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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纵横初局 第五节 媚上荒政杀无赦第(1/2)页
这一夜,君臣二人密谈到五更刁斗方散。

    张仪出得宫来,但见薄雾迷茫,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索性弃车徒步而行,片刻出得宫墙偏门,却见长街树下黑糊糊一片蠕动张仪虽然吃了一惊,却是胆色极正,大步走近一看,竟然是一群肥牛当街倒卧,悠闲的喷着鼻息倒嚼,旁边一张大草席上,却是横七竖八的躺着几条呼噜鼾睡的汉子。张仪又好气又好笑,低声喝道:“嗨醒醒了当街卧牛犯法,知道么”一个精瘦的身影一骨碌爬起连连打拱做礼:“军大人恕罪,我等少梁村汉,只草草住得一夜,明日献了寿牛便走,求大人法外施恩才是。”张仪见是个白发老人,便先软了心肠,温和问道:“寿牛甚个寿牛给谁献寿牛”老人仍是打躬不迭:“军大人有所不知,我少梁县连年大熟,都是托王家圣明福气。今年少梁县要给秦王祝寿,每村献一头寿牛咧。”

    张仪听得大是诧异献耕牛祝寿,这可当真是天下头一份

    那时侯,耕牛比黄金还贵重,除了国家祭祀天地的大典,谁敢用活活的耕牛做寿再说,张仪身为丞相,尚丝毫不知秦王有祝寿之举,山野庶民却如何这般清楚心思闪烁间张仪笑道:“你等是王室贵戚,好福气呢。”一个粗壮汉子连忙摇手道:“不咧不咧,草民能有恁福分”又一个汉子抢着道:“秦王寿诞呀,有人上心咧,四月初三么不知说几多遍了,少梁谁不知道”张仪笑问:“那这个人肯定是大贵人了”汉子正要说,精瘦老人低声呵斥道:“一边去胡咧咧个甚”回身对张仪躬身笑道:“他是个半瓜,信不得,寿牛自是庶民诚心献纳了。”张仪笑着连连点头:“那这寿牛,就是全村人花钱买的了”“错咧错咧”一个汉子高声道:“出钱买牛,那能叫献牛祝寿这牛可是咱家自个献上的”张仪笑道:“一家一牛,都想献牛祝寿,不就没有耕牛了”那汉子脸色憋得通红,想说话,却竟是硬生生回过身去了。老人叹息一声道:“军大人,看你也是个好人,就莫再问了。王家圣明,子民祝寿,左右不是坏事了。”

    张仪思忖着笑道:“倒也是,不说了。老人家,秦国向来是法外不施恩。我看你还是赶紧将寿牛赶到南市去,那里有牛棚。哎,可不要说在这里碰见过人了。”

    “是是是,大人有理。”老人回身低声下令:“走吆起自家牛快走”

    汉子们卷起了草席,一片“得儿起得儿起”的吆喝声中将耕牛赶了起来。突然,一个汉子“哎哟”一声,脚下一滑,便摔了个仰面朝天。

    “哈坏咧哈坏咧牛拉屎咧”一个汉子惊恐的叫了起来。

    秦人都熟悉与日常衣食住行有关的律条,“弃灰于道者,鲸。”便是谁都刻在心头的。将柴火灰随意倒在路边,都要给脸上烙印刻字,何况牛屎更何况在王宫与相府间的天街上一时之间人人惊慌。

    “慌慌个甚都脱夹袄快”精瘦老人厉声命令。

    十多个粗壮汉子齐刷刷脱下了厚厚的双层布衣,这便是“夹袄”,春秋两季的常衣。见汉子们已经脱了夹袄,老人指点着低声吩咐:“你等几个包起牛粪你等几个擦干净街道狠劲儿擦”汉子们二话不说,在飕飕凉风中便光着膀子忙活了起来。老人回头对着张仪深深一躬:“军大人,我等草民为王祝寿,无心犯法,还请大人多多包涵,莫得举发,我全村十甲三百口多谢大人了”说着便“噗嗵”跪到了地上,其余汉子们也光膀子抱着牛屎夹袄一齐跪倒:“我等永记大人大恩大德”

    张仪心中大不是滋味儿,连忙扶起老人:“人有无心之错,既然已经清理得干净,又脏了衣服,还受了冻,我如何还要举发老人家,快走吧。”

    老人一躬,唏嘘着与汉子们牵牛走了,静谧的长街传来噗沓噗沓的牛蹄声,张仪的心也随着一抖一抖的。寒凉的晨风拍打着衣衫,恍惚间张仪竟忘记了身在何处,痴痴的兀立在风中,一直凝望着牵牛的农人们远去。

    “丞相,早间寒凉,请回府歇息吧。”家老早晨出门,见状连忙跑了过来。

    回到府中,张仪竟是不能安枕,觉得少梁献寿牛这件事实在蹊跷,又隐隐觉得“寿牛”后边影影绰绰隐藏着更深的东西,只是他吃不准这件事究竟是否应该向秦王提出尤其是否应该由他提出古往今来,那个帝王不喜欢为自己树碑立传歌功颂德虽说秦惠王是个难得的清醒君主,但安知他内心没有这种渴望若是有人暗中授意,出面劝谏岂非自找无趣然若佯装不知,却又于心何忍

    虽然不是那种以“死谏”为荣的骨鲠迂腐臣子,张仪却也不是见风转舵的宵小之辈,纵横家的本色,便是“审势成事”,不审势则动辄必错,即或搭进性命也于事无补。可眼下的这种情势,他却是两眼一抹黑。按照商君法制:庶民不得妄议国政。这“不得妄议”,既包括了不许擅自抨击,也包括了不许擅自进行各种形式的歌功颂德。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各种祝寿便销声匿迹了,秦惠王难道不清楚蓦然之间,张仪想到了秦惠王车裂商君,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安知这位城府极深的秦王不想对商君之法改弦更张果真如此,那这祝寿便是试探了张仪啊,慎之慎之

    睁着双眼躺卧了一个多时辰,张仪索性起身梳洗,又喝了一鼎滚热的羊肚汤,便吩咐书吏去请行人嬴华前来。

    行人本是开府丞相的属官,官署便在相府之内。由于嬴华常有秘密使命,所以未必总是应卯而来。但只要在咸阳,嬴华还是忠于职守,每日卯时必到自己的官署视事。这也是秦国王族子弟的传统但任国事,便守规矩,从不自外。今日嬴华刚进官署,便见书吏来唤,便依着章法跟在书吏后边来到了张仪书房,全然没有以往洒脱亲昵的笑意。

    张仪挥挥手让书吏退下,便笑着问道:“公子可知今日何日”

    “丞相不知,属下安知”嬴华一脸公事。

    “秦王寿诞。公子不去祝寿么”

    “秦王寿诞”嬴华又惊讶又揶揄的笑道:“丞相灵通,赶紧去拜寿了。”

    张仪悠然一笑:“穷乡僻壤都赶着寿牛来祝寿了,身为丞相,能不去么”

    “寿牛亏了丞相大才,想出如此美妙的牛名也。”

    “美妙自美妙,却不是我想的,是农夫说的。不过,却是我亲眼见的。”

    “属下不明丞相之意。”

    “是么”张仪悠然一笑:“秦王今日定要大宴群臣,相府关闭,全体属官随我进宫祝寿。你嘛,乃王室公子,特许你三日寿假如何”

    “寿假”嬴华大是惊愕:“六国联军正在集结,你倒是给我寿假”

    “上有大寿,臣能不贺”张仪只是微笑。

    “岂有此理我偏不信”嬴华一跺脚便风也似的去了。

    秦惠王正在书房听樗里疾禀报各郡县夏熟情势,却见嬴华大步匆匆而来,一脸愤愤之色。当年秦惠王重回咸阳,这个堂妹妹便是他与伯父嬴虔之间的小信使,可谓患难情笃。嬴华执掌黑冰台,也是秦惠王亲自定名的。不管多么忙碌,只要这个小妹妹进宫,秦惠王都会撇开公务与她谈笑风生。此刻秦惠王便向樗里疾示意稍停,打量着嬴华亲切笑道:“哟,要哭了呢,受谁欺负了王兄给你出气。”

    “没有别人,就你欺负我”

    “我”秦惠王哈哈大笑:“好好好,说说看,王兄如何惹你了”

    “今日可是你生日”

    秦惠王一怔:“别急,我想想是,四月初三,小妹要给我做寿么”

    “你不是自己想做寿么”嬴华揶揄的笑着。

    “我想做寿”秦惠王又是一愣,索性站了起来:“小妹,谁说的”

    “老百姓说的寿牛都拉到咸阳了,你不知道”

    “寿牛甚个寿牛”秦惠王云山雾罩,脸却不由黑了下来。

    旁边不动声色的樗里疾却是一对小眼睛炯炯发亮,嘿嘿笑道:“君上莫急,我看此事有名堂,听公子说明白了。”

    嬴华却是硬邦邦的:“正当夏熟,农夫们却要从几百里外给你献寿牛没有你的授意,谁个敢这样做方才我在南市外已经看了,少梁县四十八头牛披红挂彩,正要进宫你就等着做寿吧。”说完竟转身便走了。

    秦惠王又气又笑又莫名其妙,摊着双手“咳”的一声,竟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君上,且听我说。”樗里疾走了过来笑道:“此事我大体揣摩明白,就看君上主意了。”

    “我的主意,你便没有揣摩明白”秦惠王冷笑着,脸色很是难看。

    樗里疾嘿嘿笑道:“好,黑肥子便说了,左右也是我上大夫的事儿。少梁县连年大熟,庶民对国政王家多有赞颂,也是实情。于是,便有人鼓动庶民,献牛给君上做寿。庶民难知详情,必以为这是官府主意,甚或王家授意,是以便有了民献寿牛之举。虽有若干细节不明,然臣之揣摩,大体无差。”

    “这有人是谁”

    “事涉律法,臣须查证而后言。”

    秦惠王默然良久,突然厉声吩咐:“宣召廷尉”内侍一声答应,便急匆匆去了。

    廷尉是商鞅变法后秦国设置的司法大臣,专司审判并执掌国狱。此时的廷尉虽然也是独立大臣,但却归属于统辖国政的丞相府,由右丞相樗里疾分领。片刻间廷尉赶到,秦惠王阴沉着脸下令:“着廷尉潼孤,十日之内查清寿牛一事依法定刑,即速禀报。”

    这个潼孤本是商君时的律条书吏,精通律法,忠于职守,一步一步的从“吏”做到了“官”,虽然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臣子了,骨鲠刻板的性格却是丝毫没有改变,听完秦惠王诏令,他竟肃然拱手道:“秦法在上,此令该当右丞相出,我王自乱法统,臣不敢受命。”

    秦惠王又气又笑,想想却是无奈,回头道:“那,右丞相下令吧。”

    樗里疾正要说话,潼孤却道:“事涉王家,王须回避,属下须在丞相府公堂受命。”

    “好好好,我走我走。”秦惠王又气又笑的走了。

    “潼孤,随我到丞相府公堂受命。”樗里疾憋住笑意,大摆着鸭步出了国王的书房。

    两人刚刚走到宫门车马场,便听一阵金鼓之声震耳欲聋樗里疾急晃鸭步走到宫门廊下,却见黑压压成千上万的庶民围在了王宫大街看热闹,最前面却是一幅横长三丈余的红布,黑字赫然斗大少梁献牛为王贺寿横幅下便是几十头大黄牛披着红绿彩缎,不时的“哞哞”长叫,偶有牵牛者发出惊慌的呼喊:“牛拉屎咧快接着”四面便轰然大笑,有人便高喊:“寿牛拉屎不犯法尽拉无妨”又召来一片轰然大笑。

    “嘿嘿,潼孤,此等情形当如何处置”樗里疾笑着,脸上却抽搐着。“律法所无,潼孤不敢妄言。”

    樗里疾嘿嘿一笑,晃着鸭步走上门廊外的上马石墩,脸色便顿时黑了下来,大手一挥厉声道:“宫门甲士成队”

    “嗨”宫门两厢轰然一声,两百名长矛甲士锵然聚拢,瞬间便摆成了一个方阵。

    秦国宫城禁军是两千四百人,每哨,轮值四个时辰。这八百人按照秦军的经常编制,分为八个百人队,头领便是百夫长。“校”,头领职衔为“尉”,习惯称为宫门尉。也就是说,昼夜十二个时辰,总有八百禁军守在王宫冲要地带。宫门最为要紧,每哨必有两个百人队守护,而宫门尉往往便亲自带队守护宫门。寻常情势下,宫门无论发生何种骚乱,若无国君或权臣的特殊命令,只要骚乱者不冲击宫门,宫门禁军便不得擅动。此时宫门尉正在宫门当值,见庶民虽然蜂拥而来,却是进献寿牛,自然不敢随意发动。如今见右丞相发令,立即拔剑出鞘,整肃待命。

    “将献牛人等全部羁押将耕牛交南市曹圈养,等候处置”

    宫门尉举剑大喝:“左队押人右队牵牛”

    两个百夫长手中长矛一举:“开步”长矛甲士便两人一组,挺着长矛楔入人群。

    围观的民众大是惊讶谁能想到给国王献牛做寿者,竟然要被拘押起来许多山东商人就喊叫起来:“错了错了抓错了人家是给秦王贺寿的”咸阳老秦人也一片呼喊:“献寿牛不犯法不犯法”献寿牛的农人们也一片叫嚷,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竟是乱纷纷嘶声高喊:“害了牛还害人冤枉哪冤枉”“耕牛如命,谁愿来献哪”

    樗里疾连连挥手制止,人群渐渐平息下来。樗里疾高声道:“国有律法,不会冤枉无辜。一时拘押,正是要彻查违法罪犯围观人等立即散去,毋得鼓噪三日后,秦王与国府自有文告通报朝野。”

    无论是咸阳国人还是六国商贾,都知道秦国律法无情,见赫赫右丞相已经公然承诺“彻查”并将通报朝野,便知此事非同小可,虽然满腹疑虑,人们还是在一片小声议论中散去了。四十多头“寿牛”全部赶往南市圈养,一百多个少梁农夫也已经被全部带开。

    “潼孤,去丞相府”樗里疾黑着脸跳上轺车便辚辚去了。潼孤连忙上了自己轺车紧跟而来。进得丞相府,樗里疾让潼孤先在外厅等候,自己便到书房来向张仪禀报。听樗里疾说完经过,张仪哈哈大笑:“秦有商君之法,便有骨鲠之臣,天兴大秦,岂有他哉”便立即与樗里疾来到国政厅,也就是寻常说的相府正堂。

    等闲时分,官员来丞相府接受政务指令,都是樗里疾单独处置。一则是樗里疾本来就一直主持内政,国务娴熟,文武皆通,除了事后归总禀报张仪,基本上无须张仪操心。二则便是秦国的法制完备,凡事皆有法度可依,依法出令,大体上也无须张仪出面。三则便是张仪领开府丞相之职,但其谋事重点却在秦国外事,也就是全力与合纵周旋,内事尽可能的交给樗里疾去做。这是秦惠王与张仪樗里疾在开府拜相之日,便心照不宣的君臣默契,倒是丝毫没有削弱张仪权力的意味。今日遇见潼孤这等毫无通权达变的执法老臣,张仪樗里疾也就只有破例的以全套法式对待了。

    过程倒是很简单。张仪居中一坐,樗里疾右手下坐,站在厅中的长史便一声高宣:“请命官员入堂”潼孤进得大厅一躬:“廷尉潼孤奉召领命,参见丞相,参见右丞相。”便肃然挺身站在当厅。张仪悠然道:“廷尉潼孤:国发重案,事涉王室,命尔依法办理此案,受右丞相樗里疾督察。”长史便将写着命令、盖着丞相大印的一方羊皮纸双手呈给潼孤,潼孤接过,拱手高声道:“廷尉潼孤领命,请右丞相督察令。”樗里疾正色道:“本大臣依法督察,廷尉潼孤须得在三日内,查清此案来龙去脉,报请丞相、秦王,会同朝臣裁决。”潼孤高声答道:“潼孤领命。潼孤告辞。”便迈着赳赳大步出厅去了。

    樗里疾憋不住,便嘿嘿笑了:“少梁县令是头老狐,却碰在一口老铁刀上了。”

    “飓风起于青萍之末。我看,这股斜风不可能是少梁一家。”

    樗里疾一怔,随即恍然道:“也是,我得赶快访查一番了。”

    话音方落,书吏匆匆进门:“禀报丞相:又有六个县的农夫们来献寿牛寿羊,听说右丞相在宫门拘押了少梁人众,他们都将牛羊赶到南市去了。”

    张仪看看樗里疾没有说话,樗里疾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霍然起身,急晃着鸭步走了。

    三天之中,廷尉府一片忙碌,飞骑如穿梭般进出,风灯竟是彻夜通明。老潼孤先前以为:此案虽是生平未闻的特异案,案情却是简单,只须将献寿牛的少梁县查清即可了结。不成想一入手竟是大大麻烦。且不说寿牛之外又来了寿羊寿鸡寿猪,更麻烦的是发案范围从一个少梁县变成了八个县除了偏远的陇西、北地、上郡、商於,秦中腹心地带的大县,几乎全部都包了进来。献寿礼者都是朴实木讷的农夫,数百人被拘押在城外军营更是一件棘手事儿。时近夏忙,这些人都是村中有资望的耕稼能手与族中长老,如今非但不能领赏赶回,反而被当成人犯关押,日夜大呼冤枉,连整个关中都人心惶惶起来。

    秦惠王闻报,气恼得摔碎了好几个陶瓶,却也是无可奈何,只有连连催促樗里疾与潼孤尽速结案。

    潼孤虽是执法老吏,却也是生平第一遭儿遇到这匪夷所思的“祝寿案”涉案者都是勤劳朴实的良民,即或背后有官吏操纵指使,可也全都是县令县吏。潼孤之难,倒不在无法定罪量刑,而在于牵扯的官吏庶民太多,范围之大,几乎就是大半个秦国虽然说他也亲身经历了商君一次斩决七百多名人犯的大刑场,可那些罪犯都是疲民世族中的违法败类,如何与如今这些“罪犯”同日而语潼孤也是秦国平民出身,深知庶民无心犯法,即或那些县令县吏,其中也多有政绩不凡者,如何能断然杀之反复思忖,潼孤上书丞相府,提出了“放回农人夏收,缉拿少梁县令勘审”的救急之法。公文呈上,樗里疾却竟然不在咸阳潼孤大急,直接面见张仪。张仪略一思忖,便让他在府中等候,自己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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