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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冰炭同器 第五节 太子嬴驷乍现锋芒第(1/2)页
嬴驷有些惊讶,商鞅从未来过太子府,今日登门有何大事

    他立即吩咐总管恭敬接待,便匆匆起来梳洗。片刻之后,来到正厅,嬴驷带着歉意拱手做礼,“嬴驷怠惰,望商君见谅。”商鞅离座拱手道:“偶有误时,也是寻常。”嬴驷请商鞅入座,自己坐在对面,毕恭毕敬道:“嬴驷正要到商君府拜望求教,不意商君亲自前来,惭愧之至。”商鞅没有寒暄,径直道:“鞅今日前来,有大事相商。”

    “嬴驷谨听教诲。”话一出口,嬴驷就有些懊悔,生气自己不由自主。从少年时候起,嬴驷就有些怕这个冷峻凌厉不苟言笑的权臣。他觉得这个人生硬得不近人情,几乎不和任何人私下交往,除了国事还是国事,除了变法还是变法,在秦国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就连那身永远不变的白衣,在一片粗黑的秦国殿堂也显得那样扎眼。这个人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威慑力,谁都敬而远之。嬴驷少时见了他就怦怦心跳。犯法“放逐”的磨练,虽然使嬴驷对商鞅有了真正理智的评价,对他的雄才大略与扭转乾坤的功业钦佩得五体投地,但内心深处那份忌惮却始终不能消除。他也想在商鞅面前坦然一些自如一些,但总是不由自主的拘谨,不由自主的恭敬,比在公父面前还窝囊,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真让人懊恼。

    商鞅却浑然没有察觉,侃侃道:“君上病情已经传遍天下,中原六大战国和洛阳周室,陆续派特使前来探视君上病情,目下都住在国宾驿馆。太子以为,七国特使来意何在是真的关心君上病体么”

    “嬴驷以为,他们名为探病,实为探国。”

    “太子所言极是。”商鞅漏出欣然微笑,“探国之本意,却在何处”

    嬴驷沉吟片刻,竟是谦恭笑道:“敢请商君拆解。”

    “自春秋以来,国强一代者屡见不鲜,国强两代者屈指可数,国强三代者闻所未闻。此所谓,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战国以来,魏国历文侯、武侯两代变法,方成天下第一强国。如今,第三代魏王却日见衰落。这是变法强国三代而弱的明证。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如今我秦国历经变法二十余年,已隐隐然成为天下第一强国。中原战国岂能甘心他们盼望的,秦国新法能在君上之后改弦更张,盼望秦国的强大变成彗星,一闪而逝。而这改弦更张的希望何在在太子,在储君。是以,七国特使之本意,不在探秦公之病情,而在探秦国之变数。确切言之,要探清太子之心。”商鞅以他一以贯之的风格,说得明晰透彻。

    嬴驷由衷钦佩商君的深彻洞察与犀利言辞,自己觉得不好说清的东西,商君竟是三言两语便刀劈斧剁般料理开来,如此才华智慧确实旷古罕见嬴驷频频点头,“商君是说,他们要看嬴驷能否将新法坚持下去要看嬴驷是否有治国能力”

    “正是如此。”

    “商君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君上病体虚弱,不宜接见特使。以臣之见,当由太子出面,接见七国特使,臣陪同之。太子须得借机申明坚持新法国策之决心。否则,君上万一不测,六国极可能联合攻秦。”

    “商君勿忧,嬴驷能做到。”

    咸阳的国宾驿馆坐落在宫城外最宽阔的一条大街上。这条大街没有民居,没有商市,干净整洁,极有气魄。当初商鞅营造咸阳时,就对秦孝公提出“不拘周礼,营造大城,虑及后世,独步天下”的建都主张,将咸阳城建得宏大严谨,远远超过了周室的王城洛阳。

    战国初期,虽然周礼早已经崩溃,但在城堡建造方面依然沿袭着周礼的基本定制。这种沿袭,虽然已经不再具有必须遵从的“王法”意义,而仅仅作为一种建筑传统被沿用,但也极大的束缚着人们对都会建造的创新。周礼中有一篇考工记,就是专门规定各级都会的建造规模及规划方式的。其中的匠人营国一节,详尽规定了天子都城王城与大小诸侯的都城以及卿大夫“采邑”城堡的建造规制:

    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内有九室,九嫔居之。外有九室,九卿朝焉。九分其国,以为九分,九卿治之。

    王宫门阿之制五雉,宫隅之制七雉,城隅之制九雉。

    经涂九轨,环涂七轨,野涂五轨。

    门阿之制,以为都城之制。宫隅之制,以为诸侯之城制。环涂以为诸侯经涂,野涂以为都经涂。

    这种都城建造营国的“王法”,对都城规模方九里、街道数目九经九纬、宽窄王城街道并行九车,环城道路并行七车,野外道路并行五车、宫城高度宫门屋脊高五丈,宫殿屋脊高七丈,城墙高九丈、等级规制诸侯都城与天子宫城大小同,诸侯都城的干道与王城的环城道路同,卿大夫的城堡街道与野外道路同等都做了严格限制,不得越雷池半步,否则就是“僭越”之罪。

    春秋末期,天下诸侯对这种“王法”已经不屑一顾。齐国丞相管仲公然主张,都会之功能应为“定民之居,成民之事”;都会等级当以占地大小、人口多少来划分,万户之城即可称为“国”,千户之城即可成为“都”。这就是所谓的“万室之国”与“千室之都”。管仲还对建立国都提出了大违“王法”的自然地势主张“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尽管这在观念上已经大大破了周礼“王法”,但在实际中却没有一个诸侯国实施,包括齐国的临淄。

    作为新建都城,咸阳充分体现了不拘“王法”的创新实践。

    就地理形势而言,咸阳是广川在前,大山在后,水用足,沟防省,旱涝无忧。就规模而言,咸阳则大大超出了天子“方九里”的规模,更不用说诸侯都城的三五里城堡。咸阳城墙边长十里有余,达到了方四十里的宏伟规模。仅咸阳城南的白玉渭桥,就宽六丈余,长三百八十步,可并行九车。

    咸阳城最特出的,还是城内布局的创新。创新的根本点是“成民之事”,而不再是“宣王之德”。咸阳城内划分了宫廷区、官署区、商市区、仓廪区、匠做区、国宅区、编户区、宗庙区等八个区域,将城内官民的居住部署得井井有条。更重要的是,商鞅对都城治理也极为严格,“弃灰于道者,刑”。正因为如此,城中街道宽阔,松柏常青,整肃洁净。车道、马道、人行道截然分开,井然有序。中原商贾与各国使节,一入咸阳便感到一种严整肃穆而又生机勃勃的强国气象,不由便肃然起敬。

    这国宾驿馆,便建在国宅区内。所谓国宅区,便是大小官员和有爵贵族的府邸区域。这里街道宽阔,幽静整洁,车马长流,既不冷清也不喧闹,自然是咸阳城内的风华中枢之地。对于使者们,住在这里,与官员交往大是方便。对于秦国官府来说,既便于对重要使臣保护,更便于对心怀叵测的使者进行监视。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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