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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士相峥嵘 第二节 完璧归赵 布衣特使初现锋芒第(1/2)页
赵惠文王看罢秦国特使的国书,一时竟云山雾罩了。

    “素闻秦王持身端正,厌恶奢靡,何以如此喜好一方美玉”

    “人各有癖,何能以情理论之也。”特使王稽拱手笑道,“然则,宣太后喜好美玉,又是楚人,赵王当知也。太后安葬之时,秦王四处搜求楚玉瑰宝陪葬母后而不能得,今闻赵王得楚玉至宝,秦王欲以其克尽孝道,亦未可知也。”

    “一己之孝,便以十五城交换,秦王当真阔绰也。”赵何揶揄地笑了。

    王稽也是不无讥讽:“赵王若能将和氏璧无偿赠与秦王,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事了。”

    赵惠文王便有些不悦:“和氏璧乃赵之国宝,特使且驿馆等候,待本王与大臣议决而后定了。”王稽说声那是自然,便告辞去了。

    回到书房,赵惠文王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秦王嬴稷究竟有何图谋,却要在这和氏璧上大做文章孝母陪葬,屁话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秦国法度森严,向有“非举国公议,君不得割一城一地”之大法以十五城交换和氏璧,纵然不是割地,也是荒诞之尤,如何便能通过秦国那些重臣名将了战国之世,国家财富之内涵只是实实在在的三样土地、民众与诸般实用财货。除此之外,珠宝名器甚或钱币,都是可有可无的。进入战国两百年,只有一个魏惠王是真正的珠玉癖,酷好收藏各种明珠宝玉与罕见金器,视此类物事为“国宝”,被当时尚刚刚即位称王的齐威王大大嘲笑了一通,从此成为天下笑柄。饶是如此,当时的越国要用一颗千年大海珠换取魏国南部六城,也被魏惠王断然拒绝了。魏惠王恶狠狠地回答了越国特使,本王有六城之地,便可得三万铁骑三万铁骑纵横天下,何宝不可得也一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魏惠王尚且如此,简朴明锐的秦昭王如何能做出此等荒诞事体来若是真正交换,赵何肯定是毫不迟疑,一方玉器再贵重,也只是一方贵胄赏玩器物而已,不能吃不能喝更不能成兵强国,如何当真价值连城当得十五座城池

    如此说来,秦国肯定是以换宝为入手而另有所图了,图在何处呢秦国刚刚战胜,赵国最精锐的边军铁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两战下来,秦赵各胜一场,堪堪打了个平手。赵奢、廉颇一班大将与平原君等一班重臣,都主张不要急于寻仇,一定要稳住阵脚与秦国长期对抗,寻求最合适的时机决战。当此狼虎两家怕之时,秦国一反夺取魏国河内、楚国南郡后对山东六国的强猛高压,却突然放下身段与赵国走开了平势邦交周旋,且当先便是一出匪夷所思的以城换宝,当真令人莫测高深。

    “备车,马服君府。”赵惠文王决意先听赵奢如何说法。

    阏与血战,赵奢负伤二十余处,虽经太医精心治疗而痊愈,毕竟是大见衰弱,寻常时日便是深居简出。惠文王敬重这位力挽狂澜为赵国立威的名将,怕他在家落寞,便让赵奢以封君高爵兼领了国尉府,谋划赵国军务。国尉许历,本是赵奢力拔于军士,对马服君兼领国尉府自是分外服膺,但有军政大计便来马服君府共谋,赵奢的精气神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惠文王知道,赵奢特意在后园庭院水池边建了书房,寻常总是在这里养伤待客,便不走正门,径直进得偏门,未过影壁便闻得一股淡淡的草药气息飘来。绕过影壁再穿过一片竹林,便到了那座四开间书房的背后。猛然,一阵琅琅吟诵传来,透过摇曳修竹,惠文王看见一个红衣散发黝黑健壮的少年,正在水池边挺身肃立着高声念诵。听得几句,却是孙膑兵法。噢,对了惠文王心中一动,早听说马服君有个天赋不凡的儿子,莫非这便是了看这模样,马服君便在书房廊下了。别急,看看这父子做何功课了。惠文王向身后内侍挥挥手,便站在竹林边不动了。

    片刻之后少年吟诵停止,昂昂高声道:“赵括背完兵书十三部,父亲却做何说”

    “天赋强记,原是不错。”赵奢淡漠的声音突然一转,“赵括,兵书十三部你倒背如流,还在这些兵书上密密麻麻做点评批注。我问你,兵书作者,皆是身经百战之兵家名将,兵书之言,皆是实战而来。你从未上过战阵,更不说统兵作战,却以何为凭据做如此多方评点诘难”便听羊皮纸哗啦啦翻动,显然是赵奢拿着兵书在对照,对上面的批点大皱眉头。

    “父亲差矣”少年赵括红着脸高声反驳,“兵书作者未必身经百战。最多之吴起,终生只有七十六战。最少之孙膑,终生只有两战。次之如太公,终生只有三战,灭商之前只是一悠闲老叟而已,从未有统兵上阵之阅历。由此观之,久历战阵可成名将,精研兵学亦可成名将。前者如父亲如廉颇,后者如太公如孙武如孙膑。赵括虽未入军旅战阵,然则读尽天下兵书,相互参校,自能见其谬误,如何便不能评点父亲不说评点是否得当,而只对评点本身一言抹杀,岂非大谬也”

    “嗬小子倒振振有辞了。”赵奢翻动着羊皮纸,“你对吴子这番评点便是无理。吴子论将篇说,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耳。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此断至明也。你说,你却是如何批点了”

    “此断大谬也,非兵家求实之论”少年琅琅背诵,“无勇不成将,何能仅占数分之一耳将之勇,在心不在力,在决断之胆识,而不在战阵之搏杀。吴起之误,在于错当将勇为搏杀之勇也”

    “学宫论战之风,全然不涉实际。”赵奢显然是板着脸在说话。

    “父亲差矣”赵括少年立即一口否定,“阏与血战,若论搏杀之勇,父亲不如廉颇,亦不如乐乘。然则廉颇乐乘皆说不可战,何独父亲主战,且有狭路相逢勇者胜之名言究其竟,父亲勇略胆气当先,自有名将之功人云,廉颇以勇气闻与诸侯,实则大谬不然何也凡战必守,而无进攻胆识,谈何勇气此等将军,纵是终生战阵,也必无一名战。赵括立论端正,言必有据,如何不涉实际了”

    “不对不对小子总是那里岔道了,只不过老夫一时想不来罢了。”

    赵括天真地笑了:“父亲自己想不明白,还要说我岔道,真是。”

    “且慢”哗啦一翻,便听赵奢又道,“孙子作战云,善用兵者,役不在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故智将务食于敌。你又是如何批点”

    赵括应声即答:“此论春秋可也,战国之世拘泥此论,便当败兵”

    “一派胡言”赵奢呵斥一句,“在敌国就地解决军粮,向为大将之所求,用兵之止境,何以当世便不可行”

    “父亲熟知战史。吴起之后,可有一国大军取粮于敌国者”

    一阵沉默,赵奢显然被儿子问倒了。过得片刻便听又是赵奢声音:“倒是当真没有。你小子说,何以如此”

    “老父但想,”赵括脸上闪过一丝似顽皮似得意的笑,接着便是与少年笑意极不相称的老到话语,“春秋时诸侯上千数百,半日路程便是一个邦国,但有军旅征伐,少有不穿越几国者。邦国小,粮仓便易见易夺。纵然不能夺得,也可就近向他邦借粮。最不济时,还可抢收敌国与四周小国之成熟田禾。惟其如此,春秋之世邦国相互借粮赈灾救战者屡有发生,故此有征伐食于敌之说。然则方今之世,天下已被七大战国分割,二三十个小诸侯挤在夹缝里奄奄一息。但有战端,动辄便是数十万大军对峙,敌国粮仓要塞皆远在战场之外,而军营粮仓则是重兵布防,如何能轻易夺得纵然奔袭敌方粮仓成功,也只能断敌之粮,而不能补充己方之粮也。是故,孙子此说不应战国,战国之世亦无此等战例。”

    “似乎在理。”赵奢声音拖得很长,“然则,老父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只不过一时间想不清楚便了。”

    “想不清楚便不要想了。”惠文王大笑着走出了竹林,“后生可畏,信哉斯言也”

    赵奢连忙站起施礼参见,赵括也跟在父亲后面行了大礼。惠文王高兴得拍着少年肩膀连连赞叹将门虎子,回身笑道:“马服君,我借你这儿子一用。”

    “我王笑谈了。”

    “非是笑谈。”惠文王收敛笑容,“太子赵丹,才智平平。本王想让赵括进宫伴读,少年同窗切磋,以激励太子奋发,马服君意下如何”

    赵奢思忖片刻,肃然拱手道:“赵括虽有读书天赋,然则老臣总觉其未经锤炼,华而不实,若误太子,老臣心下何安”

    “马服君何其多虑也。”惠文王笑了,“初生之犊若畏虎,岂非你我老暮了”转身一拍少年肩膀,“赵括,你可愿再读几年书了”

    赵括挺胸高声:“读书历练,愿意”

    “好。”惠文王点头,“那便定好了,明日你便进宫拜见太子傅。”

    “遵命”赵括将军般高声领命,“赵括告辞,代父亲下令上茶”便回身飞跑去了。

    望着赵括背影,惠文王犹是一脸欣然,站在座案前兀自喃喃赞叹。赵奢也是若有所思,直到惠文王回身入座,才恍然笑了:“我王拨冗前来,必有大事。此间清净隐秘,我王但说无妨。”惠文王收拢心神,便将秦国要用十五座城池交换和氏璧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此事棘手,马服君有何评判”赵奢思忖一阵便道:“秦国此等做法,意在挑起事端,原非寻常邦交之道。以老臣揣摩,秦国军力一时无奈赵国,便以此等邦交手段试探周旋。赵若不加理睬,天下便会视赵国畏秦如虎,不敢与我结盟;赵若将和氏璧交出,而秦国必不会当真割让十五城,而目下赵国无力与秦国决战,便是徒然受骗被欺,大大有损我邦尊严;若断然拒绝,则给秦国以发兵口实,五大战国不想卷入战端,便会指斥赵国惜宝轻战,力劝我邦达成交换,到头来还是左右两难。权衡起来,当真难以处置。”

    “刁钻秦王此等龌龊伎俩,也亏他想得出”惠文王愤然拍案,却是再没了后话。

    “且慢”赵奢眼睛一亮霍然站起,“还是老话,狭路两难勇者胜”

    “马服君,你是说要与秦国开打”惠文王不禁大是惊愕。

    “原是老臣突兀也。”赵奢歉然一笑,“老臣之意:邦交诡计,便当以邦交手段破之。两难斡旋,便需邦交猛士。若有一智勇兼备之特使,专司和氏璧周旋秦国,或可得完满结局也。”

    “有理。”惠文王轻轻敲着座案,“马服君以为,何人堪当特使”

    “老臣不谙邦交,尚无人选。我王不妨召集大臣举荐,或可得人。”

    惠文王一拍案,“好便是这般。”

    次日清晨卯时,凡在邯郸的大臣们都奉特诏进宫了。惠文王将原委说过,便命大臣们各自举荐堪当特使的大才。由于封地制仍然保留,赵国大臣大多都养有多少不等的门客,寻常举荐贤能,除了官署吏员与风尘奇士,主要来源便是各府门客。当时之赵国,当数战国四大公子之一的平原君门客最多,大体有近两千人。然则平原君思忖半日,却说门客武士居多,除此便是略有一技之长的文士,谋勇兼备之才目下确实没有。其余大臣倒是说了几个,然则又立即被知情者非议,也便不了了之了。眼看没有个结果,平原君便提出下诏各郡县求贤,偌大赵国,宁无人乎惠文王虽觉太慢,也只好赞同了。

    正午时分大臣们散去,惠文王正要出殿,一直守侯在王座旁的宦者令缪贤却走过来一躬:“敢问我王,老臣有一人才,不知可否举荐”惠文王不禁笑道:“非常之时,不拘常例,你便说了。”原来,这宦者令总管王宫事务并兼领所有内侍侍女,虽在大臣之列,本人也并非被阉割的内侍,但却因是侍奉国君之近臣,各国便有不许宦者令与闻政事的法度。每逢殿议,宦者令是唯一不设座案而只能遥遥站在国君侧后以备不时之需的大臣。因了如此,缪贤自然也只能事后说话,且须经国君特许。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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