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情变横生 第一节 弭兵论战 嬴子楚声名鹊起  大秦帝国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五章 情变横生 第一节 弭兵论战 嬴子楚声名鹊起第(1/2)页
每年立秋,都是邯郸最红火热闹的日子。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是为孟秋。孟者,排行之大也,以时令论,便是四季之首月。正月、四月、七月、十月皆为孟月。七月为孟秋之月,第一个节气便是立秋。阴阳家云:“立秋之日,盛德在金。天地始肃,不可以赢。”也就是说,从七月开始,天地之气转为肃杀缩,人之言行亦当顺天应时,由饱满伸张转为收缩内敛。于是,邦国决狱讼论有功,农家收五谷入仓廪,商旅清货仓盘收支,士人论学问推贤能。举凡朝野百业之言行,都围着大收获转向大收敛这一主旨,在热气腾腾地进行着一年中最后的大忙碌。

    立秋抡材是赵国士林一年一度的大典,也是邯郸孟秋月最大的盛会。

    战国之世,士人领潮流之先,挟长策以游说诸侯,不钻营,不苟且,不出违心之论,不为违心之行,合则留,不合则去,邦国择士,士择邦国,其人格之独立,其精神之自由,虽千古之下亦令人神往治国名士如此,治学名士亦如此或投学宫以立身修学,或居山林以收徒教人,或游天下以传布信仰,或专艺业而躬行实践,恒专恒信,矢志不移,代代传承,遂成大家。如工师之技,如农家之艺,如医药之道,如营国之学,如格物之辩,如堪舆之术,如音律器乐,如私学育才,尽成亘古之奇伟高峰于是,天下便有共识:一国能否强盛,根本处便在聚士召贤。

    战国谚云:“得士人者得天下。”说得便是战国士人的潮头风光。

    中原士林之盛,原本以魏国大梁、齐国临淄居先。战国口碑云:“经邦名士多出魏,天下学问尽在齐。”说得便是当年魏国齐国的士林盛况。李悝、乐羊、吴起、白圭、商鞅、孙膑、张仪、范雎,这些赫赫名士即或不是魏人,也是先入魏国成名而后出走。而齐国临淄之稷下学宫,则汇聚了除墨家之外的天下几乎所有的学派,学问大家一时蔚为奇观:儒家孟子、法家慎到、儒法兼具的荀子、阴阳家的邹衍、纵横家的鲁仲连、名家淳于髡、黄老学派的田骈、宋鈃、伊文、环渊,杂家的田巴、接子等等等等。惜乎魏齐两家好景不长,自魏惠王后期,魏国大梁便失去了华中心的地位。自齐宣王之后,齐国经六年抗燕大战而全面衰落,稷下学宫士子纷纷流失,临淄也风光不在了。

    如今,中原士林的中心转到了赵国邯郸。

    赵国尚武之风最为浓烈,士风原本寻常。然自赵惠文王起,赵国成为唯一能与秦国抗衡的山东强国,加之齐魏两国衰落,名士便争相流向邯郸。数十年间,赵国官署的文吏大多被山东士子取代,王族贵胄的门客大大增多,各种学馆也雨后春笋般遍布邯郸。六国合纵败秦后,更有一变数推波助澜,使邯郸士风不期然蔚为大观,一时居天下之冠。

    这个变数,便是“战国四大公子”之首的信陵君魏无忌客居邯郸,与平原君赵胜互为呼应,使邯郸士风大盛。战国四大公子者,信陵君魏无忌魏国、孟尝君田文齐国、平原君赵胜赵国、春申君黄歇楚国也。四人当年与苏秦张仪斡旋于合纵连横,从此成风云之士,天下呼为“四大公子”。四公子以信陵君才具最高,知兵善战而通晓政务。秦赵对抗后期,信陵君又统率六国联军救赵败秦,堪称名重天下。其余三人则因种种因由,此时已经黯淡了许多。孟尝君田文侠风过甚,柔韧不足,治国领政也是寻常,罢职后心志颓唐,在燕齐六年对抗中匿居封地,郁闷病死。春申君黄歇,善于斡旋庙堂,军政才能却尽皆平庸,随着楚国衰落便淡出中原邦交,小心翼翼地固守着自己最后的封地与权力。平原君赵胜,虽历经危难而矗立领政之位,然却因治民乏力、长平大战赞同去廉颇用赵括、合纵败秦后对信陵君鲁仲连多有不当等诸多瑕疵,名望一时大损。

    于是,信陵君便如一株参天老松,巍巍然矗立中原。

    盛夏之时,信陵君与一班门客便开始了大典谋划。本心而论,信陵君并不想在邯郸张扬过甚。毕竟,赵国离魏国太近了,自己在赵国的一举一动都会立即传到大梁,生出种种难以预料的议论。议论越多名望越大,回到魏国的可能就愈加渺茫。审时度势,信陵君便抱定了一个方略:布衣客居,常道交士。就前者说,在赵国不受封地不任官爵,只做布衣游士般客居。如此,既可向魏国昭示自己依旧是故国之身,又可使赵国觉得自己没有野心图谋,而减少对自己的猜忌。就后者说,与士子们常态交往,便是向天下昭示信陵君还是信陵君,本色无改危难之时,自己能窃取兵符诛杀大将一呼百应而夺兵救赵,靠得还不是平日的信义威望若过分收敛,做成一副苟且行状,信陵君还是信陵君么

    心中底定,信陵君便一如既往地与贤能之士多方结交,布衣入市井,觅得了薛公毛公做座上宾。昔日星散的门客得信,也纷纷从大梁与各国都城来到邯郸重新投奔门下。对于去而复返的众多门客,信陵君没有孟尝君那种“士态炎凉”之怨,一概的慨然接纳。纵是平原君的门客改主来投,他也是毫无顾忌地接纳。如此三五年,信陵君的门客士子便荡荡乎三千余人,竟超过了昔年养士最多的孟尝君,成为战国养士之最

    战国养士之要,首在权臣的封地根基。没有封地,士子来投便衣食无着,自然谈不上接纳门客。门客士子三千,其衣食住行之费用比同等数量的军兵却是大了数倍没有百里以上封地的寻常贵胄,根本无能为力。此养士之难也。

    信陵君在赵国没有封地,寻常看去便无法养士。然则,一切难题竟都是水到渠成般化解了。其时信陵君救赵败秦,功劳声望名重山东。赵孝成王因不敢兑现原先对救赵功臣的封地承诺,已经使天下议论纷纷,此时便做出了分外慷慨的姿态,非但将邯郸最大的一片王宫园林拨给了信陵君做府邸,号为“信陵圆”,且月支千金以为衣食。山东各国惟恐不能结交信陵君这般救亡名臣,此时风闻其招士纳贤,便纷纷赠金赠物。列国巨商大贾为昭示义举,也各各慷慨解囊。倏忽一年,信陵君财力反倒是比在大梁还要充盈,足堪荡荡三千门客了。

    自然而然地,信陵圆便成了每年立秋抡材大典的不二会场。

    抡材者,遴选木材也。周礼地官规范其山林土地官员之职责云:“凡邦工入山林而抡材,不禁。”也就是说,邦国工匠在特定时节进入山林挑选木材,是法度允许的。进入春秋战国,抡材一词流变为考校遴选人才的专用语。虽说百业都有抡材之说,都有抡材之举,然最引国人关注的,还是士子们的抡材大典。

    这种抡材盛会,并不是为某国某郡实际选拔贤能,而是以大聚会大论战的形式,切磋探究天下大势,一年一个主旨议题,各家各派畅所欲言,个中翘楚便一举成为天下名士,周游列国便是身价百倍。如此功效,非但士子们人人视为一举成名之盛典,便是各个邦国也是深为关注,纷纷派出秘密特使或各种形式的斥候到会踏勘,以求有用之才。

    依着传统,抡材大会的主旨议题由东道主会同公认的名士大家商定。

    夏至时节,信陵君正与毛公薛公等一班名士会商论战议题,却有门客报来,说荀况大师过赵,将南下楚国。信陵君顿时一振,立即亲自驾车赶赴邯郸郊亭,大礼将荀子迎入信陵园上宾馆入住。此时孟子已去,这荀况便是最有名望的学问大家,天下皆呼为荀子。这荀子非但学问渊深,论战犀利,年轻时便是孟子的论战劲敌,更有一样过人处,便是为人平实本色,全然不似孟子那般霸气逼人。有荀子坐镇,抡材大典便会少去诸多麻烦。

    当晚,信陵君大宴邯郸名士,为荀子接风洗尘。当信陵君陪着荀子步出厅堂时,士子们的目光齐刷刷扫了过去荀子正当盛年,颀长挺拔,不胖不瘦,苎麻布衣,短腰布靴,一顶久经风吹日晒已经由绿变白的竹冠压着灰白的须发,沧桑风尘刻在沟壑纵横的黝黑脸膛,明澈的目光漾出一片深沉平和的笑意,方到廊下便是拱手一周:“荀况过赵,特来拜会信陵君,就教诸位同人。”

    仅此一句,便见荀子谦和。几百名士子一齐拱手高呼:“恭迎先生入赵”

    宴席设在大池边的胡杨林下,天中明月高悬,林间风灯高挑,晚风徐徐,蛙鸣声声,一派夏夜风光。酒过三巡,信陵君起身向荀子肃然一躬:“子为天下大家,领袖士林。无忌敢请先生为今秋抡材大会点题,以孚众望也。”

    荀子一拱手笑道:“天下士子,八九在赵,况何能独孚众望愿先闻诸位拟议,以开我茅塞。”信陵君知荀子谦和,便拍得一掌笑道:“也好有题议者便先说来,先生评点定夺便了。”

    “我等有议。”一个蓝衣士子从一片蓝衣大案中站起,挥手向身后一圈高声道,“我等皆从稷下学宫入赵,人称邯郸稷下是也。我等以为:昔年孟子荀子两位大家,在稷下学宫论战人性未了;而今天下人欲横流,善恶不分,急需以正视听;今秋论战议题当为:人性孰善孰恶何以克恶扬善”

    “好正是如此”话方落点,蓝衣士子身后一片高声叫好。林下目光也一齐聚向荀子,以为这个议题荀子必然赞同无疑。谁知荀子却只是淡淡一笑,竟毫无开口之意。

    “我等赵国士子。”与主案遥遥相对的红衣案群中一人挺身站起,慷慨高声道,“我等议题:何以重振合纵何以复兴中原诸位但想:自古乱象,莫如今日山东危难,莫如今日自长平大战赵国失利,幸得信陵君奋起合纵,击败秦国。然则,山东六国毕竟已是大衰,若不思振兴,明必将被蛮秦吞没我等中原士子,当以救亡图存为己任,寻求振作六国之长策。空议人性善恶,全然不着边际也。”

    “彩”胡杨林下的赵国士子们轰然一声喝彩。

    荀子看看信陵君,依旧只是淡淡一笑。

    “我有一题,就教诸位。”东手毛公案旁站起一人,宽短的黑色楚服在风灯下分外显眼,士子们便是一片啧啧称奇。黑衣楚服者却是浑然不觉,向信陵君与荀子两座一拱手高声道,“天下息兵,邦国止战化为议题总归一句:弭兵之道可否救世在下以为:战国祸乱之源在战,战而不息之根在兵;若有长策息兵止战,天下自安;若集众议而不得一策,我等士人便当重新思谋天下出路。”

    “敢问足下何人”一个稷下士子霍然站起。

    “在下子楚,老秦士子一个。”黑衣楚服者悠然一笑。

    胡杨林下顿时哗然,哄嗡议论声如潮水拍岸。哄嗡潮水中,便见稷下学宫的红衣士子群中一人高声笑道:“老秦士子,未尝闻也蛮勇无文,连名字都要沾着一个楚字,侈谈弭兵救世,只怕杞人忧天了。”话音落点,胡杨林间便是轰然一片大笑。

    “足下差矣”黑衣楚服者正色高声道,“文华文明者,绝非士子多寡学风厚薄所定也。邦国法制、民风民俗、农工劳作、财富分配、国人治乱者,方为文明之根也。秦国士风固不如明之根强壮中原多矣子楚才学固不如足下,然,何至于借一楚字立得姓名吾母楚人,子楚之名,怀念母亲而已,岂有他哉”

    胡杨林下一片寂静,士子们显然惊讶了。百年以来,但逢士子聚会,何曾有过一个秦国士子登堂入室高谈阔论今日天下名士云集,竟有秦士突然出现,且引出了如此一个重大的文明话题,如何能不令士子们大为意外便在这一片默然之际,信陵君环顾四周高声道:“今日并非论战之期,诸位养精蓄锐便了,且听先生评点议题。”转身郑重拱手道,“方才三方拟题,先生以为如何”荀子正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子楚,回头悠然笑道:“方才三题,人性善恶之论,失之太虚,虚则难见真才实学;重振合纵之论,失之太实,实则多利害之争,难见天下胸怀。老夫之见,秦士所拟弭兵之论较为中和平实,既切中天下时弊,又脱出邦国利害,诚为名士胸怀也。尤为可贵处,在于最后匿伏之问:若无弭兵长策,天下出路何在老夫粗浅之见,究竟何选,信陵君定夺了。”

    荀子话虽谦和,论断却极是扎实,话未落点,士子们的目光便齐刷刷聚到了子楚身上。信陵君却是略一思忖起身笑道:“先生有断,大是幸事无忌当会同各方商定议题,于大典之前旬日通告各馆。”

    “信陵君明断”全场不约而同地一声呼喝,便轰隆隆散去了。士子们原本便对秦人的议题不以为然,不料名高望重的荀子却是评价甚高,便是一片不快;料想信陵君最是敬贤,况且事先言明请荀子“评点定夺”,定然会当场立断定下议题,使这个秦士一夜成名;谁想信陵君竟破例食言,硬是回旋了过来,士子们顿时舒心,谁还去管信陵君是否食言,想都不想便同声拥戴。

    众人散尽,湖风掠过,胡杨林下便是一片清幽。信陵君正自凝望着渐渐远去的人群,却听身后响亮快意的呱啧品咂声,回头一看,却是薛公毛公在悠悠然自斟自饮,不禁惊讶笑道:“两位好兴致也”毛公左手当当敲着铜爵,右手翻转一亮手中陶碗:“真喝酒,还是大碗来神”信陵君慨然道:“好我陪毛公再来一捅”薛公连连摇手:“且慢且慢,饮酒是个由头,我二人留下,实在是想助君一臂之力也。”信陵君目光闪烁道:“两位与子楚交好,要定下议题是也不是”毛公哈哈大笑:“鸟敢小觑老夫不想留下老夫子么”信陵君恍然点头:“难为两位想到此事。好,这便去。”说罢唤过家老一阵低声吩咐,便带着毛公薛公向胡杨林深处匆匆去了。

    明月当头,沿着大湖东岸蜿蜒前行,进了胡杨林深处,便见远处点点风灯闪烁在一片金红色的朦胧之中,黝黑的屋脊若隐若现,铁马叮咚落叶婆娑,座座庭院便如海市蜃楼一般。薛公不禁笑道:“这上宾馆清幽隐秘,倒是对老荀子脾胃了。”信陵君道:“这几座庭院,原本是赵王安顿各国逃亡大臣之所在。当年魏齐被范雎追杀,便被平原君塞在此处。”毛公突然一摆手道:“不对,只怕老荀子要走”薛公一拉信陵君道:“毛公贼耳,定有动静,快。”

    上宾馆是大庄园套小庭院,一道低矮的白石墙曲曲折折圈进了一大片胡杨林,进得大门便是若干条通幽曲径,不经门吏引导,等闲人找不见任何一座庭院。信陵君通晓五行奇门之术,早已熟悉其中奥妙,一进大门便领着两人匆匆绕进了东北角一座庭院。小庭院都是竹篱做墙圆木为门,古朴得山居一般。三人匆匆而来,却见圆木大门洞开,院中风灯穿梭脚步杂沓,信陵君不禁便是一阵愣怔。

    毛公大步进门笑嘻嘻拉住了一个少年:“后生呵,夜半三更忙个甚来”

    “我师有命:天亮起程,我等正在收拾书车。”

    薛公对着正北厅堂便是一拱:“信陵君拜会荀夫子”

    厅堂正门咣当拉开,廊下风灯映出了荀子瘦削的身影:“寅时末刻,荀况自当辞行,何劳信陵君夤夜走动也。”

    “搅扰清兴,先生见谅。”信陵君当头便是深深一躬,“无忌有棘手之难,两公有难言之隐,尚请先生赐教。”

    荀子淡淡笑道:“老夫惟知青灯黄卷,何有断事之能三位请回了。”

    “老夫子差矣”毛公醉态十足地摆着手摇到廊下,“国非国,事非事,非常之时不常法,晓得么老,老夫子”

    “却也是。”荀子目光骤然一亮,“三位请了。”

    进得书房,荀子拍得两掌,便有一个少年仆人出来煮茶斟茶。薛公低声道:“夫子弟子们可知今日宴席之事”荀子摇头道:“潼萌是仆,非修学弟子也。老夫弟子不执杂务,不入世俗应酬,惟学而已。”毛公指着薛公嘿嘿笑道:“你个老哥哥,不知道老夫子规矩么荀子教人,讲究个冥冥之志、惛惛之事。说得便是治学要专心致志,深沉其心,自省自悟,不为热闹事务所乱心乱神。此所谓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对么老夫子”荀子不禁点头笑道:“毛公说得不差。除了论学论战,老夫从来不带弟子入宾客宴席。今日之事,弟子们并不知晓。”薛公不禁大是感慨:“先生清严若此,无愧一代大家尝闻昔日孟夫子,举凡宴会都是随行弟子尽数出席,且位次要在陪席名士之前,当真满得过分也。”信陵君笑道:“孟子荀子,道不同也。孟子弱于政而强于学,治学便有霸气。荀子强于政而弱于学,治学便虚怀若谷。究其实,荀子学道谦逊而入世强锐,强过孟子多矣”荀子哈哈大笑道:“信陵君谬奖也老夫只不想与士子们纠缠无端是非,如足下一说,老夫竟是图谋渊深了,何敢当之”

    四人一阵大笑,信陵君便是郑重一拱道:“今日议题之事,原是我客居赵国,顾忌邯郸士林,没有当场立断。食言失信,无忌委实惭愧,尚请先生见谅。”薛公接道:“信陵君也只是给平原君留个颜面。今日邯郸士子,大多都是平原君门客。所拟议题,自然也是平原君首肯了。此公老迈偏狭,原本便对门客流入信陵君门下忿忿作色。虑及魏赵盟约,信陵君方才推延几日,先生万莫上心便是。”毛公却是一拍酒葫芦笑道:“嘿嘿,老夫子何等睿智,用得你等如此聒噪”荀子不禁朗声大笑:“还是毛公,不愧神生也国非国,事非事,非常之时不常法,有此警语,荀况安得不悟”

    “如此说,夫子可以留赵了”薛公却是钉铆分明。

    “难也”荀子喟然一叹,“老夫也是赵人,投鼠者忌器,既不能长策正国,何如避走他邦治学,或可育得一二大才,以为祖邦进言图存也。”

    “鸟偏是这赵国难整。”毛公笑骂道,“当年一出稷下,荀夫子便为赵惠文王进策,力主二度变法,师法秦国彻底取缔贵胄封地。嘿嘿,赵国君臣议论月余,竟是不置可否。荀夫子又能如何走,走了好留在邯郸吃气”

    “报国之心,志士终不能免矣”薛公一声叹息,“荀夫子不为祖国所用,却思培育弟子以接踵报国,赤子之心,我等自愧弗如也”默然良久的信陵君肃然一拱道:“敢请先生立秋之后南下,无忌决意不负先生厚望。”

    “好老夫拭目以待也。”

    荀子一言落点,各人心下顿时舒展,纵横笑谈,竟是不知不觉地雄鸡高唱了。信陵君吩咐几句,上宾馆执事便送来了四案邯郸最有名的胡饼羊骨汤。胡饼是胡人远行携带的一种面饼,以铁板或陶片烧烤而成,巴掌大小焦黄干脆,等闲一月不霉不馊。无论放牧行军,野炊胡饼配以炖羊汤或马奶子,便是一顿结实的美食。胡服骑射之后,胡人之衣食习俗大行赵国,这胡饼羊骨汤便成了邯郸人最风行的便捷早餐。寒凉的清晨,一鼎热腾腾撒着翠绿小葱的雪白羊骨汤呼噜噜下肚,再大嚼两个焦黄干脆的胡饼,发一出通身细汗,顿时人人精神大振。

    信陵君拭着额头汗水道:“先生且与毛公薛公盘桓,我去见平原君了。”

    荀子便是一拱手:“公子但去,老夫正要与两公手谈一番。”

    却说昨夜信陵园散场,平原君听了门客总管毛遂的一番禀报,心下大是憋闷,一夜不能安枕,听得楼头五更刁斗打响,便到胡杨林下跑马练剑去了。

    去岁冬日,吕不韦特意请见,给平原君秘密建言:目下秦国利市最大,吕不韦欲借嬴异人之力进入秦国经商,所得利市愿与平原君均分;吕不韦所求者,便是请平原君解除禁锢,允准嬴异人以自由身在邯郸交往走动。平原君一番思忖,当晚便进了王宫请见赵孝成王,秘密会商一个时辰,次日便答应了吕不韦所请。平原君与孝成王的谋划是:吕不韦入秦经商,可给赵国府库平添一大笔岁入;让嬴异人自由交往,既


第五章 情变横生 第一节 弭兵论战 嬴子楚声名鹊起第(1/2)页,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