的肥羊炖捧来摆好,又将烫好的酒壶用棉布包裹,斟好两杯,便轻步退出。侯嬴微笑点头,“看来,给你这个客卿派的仆人倒还够格。”卫鞅笑道:“我是没管,这都是国府给配的。来,先干一杯”俩人便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陶杯叮当一碰,痛饮而下。侯嬴困惑道:“秦国从来不给上大夫以下的官员配官仆,你这客卿,职同上大夫”卫鞅大笑,“客卿嘛,没大没小,礼遇有加,也不为过。”侯嬴道:“没有实权执掌么”卫鞅摇摇头,“没有。”侯嬴沉吟道:“鞅兄,招贤馆士子们都做了县令郡守。秦公和你畅谈三日三夜,栎阳国人皆知,却给了个有名无实的客卿,究竟是何道理”卫鞅思忖有顷,“侯兄啊,我与秦公披肝沥胆,引为知音,我卫鞅愿与这样的国君终生共事。至于他用我为何职,我已经不考虑了。给这样的国君做个谋士,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也。”

    侯嬴又斟满一杯,共饮而尽,“你就听任摆布”言外之意,颇有不解。

    卫鞅又是哈哈大笑,“侯兄差矣。我观秦公绝非举棋不定之人,更非斡旋无能之主。然为君者,有寻常人所不能体察的难处,凡事须给他一个疏导的余地。既为知音,若连此点都不能理会,急吼吼求官,岂非大煞风景”

    “你还有信心”侯嬴认真问。

    卫鞅点点头,斟满两杯,“来,不要辜负了烈酒苦菜。”

    一杯饮下,侯嬴从怀中掏出一个铜管,“白姑娘给鞅兄带来一信。”

    卫鞅眼睛一亮,惊喜的接过铜管打开,抽出一卷展开,却是一方白丝,上面是白雪秀劲的小字:“自君别去,倍加思念。秦国诸事,大略知之,虽多曲折,然必有成。惟念君者,孤身自理,清苦有加,无以为助,刻刻挂怀。愿君保重,以慰我心。”白丝左下角,画了一只展翅飞翔的鸿雁。

    卫鞅看得眼睛湿润,举杯一饮,却是良久无话。

    侯嬴喟然一叹,“白姑娘用心良苦,若有不察处,鞅兄莫要上心。”

    卫鞅默默的递过白丝,侯嬴犹疑着接过,看后笑道:“知鞅兄者,唯白姑娘也。来,为鞅兄有如此红颜知己,干”

    卫鞅举杯饮尽,慨然道:“侯兄稍待,我书一信给她。”

    侯嬴笑道:“正当如此。三日后白姑娘便可看到。鞅兄请吧。”

    卫鞅走到旁边书案前,拿出一方羊皮纸,提起鹅翎却是感慨万端,含泪下笔,竟是字字艰难。写完后在火盆上稍一烘烤,墨迹干尽,便卷起来装进原来的铜管递给侯嬴。侯嬴一摁管头的铜豆,管盖“当”的一声扣紧,笑道:“这是白氏特制的密管,一管一法,最为保密呢。”卫鞅笑道:“那就烦劳侯兄送给她了。”侯嬴道:“方便得紧,反正客栈每旬都要回魏国进货,你有事,随时找我便是。”卫鞅高兴,俩人便将一坛秦酒在侃侃叙谈中饮了个尽干,直到暮色降临,大雪稍停,侯嬴方才离去。

    整个冬天,秦孝公都在忙碌,每隔几天总要和左庶长嬴虔、长史景监、栎阳将军车英、栎阳令王轼会商,要麽就是单独和其中的一位密商。惟独和卫鞅没有见过一次。窝冬的朝臣们也几乎忘记了客卿卫鞅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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