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宁不令 第三节 颠峰张仪又出错第(1/2)页
十月之交,孟尝君抵达咸阳,张仪亲自出城郊迎,礼节算是隆重极了。
孟尝君对张仪有一种奇特的感受,既有大是相投,又有虚与委蛇,竟是每每不知何种滋味儿与苏秦相处长了,孟尝君对名满天下的张仪自然也有一番推测想象,大体上总是不脱苏秦那种名士器局的影子罢了。可当初在临淄第一次见张仪,孟尝君便觉得张仪与苏秦迥然不同张仪的谈吐是诙谐犀利的,不象苏秦那般凝重睿智;张仪不修边幅,一领丞相锦袍竟在身上穿得绉巴巴的,加上一支铁杖与微瘸摇摆的腿脚,与苏秦那种整肃华贵的气象相比,张仪竟象是个市井布衣;张仪不拘小节,痛饮烈酒,高谈阔论,但有评点,便是一番嬉笑怒骂,听来却是鞭辟入里,令人竟如醍醐灌顶般过劲儿听多了也习惯了苏秦的那种侃侃雅论,乍然一听张仪论事,竟教人不敢相信面对者便是苏秦的同窗师弟所有这些在苏秦身上看不到的东西,都令豪侠本色的孟尝君心醉,比较起来,孟尝君竟觉得自己更是喜欢张仪了。孟尝君恨秦国,却是真心的喜欢张仪。
郊迎聚酒,却遇到如此一个不世出的洒脱人物,孟尝君当真是前所未有的一腔快意。本来是礼节性的郊迎接风,两人竟是相对痛饮了两个时辰谈笑间从品酒说开去,名酒佳酿、名车骏马、兵戈剑器、诗风情歌、各人喜好,竟是无事不论,偏偏国事却是一句也没有说,秋日便枕在了山头。看看天已暮色,嬴华走过来在张仪耳边悄悄说了两句。
“罪过罪过”张仪恍然大笑着站了起来:“孟尝君啊,秦王还等着给你洗尘呢,走接着喝了”
“好接着喝”孟尝君也是一阵大笑。
两人上车进了咸阳东门,城中已经华灯初上。车行十里长街,但见道中车水马龙,万家灯火中夜市煌煌,一片灿烂锦绣。孟尝君目不暇接,一路竟是连声惊叹,到得宫前,见广场中车马如梭官吏来往匆匆,竟比临淄的早朝还要繁忙孟尝君不禁戏谑笑道:“一个孟尝君,秦国便忙成了这般模样”张仪哈哈大笑:“秦国无闲官,当日事当日毕,能不忙么”素来豁达的孟尝君竟蓦然愣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却是半日无话。
进得一座小殿,四个黑衣人正在悠闲的笑谈,几张长案上都摆着显然已经变凉了的酒菜。孟尝君在门口瞄得一眼,却见座中几人都是黑色的无冠常服,座案又摆成了环形,竟没有立即看出哪个人是秦王孟尝君不禁松了一口气:一定是几个大臣等候在这里,秦王还没有来。正在此时,一个须发灰白敦厚稳健的黑衣人迎了过来:“孟尝君,嬴驷等候多时了。”嬴驷孟尝君大出意料,连忙深深一躬:“田文唐突,多酒失礼,望秦王恕罪。”
“哪里话来”秦惠王爽朗笑道:“至情至性,大礼不虚,孟尝君正对秦人脾胃呢。”说着拉起孟尝君的手:“来,先认认我这几个老臣子:这是右丞相樗里疾,你的老友了。”
樗里疾拱手嘿嘿笑道:“孟尝君,黑肥子想你想得紧噢。”
“这是上将军司马错,没见过面的老冤家了。”
司马错拱手做礼:“久仰孟尝君大名,日后多承指教。”
孟尝君笑了:“上将军,你可是替我这个败将说话了。”
一片大笑声中,秦惠王又介绍了长史甘茂,君臣便落座入席。间隙中,张仪早已经命内侍换上了热腾腾的新菜,秦惠王便举爵开席,君臣同饮,为孟尝君行了接风洗尘之礼。酒过三巡,秦惠王笑道:“孟尝君啊,我等君臣为你洗尘接风,嬴驷只有一句话:邀君入秦,非有他意,只是想请你到秦国走走看看,看完了,你便可随时回齐。”
孟尝君内心很是惊讶,却悠然笑道:“多谢秦王,许田文自由之身。”
“嘿嘿,”樗里疾笑着指点:“你个孟尝君啊,秦国稀罕你小子做人质么”
孟尝君与樗里疾笑骂惯了,闻言哈哈大笑:“有黑肥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秦惠王悠然笑道:“山东六国历来以老眼看秦国,骂秦国是虎狼之国蛮夷之邦。君性公直,能还秦国一个公道,嬴驷也就多谢了。”
“谢过秦王信任。”孟尝君慨然允诺,还想说什么,终于却是忍住了。
从宫中出来,已经是二更时分。张仪拉着孟尝君笑道:“给你说了,我那里还有几坛百年赵酒,明日去灭了它如何”张仪慨然做请,铁杖跺得笃笃响。
“明日做甚便是今夜了”孟尝君兴致勃勃:“我最不喜欢住驿馆,便到你府上盘桓它几日,看看秦国丞相如何过活了”
张仪哈哈大笑:“人许三分,自索十分,孟尝君当真稀奇也”
“养门客久了犯贱,也想让别人养养,有甚个稀奇”孟尝君却是一本正经。
张仪更是笑不可遏:“哎呀了得如此一个门客,折煞张仪了。”
一路笑谈指点,回到府中已经过了三更。张仪冒着醺醺酒气,一进正厅便高声叫道:“绯云,酒神来了上百年赵酒”绯云扶住张仪笑道:“吔,还酒神呢,酒桶吧,还能装多少”孟尝君莞尔笑道:“小妹说得好,原是两只酒桶。”张仪笃笃跺着铁杖:“我的小妹,是你叫的么”孟尝君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你的便是我的,又有何妨”张仪跌坐案旁地毡上,口中兀自喃喃:“我的便是我的,又有何妨”
绯云一边忙着将张仪扶着靠到大背垫上坐好,一边红着脸咯咯笑道:“吔又乱说了,有贵客在这里呢。”说着又利落的给孟尝君拿过一个大靠垫:“大人稍待,赵酒马上便来。”说完便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
“张兄,”孟尝君神秘的笑笑:“不惑之年,依旧独身,文章便在此处了”
张仪呵呵笑道:“文章啊文章,文章也该结果了”
“张兄大手笔,定做得好文章”
“大手笔大手笔也只能做一篇好文章啊。”
“哦”孟尝君摇头晃脑:“只要值得做,两篇做得,十篇八篇都做得。张仪是张仪,张仪不是孔夫子,也不是孟夫子。”
“说得好”张仪拍案笑道:“张仪便是张仪,知张仪者,孟尝君也”
“知田文者,张仪也”孟尝君一拍案,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绯云带着两个侍女飘了进来,一阵摆弄,两张长案上便摆满了鼎盘碗筷,两只贴着红字的白陶酒坛赫然蹲在了案旁孟尝君耸了耸鼻头:“啊,好香这,是百年赵酒”绯云笑道:“吔,错不了,管保饮来痛快。”孟尝君大笑:“好好好,这便对路了”猛然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土色大陶碗:“噢老赵酒,要用陶碗喝的么”绯云笑道:“吔老酒大碗,比铜爵更快意呢。”说着已经端起白色陶坛,飞快的给两只大陶碗斟满了,递到了两人面前。
孟尝君高声大笑道:“张兄,来,你的百年赵酒干”
“对你的百年赵酒,干”两碗一照,两人便咕咚咚一气饮干了。
“好爽快百年赵酒再来再来。”又连连饮干了三碗,孟尝君方才啧啧品咂着一脸困惑道:“不对呀,这,这赵酒如何是冰凉酸甜”
“对呀,这赵酒如何冰凉酸甜问邯郸酒吏”张仪笃笃跺着铁杖。
看着两人醉态,绯云咯咯笑道:“吔这是冰镇的老秦米酒,还酒神呢。”
孟尝君哈哈大笑:“好便是这百年冰镇,正当其时,天下第一再来”
“对百年冰镇,天下第一再来”张仪立即呼喝响应。
片刻之间,两人连干六碗,胸腔中那股热辣辣的火苗终于平息了一些,却都是满面红光歪着身子靠在墙上。张仪啪啪的拍着长案:“孟尝君啊,你转悠上个把月,等我手边事了一了,我便与你同去临淄一游了。”孟尝君呵呵笑着连连摇头:“苏秦刚到齐国,你便要去搅和,生生让苏兄不得安宁么”张仪脸色猛然黑了下来:“孟尝君,你说说,屈原暗杀张仪,与我这位师兄合谋没有”
孟尝君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倒在地毡上打起了呼噜。张仪歪着身子,敲敲长案兀自笑道:“好你个孟尝君,打呼噜搪塞我,我追你梦中,也要问个明白”头一歪,竟也呼噜呼噜的去了。
次日午后,孟尝君方才醒来,梳洗用饭后便来书房找张仪说话。书房外遇见绯云,方知张仪清早便进宫去了,目下还没有回府。孟尝君不禁惊讶张仪的过人精力,更是敬佩秦国官员的勤奋敬事。若在齐国,因邦交周旋而醉酒,大睡三日也是理直气壮的,任谁也不会来找你公干。一个丞相都如此勤谨,秦国官员谁敢懈怠国事举国如此勤谨,国家岂有不兴旺的道理蓦然想到齐国,想到山东战国,孟尝君顿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此时的张仪,却在宫中与司马错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丹水大战后,秦惠王深感国力仍然欠缺,与楚国新军一次恶战便有吃紧之感,如何能与山东六国长期抗衡张仪与司马错回到咸阳后,秦惠王便下令几个肱股大臣认真谋划,如何大大增强国力如何重新打开僵局今日朝会,便是聚议这件至关重要的大事。参加的除了张仪、司马错、樗里疾、甘茂,秦惠王还特意派内侍用军榻抬来了白发苍苍的王伯嬴虔,让他安卧在炭火明亮的大燎炉旁听一听。
樗里疾是实际主持内政的右丞相,先简约的禀报了秦楚大战后的国力状况:秦国虽有六郡三十八县,人口三百余万,但北地、上郡、陇西三郡,为抗击匈奴与诸胡,历来不征兵员、不缴赋税;关中两郡与商於郡,是秦国抗衡山东六国的实力来源,三郡人口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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