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长平大决 第二节 长平换将 赵军骤然沸腾起来第(2/2)页
无人在意如此细行,但踏着鼓点不误点卯便了。然则军中早已传闻:这新上将军马服子最是讲究军容整肃,且处罚部属极为严厉。今日第一次聚将号令,谁敢不小心翼翼及至第二通鼓声响过,大将们便衣甲整肃地鱼贯进了聚将厅,依照各自座次,挺胸在各自将墩前站成了左右两厢六大排。此时三通鼓响,中军司马便是一声高呼:“上将军升帐”
一阵清晰有力的脚步声,赵括从那只威风辚辚的猛虎大屏后走了出来,肃然对着帅案正中的印剑令旗一躬,便退后一步肃立不动了。中军司马接着一声高呼:“卯时点将”便有肃立帅案侧后的一个军吏展开手中竹简,高声念着一个个名字点了起来,被点到之将是便赳赳挺胸响亮的一嗓子“嗨”此所谓应卯也,须得精神抖擞,高亢洪亮,绝不许有畏缩窝囊之态。此谓“军容”,也就是军中礼仪。
对军营训练最有讲究的司马法云:“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军容入国,则民德废。国容入军,则军弱。在国言文而语温在军抗而立,行而果,介者不拜,兵车不式,城上不趋,危事不齿”这番道理被古人说得很透彻,军营的言行风貌与寻常国人是完全不同的。此中根本,便是军士的一言一行都要张扬胆气,坚决果敢,而渐渐浸化出慷慨赴死的勇士精神。你看:昂首挺立抗而立,步伐果敢行而果,着甲胄不跪拜介者不拜,兵车甲士不拱手兵车不式,城头不能恐慌急走城上不趋,骤然遇险不能张口乱喊危者不齿。一宗宗明确具体,长年做去,不由你不生出一种豪情一种胆气
片刻间嗨海连声,点卯便告完毕,四十六员大将竟齐刷刷一个不缺。
“上将军发令”
赵括“咵”地一个大步便到了帅案之前,目光扫过众将,便激昂痛切地开始了初帅说辞:“诸位将军,上党业已防守三年,可谓兵疲师老。无须猜测,无须揣摩,赵括受命统兵,便是要与诸位一道扫灭秦军,共建不世之功业我大赵自从武灵王胡服骑射而成新军以来,大军西灭中山、楼烦,北却匈奴、林胡,拓地千里,大出天下而与强秦并立自秦赵并立天下,唯一交手之战,也是赵军大胜然则,受降上党之后,赵国大军却成了一堆烂泥倏忽之间,丢三陉,丢西垒,损兵折将,节节龟缩,以致今日被秦军压在丹水之东区区三百里山谷,使赵国大军蒙受六十余年来之最大耻辱”骤然之间,赵括从帅案锵然拔出那口金鞘镇军王剑,愤然一砍,帅案一角竟随着一道青光砰然砸到地上
“何以如此”便在举帐肃然之时,赵括喘息了一声语调略是平缓,“皆在我军一味防守,一味退缩也。当年田单抗燕,孤城艰危尚刻刻筹划反攻,始得有胜。而今两军对峙,我方营垒三年不做攻敌之备,谈何战胜攻取赵括景仰廉颇老将军既往战功,却不能苟同老将军此等一味防守”见将领中有人目光一瞥,赵括冷冷一笑,“诸位若以为是白起之死而使赵括请战,那便错也。国之良将者,唯以战场之变而变之。今秦军疲惰,粮草道远,营垒松懈,久屯厌战,主将王龁更是一勇之夫,当此之时,若再一味固守,便是食古不化便是败军亡国”
将军们已经渐渐被赵括的激昂雄辩所折服了。若赵括一味攻讦老廉颇,或只是蛮勇主战,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们必然便是不服了,而今赵括非但没有攻讦老将军,且将改守为攻的道理大体已经说清。更根本处在于,自白起将死的消息传开,对秦军不利的传闻便接踵而来,赵军将士也是精神大振,求战之心日见迫切。说到底,军营将士的主流精神,永远都是迫切求战,古今皆然。如今一经赵括点拨激发,将军们压抑三年的求战之心顿时勃然喷发,举帐便是一阵高喊:“愿随上将军一战”“血战秦军”“上将军万岁”
“诸位将军有战心,国之大幸也”赵括大是振奋,待帐中平息下来便道,“为大战之胜,本上将军今日发布两道军令:其一,原幕府司马、军吏,各加爵一级,悉数充任各部伤亡都尉,新幕府之司马军吏,由本上将军之随带吏员充任”
这种“易置军吏”的做法本是军中忌讳。忌讳处不是上将军无权,而是易置军吏对战事大大不利。如同换官不换吏一样,换将不换吏也是军中传统。这些司马、军吏事实上都是掌握军务细节的实干吏员,其可贵处不在于智慧才思,而在于对繁杂军务的精熟与长期磨练的处置经验。除了最重要的军令司马,也就是寻常人所说的中军司马,一班军吏与将帅并无生死党附,而都是以军令是从。无论何人为将,司马军吏都是处置军务不可或缺的一套人马。今日赵括初帅便易置军吏,原是大出众将意料,谁知司马军吏们却是没有怨言,且齐齐一声遵命,便站到将军们身后去了。此中要害,便是赵括对司马军吏们每人晋爵一级,事实上有所抚慰。按其才具,这些司马军吏原本便是军中士子才做得的,寻常带兵都尉倒未必做得。惟其如此,司马军吏中便也不乏期盼战场立功擢升者,既能加爵一级又能驰骋战场,未必便是不好,谁却去与这个深得赵王信任且讲究甚多的上将军认真理论了见司马军吏们如此泰然,将军们便也会意,自没有一人出来再生异议。
“第二道军令”赵括语气骤然凌厉,“自今日起,各营立即做攻敌之备半月之内,散守营垒之军兵,集结成营驻扎专一防守器械退入辎重营,弓弩火器云梯云车等诸般攻敌器械,做速入营营垒军炊器具一律退库,军士复我赵军剽悍轻猛之风,人各六斤干肉、两袋马奶子,做一往无前之冲锋陷阵”
“嗨”大厅轰然一声,竟是炸雷一般。
正午一过,整个赵军营地便沸腾起来了。三年以来,赵军都是营垒坚壁而死守,骤然间要转入进攻准备,却是谈何容易几度春秋寒暑,营垒几乎变成了兵士们的家室。每道营垒后都挖掘了无数山洞,避风处的山洞睡觉,通风处的山洞造饭,溪流边的山洞沐浴,深涧旁的山洞做茅厕,营垒中段的宽大敞亮山洞,便做了各个都尉的“幕府”。日复一日无仗可打,猛勇的士兵在这种军营“山居”中也实在有些散漫了,有些疲惰了。如今将令雷厉风行,要在半月之内回归大草原血战一般的轻兵大营,却是有多少事情要做一时间,长平四面的四十多座大营垒里,便是人声鼎沸战马嘶鸣车马交错兵队穿梭,入夜遍山火把,白昼旌旗猎猎,半个上党都燃烧起来了
便在这沸腾燃烧的时刻,赵括的中军幕府却悄悄迁出了长平关,北上三十里,在丹水上游的一座高地连夜构筑了新的中军行辕。长平大战之后,后世对这座高地及其余脉有了两个名字:一叫做韩王山,一叫做将军岭。韩王山之名,当是后世得韩人之称而流传,说得是当年冯亭守上党以这座山为中军幕府。将军岭之名,当是后世得赵人之称而流传,说得是赵括在此驻扎总帐与秦军大战。赵括在昔日踏勘中早已熟悉了长平地形,所选这座山头,恰是丹水、小东仓水与永禄水之分水岭,平地拔起二十余丈,底部土坡,山腰以上便是石山,山坡不甚陡峭却也不易攀登,山顶却是一片平坦高地,可驻扎数万精兵。远眺而去,四方河谷与秦军黑色营垒皆历历在目,确是难得的中军号令之所。
行辕一扎定,赵括立即下令设置云车大纛旗以做三军总号令。当清晨的太阳爬上万千沟壑时,一团火焰般的“赵”字大纛旗便在将军岭猎猎飞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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