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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合纵回光 第四节 赵国的最后名将与最后边兵第(2/2)页
五万精骑全部恢复,万余张大型弓弩需得配备的十万射手兼步军也全部就绪,秘密演练娴熟。这年入秋,李牧下令:八千飞骑扮做牧民,邀集回到阴山草原的牧民们全部赶出囤积的牛羊马匹,一齐做远草放牧。一时之间,畜牧大纵,人民便野,整个阴山南北的草原都热闹了起来所谓远草放牧,是牧民在秋草之时先赶牲畜到百里数百里之外的远处放牧,到天寒之时,再退回到大本营消受基地牧草。这是牧民千百年的放牧规矩,谁也不以为反常。

    却说这一年多里,匈奴虽捕捉不到赵军,却也终于认定:这个李牧终究是个只知开溜的大草包及至今秋边民远牧,匈奴游骑立即风一般卷来劫掠。赵军护卫牧民的几个千骑队一战即溃,竟被匈奴掠走了数以万计的牲畜。消息传到北海,匈奴单于再不疑虑,发动诸部三十万骑兵呼啸南下,要一举端了赵国云中郡根基。

    烽火台狼烟大起

    李牧集中步骑十五万大军连夜开过阴山,在阴山北麓早已选定的河谷地带摆开了大战场。这是一片貌似无奇实则特异的山川之地,东西两道山梁如同阴山北麓张开的两道臂膊,搂住了一片澄澈大湖,撒开了几条淙淙小河。在草木茫茫山峦起伏的绿色大草原,谁也不会以如此一方山水为特异。然而,李牧蓄谋多年,对阴山南北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不知多少次踏勘比较,才认定了这方战阵之地,自然深知其中奥妙。

    清晨时分,匈奴大军沉雷般从北方大草原压来。进入两道山梁之间,遥见湖水如镜河流如带,已经兼程奔驰了大半夜的匈奴骑士们一阵遍野欢呼鼓噪,纷纷下马奔向水边。大军中央的单于见状,略一思忖便传下军令:“歇息战饭,半个时辰后一举攻过阴山”片刻之间,匈奴大军便满荡荡撒在了湖边河边的草地上。

    骤然之间,一片牛角号凄厉地覆盖了河谷草原

    匈奴大军尚在愣怔,万千强弩长箭便伴着喊杀声暴风雨般三面扑来不待单于发令,匈奴骑兵便飞身上马,洪水般向唯一没有箭雨的北口蜂拥冲杀。刚出两道山梁,又闻草原杀声大起,赵军两支精锐飞骑各从东西红云般压将过来这五万飞骑乃李牧多年严酷训练的精锐之师,人各三马,战刀弓箭精良无比,较之匈奴贵族骑士的人各两马还胜过一筹。更有一处,李牧在战前已经重赏每个骑士百金安家,人怀必死之心,号称“百金死士”。五万飞骑十五万匹雄骏战马在大草原隆隆展开,气势摄人心魄,第一个浪头便将匈奴骑兵压回了河谷

    反复冲杀之时,赵军战法陡变三面强弩大阵箭雨骤见稀少,八万步军列成三个方阵,挺着两丈三尺的铁杆长矛,从东西南三面森森压来,隆隆脚步势如沉雷,对蜂拥驰突的匈奴骑兵竟视若无物。匈奴骑兵向以驰突冲杀见长,大约以为天下只有这一种战法最具威力,否则,何以赵武灵王要胡服骑射今日乍见中原步军军阵的森煞气势,一时竟是懵了

    一头目大吼一声,率千余骑展开扑来。尚未入阵,便被森林般的长矛连人带马挑起,甩得血肉横飞,一个千人马队片刻间荡然无存匈奴老单于大骇,弯刀一挥嘶声大吼:“冲杀北口回我北海”

    那一战,匈奴大军留下了二十余万具尸体,而李牧军死伤不过万余。

    一战成名,李牧却辞谢王命,没有回邯郸受赏受贺,而是率领五万飞骑一鼓作气向东北追击。连灭襢褴、东胡两大胡邦,又迫使林胡邦举族降赵。匈奴大为震恐,老单于率余部远遁茫茫西域没了踪迹。此后至今十余年,整个北方胡人无一族敢犯赵国北疆。

    北出雁门,越过赵长城百余里,便是赵国边军的岱海大营。

    时当暮色,牧人渐归,炊烟四起,便有高远的长调掠过草浪随风飘来

    牛羊如云李牧川

    天藏飞骑大草原

    不怕边军吃

    不怕边军穿

    只怕边军不吃不穿不动弹

    长城自此无战事

    胡马不得过阴山

    我有李牧川

    车马流水富庶年年

    “一将之能,竟至于此也”平原君慨然一叹,一马当先飞过一片片牛羊帐篷,终于进入了赵军营区。夕阳之下,一座城堡般的莫府突兀矗立,在连绵无际的牛皮大帐海中俨然一座显赫的孤岛。分明莫府前并无军吏,马队未入军营却便有大号呜呜长吹,一员黝黑粗壮的将军便从莫府飞步出来。

    “末将李牧,参见平原君”

    “李牧啊,今非昔比,你可是大有气象了”

    “边军气象,赖平原君之功”

    平原君哈哈大笑:“老夫当言则言而已,还是将军雄略也”

    “聚将号开洗尘军宴”李牧令下,牛角号飞向辽远的草原。

    洗尘军宴设在莫府前的特大型牛皮帐下,当真是闻所未闻的气势。三百多只烤整羊、六百多桶老赵酒、小山一般的燕麦饼、饮多少有多少的皮袋装马奶子,大帐外的草原上烤整羊的篝火映照得半边天都红了。没有军营常见的冷峻简朴,脚地是厚得人脚软的红地粘,眼前是两排环绕大帐摇曳着粗大羊油烛的六尺银烛台,摆放烤羊的食案是清一色的九尺白玉大案。所有将领全部与宴,个个肥硕壮健慷慨呼喝,腰挂镶金嵌玉的半月战刀,手捧恍若金铸的奇特的青铜大碗,豪阔得教人乍舌。

    “如此军宴,虽匈奴单于亦见寒酸也”平原君无法不感慨了。

    李牧哈哈大笑:“边军没得国府一钱,但求无罪可也”

    “但有常心,何罪将军矣”平原君笑叹一句,“只老夫不明,自来军中戒奢,何边军如此殷实豪阔,将士却能视死如归”

    李牧肃然拱手答道:“厚遇战士,善待人民,将无私蓄,军无掳掠,牧之军法也如此虽厚财丰军,亦得将士用命人民拥戴”

    “禀报平原君”一将高声插话,“云中边民常大驱牛羊数千入军,我军若是不受,边民便疑虑我军战力逃亡他乡近年来,云中牧民举家随军流动者不下三万户。边民有歌,不怕边军吃,不怕边军穿,只怕边军不吃不穿不动弹你只说,我等有甚法子拿捏”

    “来路之上,老夫也曾闻歌,只是不解其中奥妙也”平原君重重拍案曼声吟诵,“不怕边军吃,不怕边军穿,只怕边军不吃不穿不动弹民心也战力也老夫长见识也”言罢哈哈大笑,竟是分外畅快。

    军宴结束,平原君拉着李牧转悠到了莫府外的草原。一汪醉人的明月压在头顶,无边的草浪飘拂在四野,两人却是久久无话。

    “李牧,可闻秦军东出消息”平原君终于开口了。

    “间谍多报,如何不知”

    “你若南下,云中边军会乱么”

    “不会。然则,李牧不欲南下。”

    “却是为何”

    “恕我直言。”李牧慨然拱手,“秦军全部兵力已达五十余万,且无虚师。目下抗击秦军,非赵军一力可当,惟赖合纵联军。李牧资望尚浅,既不能为合纵达成奔走,也无法做联军统帅,即便南下,徒添一将而已。李牧之见:六国联军惟以信陵君为帅方可服众,统兵制胜之才,信陵君不下白起也李牧相辅,不增其制胜之力,反添其多头干扰。此其一也。”

    “还有其二”平原君有些惊讶,这李牧显然已经清楚了他此行意图。

    李牧呵呵一笑:“其二,与信陵君比肩作战,和谐莫如平原君与春申君。若赵魏楚三国合兵,韩燕齐三国助攻,由三位久经磨合的大公子统率,此战必胜无疑”

    “你是说,老夫带赵军与信陵君会合抗秦”

    “李牧以为,这是上上策”

    “可是,军力”

    “平原君毋忧五万边军精骑全数南下可也”

    “如此你岂不成了空营之师”

    “十万步军尚在,危机时改做飞骑也是使得”

    平原君良久默然,泪水模糊了沟壑纵横的老脸。有得李牧这般杰出的大将,赵国可说是边患无忧矣李牧若得为赵国上将军,赵国安得不重振声威可是,一想到邯郸朝堂大臣们对李牧的种种非议,想到越老越是刚愎自用的赵王,平原君心头不禁便是沉甸甸的。赵胜老矣竟是无力左右国政了。然则无论如何,最后这两件事都要做好:一是合纵抗秦,二是力保李牧执掌赵国大军,舍此无他求也

    三日后,平原君率领五万精锐飞骑南下了。

    马蹄如雷,弯刀闪亮,红色飓风掠过了辽阔的云中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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