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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铁腕平乱 第一节 义渠大牛首接受了羊皮血契第(2/2)页
年人低声告诉年轻同伴:义渠部族认定牛是自己的祖先,是神灵,不能用牛拉车耕田,更不能宰杀,只能骑着牛打仗,拓荒种田都是人力。

    “怪诞”年轻人轻蔑的摇摇头,冷笑一声。

    “别乱说。到了,看。”

    前方的河谷树林已经是枯叶萧疏,一片大瓦房显露出来。房前空场上飘着一面黑色的大纛旗,依稀可见旗面绣着一头狰狞的牛头人身像两人在林外停下牛车,徒步向瓦房走来。

    突然,林中“哞”的一声低沉的牛吼,有人高声喝道:“牛,生身父母”

    “人,牛身灵性”中年人奋力回答。

    林中小道走出一名壮汉,身穿筒状的兽皮长袍,粗声大气问:“秦人么”

    “正是。”

    “要做甚来”

    “要见大牛首,特急公事。”

    “啊,懂了,是否甘杜二位公子”兽皮长袍者审视一番,显然是个知情头领。

    “正是,在下甘石。”中年人一指同伴,“这位乃公子杜通。我等见过将军。”

    “将军算个甚来我是二牛”兽皮长袍者认真纠正着自己的官号,又向树林外一瞥,脸便黑了下来:“你,敢用牛神爷拉这烂车”

    “二牛大人,”甘石拱手答道:“这是头神牛,它自己非要拉着车来见大牛首。”

    “噢车里可是给大牛首的贡物”二牛黑着脸。

    “正是。药材、兽皮、刀剑。”

    二牛突然哈哈大笑:“难怪难怪当真神牛”又转身高喝,“五牛,去将牛爷爷卸套,叫两个女人去侍侯。你自己拉车到宫里来”

    “嗨五牛遵命”林外有人粗声答应。

    “好了。你,你,随我二牛来吧。”便头前大步带路。

    杜通拼命憋住笑意,跟在郑重其事的甘石身后,穿过曲曲折折的林间小道。不经意一瞥,杜通却发现密林中隐藏着至少一两百土黄色兽皮的弓箭手,引弓对准林间小道,心中一惊,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四面环顾,却又不禁“噗”的笑出声来。原来林间疏疏落落的空隙处,闲走着几头壮硕的黄牛,一群男女正争相钻在牛腹下吮奶,更有几个半裸少女爬在牛脊梁上气喘吁吁,呻吟不断甘石回身,向杜通严厉的瞪了一眼,拉起他的手大步向前。

    出得树林,来到那片大瓦房前,甘石拉着杜通便向那面牛头人身的大纛旗扑地拜了三拜。领路的“二牛”两手圈在嘴边,向大瓦房内高声传呼,“哞秦国老太师公子,求见大牛首”

    大瓦房内也“哞”的一声牛吼,随即一个悠远的声音应道:“进”

    甘石杜通来到正中的大瓦房前,却见一扇整石大门洞开着,六名虎皮弓箭手雄赳赳站立门外。进得门内,幽暗一片,浑如夜晚。原来房内没有窗户,进深又深,若非一盏粗大的兽油灯冒着吱吱油烟摇曳闪烁,还真难以开目见物。甘石、杜通不由揉揉眼睛,才看见大屋最深处有一方极大的义渠人叫做“火炕”的土榻。炕上一大张虎皮,虎皮上斜卧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甘石心知,这便是大牛首无疑了。大牛首的土炕下有一个大洞,洞里火光熊熊,满屋子都热烘烘的。两个半裸的女奴正偎在眯着双眼的大牛首身旁,一个为他仔细的梳理白发,一个用小木棰轻叩他的小腿。火炕旁边的地上,昂首挺立着一头弯角闪亮的威猛公牛,牛身披着红布,牛头戴着铜面具,不断出蹄踩踏着伏在地上的一个裸体女人。女人辗转反侧的轻轻呻吟着,似乎并不感到痛苦。

    甘石还算得镇静如常。杜通却因第一次来义渠,惊讶得仿佛进了梦境一般。

    “来者可是甘、杜二公子”火炕上的老人沙哑的悠然开口了。

    “甘石、杜通,参见大牛首。”

    “好了好了。老太师给我老牛带甚个好物事来了”

    “禀报大牛首,家父奉送药材一百斤、兽皮一百张、上好刀剑一百口。”

    “噢,都是老牛想要的物事嘛。说吧,是要我出兵咸阳么”老人依然眯缝着眼睛。

    甘石拱手道:“大牛首,义渠靖难咸阳,并非家父一人之意,实是万众国人之心。商鞅新法不废,穆公祖制不复,义渠人也将大祸临头。”

    “老太师可有亲笔书信”大牛首没有理睬甘石的慷慨陈辞。

    “大牛首明察,家父阴书随后便到,只怕只怕义渠无人可以整读,是故,先由甘石杜通为特使,以彰诚信。”

    “嘎嘎嘎嘎嘎”突然一阵老鸹似的长笑,大牛首道:“中原阴书算个甚老牛懂得敢小视我义渠么”

    杜通一直没敢插话。他当然明白“阴书”的讲究:但凡军国大事要传递秘密命令,便将一份书信的十多支竹简打乱分成三五份,由几个快马骑士分路急送,每个快马骑士只送一份,若万一被敌方截获,任谁也看不懂其中意思收信人收齐竹简后,按照竹简背后的符号重新整理排列,便知原意。这叫“三发一至”或“五发一至”,若无有经验的书吏,确实容易弄错顺序,导致错解密信内容。义渠蛮戎,哪里来这种书吏想想生气,杜通不禁高声道:“大牛首不明事理老太师派出亲子,还不如一封阴书么”

    大牛首又是一阵嘎嘎怪笑:“你这小子,说得还算有理。好,这件事撂过,老牛也不在乎那几片竹板子。”

    “大牛首明断。”甘石不失时机的逢迎了一句。

    “哼哼,”大牛首却是冷了脸,拾起了方才的话题:“甘石,你也休得欺瞒老夫。商君变法,与我诸族有约:戎狄祖制,三十年不变。我义渠,有何大祸可言啊”

    “大牛首差矣”甘石连连摆手:“纵然三十年不变,大牛首的安宁时光也只剩得五年了。五年后新法推行西陲,义渠人就得用牛耕田拉车了,族奴也得废除。大牛首也只能做寻常族长,再也不是义渠封国的大牛首了。义渠人嘛,也得编入官府户籍,男丁得从军,女子得桑麻,一人犯法,十家连坐。到得那时,义渠封国的牛神日月,就永远从泾水河谷消失了。”

    一时间,屋内的义渠牛官都惊慌愤怒的望着甘石。

    大牛首霍然坐直,推开身边女奴,冷冷一笑:“恢复了穆公祖制,义渠又有甚个好处”

    “祖制恢复之日,秦国世族元老将拥立新君。义渠国可得散关以西三百里地面,正式立国,大牛首可称义渠大公,与秦国并立于天下”甘石慷慨豪爽,俨然便是一国使臣。

    “只可惜呀,空口无凭,啊嘎嘎嘎嘎嘎”大牛首又是一阵老鸹大笑。

    杜通跨步上前:“大牛首,这是世族三十二元老的血契”双手捧上的却是一方白色羊皮。火炕上的大牛首接过,凑近吱吱冒烟的兽油灯,一片血字赫然在目最后是大牛首耳熟能详的一片名字。大牛首端详一阵,抖抖羊皮笑道:“那我就留下这篇血契了,日后也有个了结了。”

    杜通急道:“大牛首,这可不行,我等还要到其他部族”

    甘石连忙抢断话头:“大牛首,旬日间我便可从狄道归来,届时留下血契为凭,如何”

    大牛首阴沉着脸沉吟道:“也好,我不怕你等骗诈。但有血契,我便发兵。否则,甭怪我老牛说了不算”

    甘石却愣怔住了。按照他父子的谋划,血契“只做看,不做留”。如此重大的裂土分国的凭据,绝不能留在这些素无定型的蛮夷手里。然则这个老奸巨滑的大牛首,竟是没有血契便不发兵,这却如何是好他其所以要从最近的部族开始连结,就是怕万一在他们的连结还没有完成的时候咸阳突变,已经连结的部族就能立即发兵;如果不给他留下血契,这个万全谋划等于落空,岂不坏了大事思忖片刻,甘石拱手道:“大牛首如此看重血契,我等就留它在义渠便了。然则,我有两个条件。”

    “说吧。老牛只要不受骗,就不为难你。”

    “其一,若其他部族头领派人来查,大牛首须得出示血契。”

    “这血契,原本便是对西陲诸部的,自然应你。”

    “其二,若我等尚未回程而咸阳有变,大牛首得立即发兵。”

    “啪”大牛首双掌一拍:“我义渠与秦人有五百年血仇,用得你说一言为定”

    在义渠盘桓了一夜,甘石杜通又详细询问了义渠的兵力与可连结的同盟部族,为狡黠的老牛首出了许多主意,第二天早晨方才离去。

    一路上,杜通对留下血契有可能引发的后患忧心忡忡,絮叨几次。甘石又气又笑道:“你是昏头了不知第二步谋划么”杜通怔怔道:“第二步第二步是何谋划啊”甘石劈手一鞭,甩断了一根粗大的拦路枯枝:“掌权之后,立即剿灭戎狄秦国后院有这些鸟国,谈何穆公祖制他留下血契,鸟用”

    杜通恍然大笑:“甘兄儒士,粗话却忒妙。直娘贼走”

    二人大笑,便扬鞭催马,向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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