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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纵横初局 第三节 门客大盗开齐国僵局第(2/2)页
山草原。

    十余年后,中原大势渐渐稳定,奴隶制也土崩瓦解了。这股流窜草原的楚国盗军,在争夺水草的拼打中只剩下了三百多人,也都到了四十多岁,竟是日益的思念故土。最后,头领拍板决断:回中原经过一年多的仔细打探,他们选择了齐国薛邑作为落脚之地。这薛邑,便是田婴家族的封地,与楚国风习相近。当时的田文虽然还未封君,但已掌家多年。他听说封邑来了一群流民,也没在意,便下令划出一大片山林让他们定居。毕竟,在人口稀缺的战国,没有人会拒绝流民逃入自己的封地。

    一日,孟尝君率领门客骑士到这片山林去狩猎。刚到山口,便听得山林中一片响遏行云的嘶鸣门客中有一人原是马贼,断定这是漠北野马特有的嘶鸣。孟尝君大觉奇怪,便当即遴选了十名骑术剑术俱佳的门客,随他进山查看。进得山谷草地,眼前的景象竟使所有人感到震惊:四匹雄骏的火红马驾着一辆庞大的铁车,在两山之间来回飞驰铁车上的驭手长发飞舞黝黑精瘦,身包一张斑斓虎皮,仿佛一段生铁钉在车辕,手抖四根马缰,口中不时吹出各种呼哨。每到山根,驷马便一齐嘶鸣、一齐急剧转弯,声震山岳间竟是比四个人一起反身跑还来得整齐利落那风驰电掣的车速,任谁也闻所未闻,那几乎贴着草地飞起来的气势,任谁也大为向往。孟尝君情不自禁的高喊:“壮哉猛士造父重生”随着山鸣谷应的喊声,驷马铁车骤然回头冲来,又在闪电般的冲击中,骤然山岳般钉在了距离孟尝君五尺开外。但见驷马人立,铁轮隆隆,草皮大飞,门客们不约而同的跳开,却只有孟尝君纹丝不动的钉在原地。

    “阁下有此胆识,可是公子田文”精铁汉子在高高的车辕上昂昂拱手。

    “正是,阁下高名大姓”

    “在下苍铁。”

    就这样,一番快意攀谈,一通大肉烈酒,苍铁硬是带着十五条长发遮着烙印的汉子,做了田文的门客。这苍铁,便是漠北盗跖军的首领。在阴山漠北流窜的近二十年里,这十六人为了熟悉马上生涯,练就了一身降伏野马的高超本领。苍铁本是郢都造车坊的苦役奴隶,悄悄跟一个造车工师学了一手高明的造车术。但更为难得的是,苍铁对驾车驯马有着过人的天赋,在盗跖军中是唯一的马上猛士。进入漠北,苍铁为了使残余兄弟在匈奴骠骑下生存,非但教习马术,而且带领兄弟们驯服了一批野马。为了在进入中原后站稳脚跟,他们在中山国秘密打造了一辆铁轮车,用驯化的四匹野马驾拉,由苍铁做驭手,可日行三千里为此,军中兄弟都说:苍铁就是给周穆王驾车会见西王母的造父。后来,苍铁便有了“追造父”这个名号。要将如此车马与如此人物送出去,孟尝君确实心疼。更重要的是,还不知道苍铁是否愿意这样做苍铁不是寻常门客,孟尝君绝不想使他有丝毫的为难。一个浴血百战的英雄,一个九死一生奴隶,任谁都不会轻慢这样的人物。

    半个时辰后,孟尝君走出了苍铁的小院落,回到府中已经是脚下飘浮,倒身榻上便睡了过去。

    日上三杆时分,齐宣王田辟疆正在湖边与一个老人对弈。

    极为平庸的棋艺,丝毫不影响齐宣王酷爱黑白子游戏,更不影响他与天下闻名的高手对阵。从做太子时算起,他已经记不清与多少棋道高人切磋过了,奇怪的是,无论切磋多少高手,他的棋艺始终没有丝毫长进,齐宣王也是丝毫的不放在心上,依旧是每日三局,局后便走进了书房或殿堂。今日对局的老人,是新到稷下学宫的一个陈国棋士。老人布衣白发,棋风却是凌厉无匹,眼看杀得黑棋全盘无一片可活,齐宣王竟是每死一片便哈哈大笑一阵,却没有星点儿缴棋认输的意思,依然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横冲直撞。老人也是怪异,既不生气,也不懈怠,更无高兴,只是石俑一般肃然端坐,一板一眼一刀一枪的应对着,该杀死的绝不退让,该防守的绝不冒进。齐宣王眼看全盘皆死,大笑拍案:“好棋再来第二局活一片我便赢”

    侍女正在收棋,宫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响遏行云的萧萧嘶鸣齐宣王眼睛一亮,正待发问,内侍总管一溜碎步跑来:“禀报我王:宫门外有人献宝”

    齐宣王霍然起身:“是千里马么”

    “我王圣明不是一匹,是四匹,还有千里云车”

    “宣他进宫且慢”齐宣王突然打住,略一思忖道:“领他到宫城东门等候。”

    “谨遵王命。”老内侍答应一声,一溜碎步便消失了。

    齐宣王撂下棋士老人,一句话也没说便匆匆走了。对于围棋黑白子,田辟疆是爱而无心玩乐而已,但对于良马名车,田辟疆却是真正的行家里手,说爱之入骨也毫不为过。齐国正在最强大的时候,父王也叮嘱他不要轻易的将齐国引入战国纠葛,只要守得住齐国的富庶升平,与中原列国做长期竞争,齐国便可大成。守定这个宗旨,他便有的是闲暇时间,有的是府库金钱,有的是无上权力,便能够将他的喜好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田辟疆不是昏聩君主,他自认玩乐是有度的:每日三局棋,每日一趟马,其余时间处置国务;三局棋是无意消闲,一趟马却是极为认真的锤炼骑术车技,黑白子再输也不打紧,车马锤炼却务求日有长进。一个骑术车技的环节不精熟,田辟疆便绝不罢手。往往是车马出城时说好的一个时辰完毕,回来时却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这几日为了避开孟尝君,田辟疆已经多日没有出城趟马了,虽觉憋闷异常,却也是无可奈何,今日有人献来宝车良马,听那响遏行云的嘶鸣之声,田辟疆便知绝非虚妄,自然是再也忍不住了。

    宫城东门,是个清净隐秘的偏门,但凡君主秘事都从这里出入,等闲大臣不会在这里出现。田辟疆换好一身狩猎甲胄,便飞马来到东门,刚刚在箭楼女墙站定,便见林间大道中一辆驷马高车红云一般飘了过来,辚辚隆隆声势惊人,到得箭楼前三丈处却嘎然刹车,驷马一车竟如同钉在地上一般

    “好”田辟疆拊掌高声赞叹。

    “禀报我王:献宝义士到了。”车厢中的老内侍尖声喊着。

    “草民铁苍,参见齐王”车辕上一个精铁般的汉子拱手做礼。

    田辟疆高声道:“铁苍义士,箭楼下调头,我来试车”

    “嗨”精铁汉子答应一声,马缰轻抖,驷马铁车辚辚走马向前,堪堪将近箭楼,便听哗啷一响,前后伸展三丈余长的车马竟在城门洞中骤然转弯调头,身后车厢竟正正的对着箭楼田辟疆兴奋的喊了一声好,大红斗篷翻卷,竟大鹰一般落到了宽敞的车厢之中

    “大王可要试车”精铁汉子立在辕头却没有回身。

    “如此良车宝马,岂能不试”田辟疆兴奋的打量着车身与一色火红的骏马:“出城,到郊野我来驾车。”

    “嗨”精铁汉子脚下轻轻一跺,驷马铁车便“哗”的一声飘出了林荫大道,飘出了临淄北门,直向大海边飞去田辟疆只见两边林木飞速倒退,竟是腾云驾雾一般,饶是行家里手,他也不禁双手紧紧握住了铁柱扶手。片刻之间,车马便到了荒无人烟的茫茫草地,精铁汉子喊道:“大王车技如何”

    “尚可”田辟疆已经回过神来,分外兴奋。

    精铁汉子又喊道:“先接右手马缰,对了再左手马缰,好要轻”

    齐宣王挺身站在辕头,手执四根马缰,第一次感到了驾车竟是如此美妙:四匹骏马就象一团火焰在茫茫绿草上飘飞,坚实硕大的铁轮竟是无声无息,头上一团白云竟在片刻间被抛到了身后。更令人妙不可言的是,这车驾来分外轻松舒畅,手中马缰只要持平,几乎不用任何动作便照直飞驰,与寻常驾车者一连串“得儿家”的吆喝简直是天壤之别。那种车,王者不能上手,此车却是天下神物,天生的便是王车

    “海山”精铁汉子一声大喊,一声呼哨,驷马云车便稳稳的钉在了白色沙滩外的山岩顶上。放眼望去,茫茫大海波涛连天,汹涌潮水惊涛拍案,白色沙滩伸展成辽远的弧线,驷马铁车恰恰便伫立在森林苇草覆盖的苍绿色山顶,海风扑面,涛声隆隆,白云悠悠,海燕翻飞,恍如身在荒莽旷远的天尽头一般

    田辟疆正在痴痴了望,却闻身后遥遥传来骏马嘶鸣与沉雷般的马蹄声,其间还夹杂着隐隐狗吠,凭经验,他便知这是狩猎马队在逼近。田辟疆却有些惊讶,这里距离临淄少说也有二百多里,谁能到此狩猎莫非辽东的狩猎部族迁徙过来了回头一望,却见几面红色幡旗分明便是齐军旗号,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吩咐精铁汉子圈回车马候在一座小山头,要看看究竟何人有此雅兴

    眨眼之间,一群四散奔突的野鹿野羊出现在绿色的山原上,红色大旗也风一样飘了过来。奇怪,旗上竟然没有字号田辟疆不禁有些困惑,心头又蹿出辽东部族的影子。正在犹豫要不要离开,便见一辆战车飞快驶来,车上一人斗篷如火手执长弓遥遥高喊:“何人车驾在此莫非天外来客”

    孟尝君如何是他田辟疆又气又笑,不想见他,偏又遇他,当真是好没来由,想飞车走开,却显得不伦不类,哪有君主如此逃避臣子的道理索性不走,他还能在这野荒荒的天尽头聒噪六国合纵么主意一定,田辟疆顿时悠然自得的站定在高车上笑看孟尝君追逐猎物而来。

    随着一声“停车”,隆隆战车在三四丈外紧急刹住,孟尝君跳下战车疾步趋前施礼:“闲暇狩猎,不想却遇我王,唐突处尚请王兄恕罪。”

    齐宣王却是笑了:“不期而遇,何来唐突孟尝君啊,你如何到海边狩猎”

    “禀报王兄:田文款待贵客,便邀客人海猎,图个新奇。”

    “噢何方贵客,竟劳动孟尝君亲自出马”

    “禀报王兄:六国丞相苏秦。”

    “你说何人”齐宣王惊讶了:“苏秦来了在哪里”田辟疆精明异常,既然苏秦撞到了面前,若是失敬,那可是大大的不周,苏秦毕竟是当今天下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等闲国君想见他还真难呢,过分冷落可是对秦国声望有损的。

    孟尝君笑着一指远处的大旗:“那边,武信君要与我比赛猎获物,便两路逐鹿了。”

    齐宣王道:“来,上我车,拜会苏秦。”孟尝君飞身上车,齐宣王一点头,驷马云车便哗啷启动,在草地上骤然飞了起来孟尝君惊讶大喊:“哎呀这是甚车简直风神一般”齐宣王哈哈大笑:“驷马云车你可曾见过”孟尝君摇头大笑:“哎呀呀,这是天车如何得见”话音落点,驷马云车已经在狩猎战车前钉住了。

    齐宣王跳下云车便遥遥拱手:“武信君入齐,田辟疆有失迎候,尚请鉴谅了。”

    苏秦已经下了战车,也遥遥拱手笑迎:“匆促前来,未及通报,原是苏秦粗疏了。”

    齐宣王一挥手:“孟尝君,扎起大帐,我等便与武信君海阔天空”

    “好”孟尝君一声令下,一顶牛皮大帐片刻扎好,铺上毛毡,摆上烈酒干肉,顿时便是无限风光。齐宣王先豪爽的表示了大海洗尘的敬意,接着便着实将今日得到的驷马云车大大夸赞了一番,请苏秦回程一试云车。苏秦与孟尝君也着意赞叹,帐中竟是一片融融春意,酒过数巡,齐宣王问起苏秦行踪,苏秦便将组建六国联军的进展说了一遍,特意细诉了楚怀王的转变,说到北上入齐便微笑着打住了。

    “楚国变回,自然可喜可贺。”齐宣王意味深长的一笑:“然则,秦国还未见分晓,此事仍在变数之中,武信君以为如何”显然,楚国的一切齐宣王都是清楚的。

    “齐王以为,合纵变数在楚”

    “武信君以为不在楚”

    苏秦摇头:“不在楚,在齐。”

    齐宣王哈哈大笑:“武信君且说,齐国变在何处了”

    “齐国之变,如同苏秦的双眼,常人难以觉察。”

    “此话怎讲”

    “目力不佳,只看得眼前,十丈之外,便是一片朦胧。”

    “武信君,你是说田辟疆目光短浅么”

    “齐王可曾想过,齐国摧毁了魏国的霸主地位,却为何依然蜗居海滨三百年前,姜齐绝无今日田齐之富强国力,为何却能尊王攘夷,九合诸侯,成为明之擎天大柱”苏秦目光炯炯:“此中根本,在于田齐淡漠天下苦难,唯顾一国之富庶升平,以为长此以往他国自会衰落,齐国自然强大,届时瓜熟蒂落,齐国便坐拥天下。乍然看去,似乎深谋远虑,仔细揣摩,却正是一条亡国之道。”“武信君危言耸听也。”齐宣王对苏秦直接洞察抨击先王确定的秘密国策,觉得老大不快:“即便齐国后发制人,如何便是亡国之道”

    苏秦却是一辙到底:“尝闻齐王饱读经史,古往今来,可曾有过守株待兔得天下者谚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邦国在激荡锤炼中强大,国人在安乐奢靡中颓废,此谓多难兴邦,千古不变之道也。秦国曾经四面危机,然则奋发惕厉,一朝竟成天下超强。燕国三百年矜持自好,素来对中原冲突作壁上观,却沦落为连中山国都敢于向其挑衅的最弱战国。痛定思痛,燕文公方决然下水,发起合纵,举国民心为之大振,若鼎力变法,燕国富强便在眼前。齐国已经是三十年富强,却不思进取,以垂暮之静应朝阳之动,沉沦暗夜便在数年之间。此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岂有他哉”

    随着苏秦坦诚犀利的剖析,齐宣王静静的看着苏秦,一言不发,良久沉默,齐宣王喟然长叹:“武信君请明示,需要齐国出兵几多”

    “少则五万,多则八万。”

    “好便是阵大笑:“武信君解惑有功,回临淄大宴了”

    当晚,齐宣王为苏秦举行了盛大宴会,当场下令孟尝君为齐军统帅,赐兵符印信。朝臣大是振奋,竟纷纷请战。齐宣王大为兴奋,当即拍案,准许二十多名王族子弟随军磨练。一时间,大殿宴会竟变成了生机勃勃的议政堂,连预备好的歌舞也没有人关心了。

    次日,孟尝君便立即派出飞骑调集兵马。三日后,齐国的完毕。苏秦忧虑楚国反复,便立即向齐宣王辞行,与孟尝君率领八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虎牢关总帐进发。行止中途,春申君特使飞报:秦国拒绝交还房陵,楚国朝野愤怒,楚怀王却犹疑反复不敢发兵,请武信君立即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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