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云再起 第五节 大节有坚贞第(2/2)页
:“苏子别来无恙”几乎就在他出来的同时,那道“门”立即无声的阖上了刹那之间,苏秦瞥见了“门”后暗影里一片白色倏忽闪了一下,显然,“门”后帷幕后都有人隐藏
“你如何是你”苏秦一下子愣怔了。
“嘿嘿,苏子做了大官,不识故人了我是樗里疾,没错儿。如何进来的容当后说,先说正事如何”黑矮肥子倒是笑容可掬。苏秦冷冷道:“正事身为上大夫,如此鼠窃狗偷,办得正事么”
樗里疾又一个长躬:“无奈之举,尚请苏子恕罪了。”
“说吧,有何正事”苏秦指着长案:“请入座。”
樗里疾坦然就座,笑眯眯道:“苏子,六国合纵能成功么”
“秦国已经害怕了”
樗里疾叹息一声:“苏子,当初秦国没有重任留你,秦公深以为悔,至今犹在思念。”苏秦不禁大笑一阵:“此等没力气的话,樗里疾竟能说出来,当真一奇也没有合纵,秦公想得起苏秦么当初秦国不用我策,自然无须重任留我,有何可悔苏秦不怨秦公,亦无悔当初。”
“好不绕弯子。”樗里疾正色拱手:“秦公命我为特使,诚意邀请苏子回秦,执掌丞相大任。望苏子以强秦为根基,成就一番大业,名垂千古。”
“樗里子学问名士,当知刻舟求剑故事了。”苏秦悠然一笑:“流水已去,心境非昨,如何能以今日之志,重蹈昨日覆辙良禽固然择木,也须持节自立。朝秦暮楚,终将自毁。耿耿此心,尚望秦公鉴谅。”
“苏子襟怀,令人感佩”樗里疾由衷赞叹,却又口气一转:“然则六国孱弱,一团乱象,苏子明知不可而为之,岂非与孔老夫子奔走呼号井田制如出一辙”
“此言大谬也。”苏秦大笑,连连摇头:“孔夫子逆时势而动,如何能与苏秦相比方今天下,七大战国皆非旧时诸侯,各有变法图强之志。其中差别,唯在谁家变法更彻底更全面。目下而言,秦国当先。然则大潮汹涌,大争连绵,安知六国中没有一国超越秦国昨日之志:苏秦欲将秦国变法之实力,化为一统大业今日之志:苏秦欲将变法图强之潮流,弥漫山东六国,与秦国一争高下今日昨日,苏秦皆无复辟守旧之心,惟有趁时成事之志,谈何明知不可而为之”
“好说辞”樗里疾不禁拍案叫好,又喟然一叹:“若秦国有抗衡先生之才,苏子之梦想,岂非终将成为泡影也”“是么”苏秦微微一笑:“天下大道,何惧抗衡我这便向秦国荐举一人,其才足以抗衡苏秦,上大夫以为如何”“果真如此”
“绝无虚言。”
“愿闻姓名。”
“安邑张仪。”
“张仪此人还活着么”
“张仪者,天不能死,地不能埋也如何竟有死活之问”
“敢问:张仪目下却在何处”
“秦国已经瞄上张仪了,只找他不见,可是”
“苏子慧眼,确实如此。”樗里疾坦率诚恳。
“安邑城外,涑水谷,张家孤庄”突然之间,苏秦双眼潮湿了。
“苏子,樗里疾未能说动你,但樗里疾敬重你,告辞。”樗里疾站起身来肃然一拱,迅速消失在那扇已经打开的“门”里了。倏忽之间,一片若有所失的惆怅涌了上来,苏秦竟感到心头空荡荡的。虽然拒绝了秦国的策反,但他对秦国君臣的胸襟还是充满了敬意。一个能够真诚反省自己错失的国家,是最有力量的。这样的国家,可以错过犀首,错过苏秦,但绝然不会再失去张仪。他们已经清醒过来,已经实实在在的开始行动了。能在韩国都城如此神秘的闯到自己面前,需要花费多么巨大的努力这是任何一个中原战国都难以做到的。看来,当初自己确实没有看错,秦国的崛起强大是很难阻挡的。若有了张仪,秦国将更是另一番气象。张仪将给这个长期闭关锁国缺乏邦交斡旋经验的西部战国,带去他独特的智慧,并一定能使秦国以非凡的气势,一举进入中原逐鹿的大战场那时侯,苏秦的合纵大业将更加艰难,也许,还有失败的可能。如此说来,不该给秦国荐举张仪么不应该荐举。从个人成败而言,张仪一旦入秦,就必然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谁成谁败,实难逆料。但从他们一致憧憬的天下一统大业而言,他们的目标又都是一致的,都是立志结束天下战乱,使华夏族群在统一国度里蓬蓬勃勃的富裕壮大。这是老师当初给纵横派立下的入门誓言纵横捭阖,四海为一老师曾经谆谆告诫:“行可殊途,心须归一。否则,纵横家将沦为诈术。”一开始,他与张仪便选择了各自认为最适合自己的国家:苏秦志在秦国,张仪志在中原。一番风雨,他们的位置竟颠倒了过来,苏秦施展于中原,张仪却要进入秦国。期间发生的一切灾难波折,都是他们所无法预料也无法逆转的,也许,这就是命运对他们安排的“殊途”。从根本上说,张仪的复出也是无可避免的,你苏秦不荐举,张仪就不会出山么果真那样,也未免过低估计秦国的索贤能力了。
“上卿何须多虑,我有破解良策。”
苏秦回身,却见大红斗篷手持长剑的公子赵胜正笑吟吟站在厅中不禁讶然笑道:“奇也你不是大醉酣睡了么”“赵国骑士,等闲饮得三四坛,一坛酒岂能醉我”赵胜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狡黠笑意:“此等小技,我早已觉察。我与荆燕大睡,就是给这黑肥子留个缝儿,看他钻进来做甚实不相瞒,也想见识一番先生志节呢。”“公子不信苏秦”
“不。”赵胜摇摇头:“先生是合纵策士,目下又是燕赵特使,何时不可见秦人秦人又何时不能策反先生阻拦秘使,如同为渊驱鱼,为丛驱雀。若先生志节不坚,早变也许比晚变更好。是以,我等只保先生全身,不阻拦先生与任何人接触。不想先生精诚若此,赵胜却敬佩之极”
苏秦不禁赞叹:“公子如此年少,却有如此见识,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也。”赵胜做了个受宠若惊的顽皮鬼脸:“哎哎哎,这是大哥教我的,与我无关啊。”苏秦笑了:“公子方才说的破解之策,要破解何事”
“先生向秦国荐举了张仪,却又分明担心张仪成为合纵劲敌,可是”赵胜又骤然变得老到深沉:“我来料理此事,可保张仪不能为害。”苏秦哈哈大笑:“公子非我,如何知我之心”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功名大业,岂容他人分享”
苏秦不禁愣怔了,如此少年,却竟如此熟谙人心本性对这种在宫廷杀戮争夺中浸泡长大的贵族公子,能解释得清楚自己的想法么沉默良久,苏秦慨然一叹:“公子啊,不要轻举妄动。张仪只能对合纵有好处。此中奥秘,非一日所能看清。”“好吧,但依先生便了。”赵胜明亮的眼睛不断的闪烁着。
“谢过公子了。”苏秦笑道:“明日赶赴魏国,公子有成算么”
“只要先生有成算。赵胜只保先生要见谁便能见谁。”赵胜说完,笑着一拱便去了。望着赵胜的大红斗篷,苏秦心中又蓦然浮现出樗里疾与张仪的影子。
新郑城北的迎送郊亭外,停着一支正在歇息的商旅车队。车夫们一边忙着喂马,一边架起吊锅煮饭。车队、炊烟、道边林木与熙熙攘攘的人喊马嘶完全挡住了石亭。
石亭之下,樗里疾与公子嬴华正在低声密谈。樗里疾说服苏秦的使命没有完成,却对苏秦有了贴近的了解与真实的敬重。他没有想到,苏秦竟能荐举张仪入秦与自己抗衡,更没有想到苏秦对张仪下落的判断,竟是那样的自信而明确。回来说给嬴华,这位女公子也是大为意外。从咸阳出发时,嬴华已经向大梁与名士隐居的经常地点派出了访查探马,在新郑的几天已经纷纷接到回报,都没有张仪的踪迹。嬴华顿时茫然,一时没了主意,听得樗里疾一说,大是兴奋,决意亲自到河外访查。
樗里疾与嬴华商议的是:若能找到张仪,如何动其心志是樗里疾亲自前来还是让嬴华见机行事目下,樗里疾一定要赶在苏秦之前稳住齐国,自然无法与嬴华一起赶到河外。嬴华虽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女公子,见识本领也都极为出色,然则毕竟没做过为国求贤这种大事。按照传统,这种事该当由国君亲自出面的。事关重大,嬴华竟一时沉吟,与平日的明朗果决大是不同。“这样吧。”樗里疾一挥手:“若情势异常,断不能错失良机,公子当相机立断若情势正常,有成算便动,若无成算,待我赶来便是。”“好一言为定。”嬴华心中有底,便高兴起来,举起酒碗:“上大夫身负重任,一路保重了。”便汩汩饮尽。“罢了罢了。”樗里疾举碗笑道:“长远计,争得张仪是根本,齐国是靠不住的。公子要做的,是一件布袋买猫的大事,难呢。干了”也是咕咚咚饮了。嬴华“哧”的笑了:“布袋买猫此话怎讲”
“不明就里,估摸着办呗。”
嬴华不禁大笑:“呀,听说张仪利口无双,要是知道做猫,可饶不得你也”“惭愧惭愧,谁让他躲在暗处呢”樗里疾笑着拱手:“公子,就此告辞。”“后会有期。”嬴华也是一拱,便大步出了石亭。
一声轻轻的呼哨,三骑快马便上了官道,向河外方向疾驰而去。片刻之后,商旅车队丢下了载重货车与车夫,清一色的十余骑快马簇拥着一辆轺车,也向东北大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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