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仲父当国 第一节 亦正亦奇 吕不韦破了秦国百年法统第(2/2)页
先入者举为最启,后入者举为最殿。”由此可见其原本职能。但为国家官署,这两府职司便是监察臣工举发不良,对官员的违法犯罪依法弹劾。也就是说,这两府官员对朝臣违法犯罪有着更为直接具体的掌握,对其处置也有着督察之权。见诸于实践,官员处刑常常总是廷尉府会同两府会商而后决。司寇府则是职司捕盗、维护邦国治安之官署,对庶民犯罪的决刑有着很大权力,故此与廷尉府也是互有制约。后来秦成统一帝国,将国正监御史台合并为正式监察官署,其主管大臣御史大夫为爵同丞相的重臣,这是后话。
如今三府一齐公然异议,朝臣们既感惊诧又觉蹊跷。
正在此时,突闻老内侍惊呼一声:“大王”议论哄嗡之声顿时沉寂。大臣们愕然望去,只见王座中的嬴异人嘴角吐着白沫竟昏厥了过去,王阶之下近在咫尺的吕不韦已经上台抱住了秦王,太医已经匆忙赶来救治了。片刻之间,秦王被太医内侍们连坐榻抬了下去,殿中便是一片惶惶然。
“诸位臣工毋忧,我王操劳过度,寝食难安,故此昏厥,谅无大碍也。”吕不韦罕见地笑了笑从容转向正题,“今日朝会,各方情势已明,惟余廷尉决刑有争。此事牵涉既广,纠葛又多,不妨待我王健旺时再做会商,诸位以为如何”
“丞相极是”举殿异口同声。
“一班戴罪将军如何处置”老廷尉突然抬起头来。
大臣们恍然醒悟,将军们尚是布衣负荆鲜血淋漓,正式下狱抑或临时羁押都实在难以决断,连国正监御史台都颇费踌躇,一时便无人说话,都看着吕不韦如何决断。吕不韦肃然正色道:“既未问刑,便非罪人。敢请国正监、御史台两府为大将去刑,并送各人回其府邸养息。我王若得问罪,吕不韦一人当之,与诸位臣工及两府无关。”
大臣们一时愕然在法度严明的秦国,戴罪之身虽未经决刑,也是罪犯无疑,关押牢狱那是一定的。大臣们所不能决断者是如何关押,是送往五六十里外的云阳国狱正式下牢,还是临时关押咸阳听候决刑谁也没有想到,也不敢想到不会想到要放二十多位将军回家。吕不韦虽是丞相文信侯,受命统摄裁处战败之责,毕竟与法度传统背离太大,谁个敢轻易赞同然若反对,经今日朝会,谁不觉得大将们实在是浴血死战劫后余生人人服罪慨然赴死,丞相既有此令又明示一人担责,人皆有恻隐之心,何忍心夺情悖理也
默默地,老廷尉点着竹杖先径自走了,大臣们也各自散了。国正监与正御史两人相互一点头,便向殿口甲士一挥手,大步到殿角冷清寂然的将军草席区去了
初冬的白日很短,晚膳时天色便黑定了。
嬴异人只喝下了一鼎炖羊汤,寻常喜好的拆骨肉一口也没咥便离开了食案,走得几步微微发得些热汗,自觉舒畅了许多。午后在殿堂昏厥,虽说是有意为之,却也实在是体力不支心烦意乱念头一闪说倒便倒不意竟弄假成真。醒来卧榻自思,嬴异人当真是有些恐慌了。时当三十余岁之盛年,便果真要不行了么当年在赵国做人质时何等艰涩清苦都挺过来了,何一做秦王竟是每况愈下嬴异人记得很清楚,长平大战之前赵国要秦军退出上党,被秦昭王断然拒绝,赵国便对他这个人质做限粮折磨,一日只能一餐,一餐只有一盆半生不熟的绿森森藿菜;他整日饥肠辘辘枯瘦如柴,看见绿菜绿草便要反胃吐酸。饶是如此,他也没有病倒。结识吕不韦后日月一变,他立即便硬朗起来,每日精神抖擞地斡旋于邯郸官场士林,还要与新婚的赵姬酣畅淋漓地卧榻折腾,直是生龙活虎。便是万般惊惧地逃赵回秦,立为太子的最初几年,他也丝毫未觉乏力,赵姬没有接回来时,依然时不时与妾妃侍女解饥消渴。然自父王骤逝,他即位秦王,便日复一日地弱不经风了。正在丰腴之年风韵万千的赵姬夜夜侍榻殷殷期盼,他情急如火热汗淋漓,可那物事却生生不举。赵姬脸上带笑抚慰,眼中的哀怨却使他无地自容惟一使他欣慰者,国事蒸蒸日上也。吕不韦做丞相总政后展现出惊人的治国才能,秦国吏治整肃法令修明大局稳定,十数年蛰伏的秦国战车重新隆隆压向东方,年余之间灭周设立三川郡,又夺三晋三十余城;照此情势再有五七年,灭六国而一天下是完全可能的若得如此,嬴异人纵是长卧病榻生趣全无,此生功业尚可对人道也偏在他多愁常生感慨之际,陡然大军东败消息传来,他当时便是眼前一黑颓然倒了。看着一片浴血负荆的大将,嬴异人心惊肉跳。杀了他们无异于自毁长城,不杀他们无异于自坏法度,两难也法令是秦国根本,大军将士是国家干城,两难也吕不韦本有斡旋之能,可连他自己也被朝议卷入了错失罪责的追究之中,若是再主张宽政,便是违法为自己在内的罪臣开脱,却教他如何说话吕不韦不能说话,秦国岂不大乱了如此一路想来,便在老廷尉宣读决刑书后秦王须得例行定夺之际他昏厥了
“苍苍上天,秦国何罪至此也”廊下枯立的嬴异人一声长叹。
“禀报我王:文信侯求见。”
“快请”
吕不韦脚步匆匆,脸上却是一团春风全然没有忧急之色,来到廊下便是一躬:“王体恢复,臣心安矣”嬴异人惊讶道:“我心入焚,文信侯倒是无事人一般”吕不韦悠然一笑:“举国阴霾,臣便做一丝光亮可也。”“文信侯用心良苦也”嬴异人轻轻一叹低声道,“日间之事莫当真。走,进书房说话。”
两人书房坐定。侍女煮好茶,便得示意掩上门退下了。嬴异人立即移席吕不韦对面急色低声问:“如今乱局却是如何处置”吕不韦道:“我王且定心神。今日之局难则难矣,并无乱像。难点一解,新局便开。”“还不乱么”嬴异人既疑惑又惊讶,“大将戴罪,举朝有失,朝会惶惶,法司抵牾,我心两难,举朝无挽得狂澜之人,乱得不够么”吕不韦肃然一拱:“臣请挽此狂澜”“我的丞相也”嬴异人更急,“你已陷罪,被廷尉拟议削爵夺地以抵罪,以罪责之身,理同案乱局,如何服众也”“我王有所不知。”吕不韦从容道,“臣陷指责,乃着意为之。”“如何如何着意为之”嬴异人急得几乎凑到了吕不韦鼻子底下。吕不韦点头道:“我王但想,日间朝会时,各方陈情可有虚假”嬴异人摇摇头:“有凭有据,令人信服。”吕不韦道:“惟其如此,大势可明。大军在外征战,臣居中枢掌控全局。若臣置身事外,分明便是不做事只整人也,朝野何人信得为政之道,权责一体也。大权亦当大责。惟臣不避罪责,方得举朝同心也。削爵夺地之罚,乃臣拟议,非老廷尉本心也。惟臣领罪,罪当其责,而臣能言也惟臣能言,何惧狂澜也我王思之,可是此理”
“文信侯”嬴异人哽咽了。
“王心毋忧。一侯一地之失,于臣何足道哉”
“如此说来,大将斩刑也是你意”
“刑罚依法,非臣本意。公诸朝堂,臣之意也。”
“其意何在”
“试探朝议,以定后来。”
“如何评判”
“人皆恻隐,事有可为。”
“然秦法如山,大父昭王有定法铁碑,如何为之”
“回旋之策不难。难在我王之心。”
“难在我心”
“我王若以秦国兴亡大局为重,不拘泥成法,事则有为。我王若以恪守百年法统为重,以为成法不可稍变,虽有良策,亦难为之。此谓难在王心也”
“文信侯差矣”嬴异人又着急起来,“秦法之变,当年我在邯郸也有所思,你岂不知为今之难,不在当不当变,而在变之方略与理由理由不足,朝野视你我蓄意颠覆国本,却如何变得了也”
“我王定心,臣岂无策”吕不韦微微一笑,趋前低声说得一阵。
“啊”嬴异人不禁笑了,“如此老策,我如何想它不到”
又说得片刻,心绪松泛的嬴异人便有了困顿神色,吕不韦便适时告辞了。一出王城,吕不韦轺车便直奔纲成君府,片时出来又是驷车庶长府、廷尉府、国正监府、御史府。直到曙光染红了咸阳城楼,吕不韦才疲惫地爬上了卧榻,日近正午离榻梳洗匆匆用饭,一盅绿菜羹未曾喝罢,蔡泽的公鸭嗓便在庭院呷呷起来。西门老总事正要阻拦蔡泽,吕不韦已经闻声搁下菜羹进了书房。
“纲成君自觉如何”吕不韦当头一问。
蔡泽从腰间皮袋拿出一卷竹简摇晃着:“代人捉笔,自觉如何又能如何终须你说也”将竹简往吕不韦手中一塞便呷呷笑叫,“酒来老夫一夜功夫,不来两爵亏也”
“何消说得上酒”吕不韦一边高声吩咐一边浏览竹简,片刻啪地一阖竹简,“主书立即抄录刻简,一式六卷”
“六卷要流播天下么”蔡泽不禁大是惊讶。
“纲成君,如何操持你便莫问了。来陪你一爵”
吕不韦精神显然见好,陪蔡泽没饮得一爵却是自己大咥一通,引得蔡泽皱眉苦笑呷呷叫嚷:“命也命也你说老夫何事能得个正座分明佳宾主咥,到头来却还是个陪咥,这有世事么”吕不韦忍俊不住,噗地喷得一袖饭菜,狼狈之间哈哈大笑:“纲成君乐天知命,大福也来干此一爵”蔡泽皱眉苦笑连连摇头:“不干不干,干了又是陪饮。”吕不韦益发乐不可支,大笑着自己干了一爵,便起身对主书叮嘱事情去了。蔡泽看得百般感慨,连连举爵大饮。及至吕不韦回身,蔡泽已经伏案醉倒了。
三日之后,丞相府上书郑重送到了长史案头。看着两名书吏抬进一只铜箱,老长史桓砾不禁大奇,何等上书竟装得一箱之多未及发问,丞相府主书便拱手禀报:“此箱文书十三卷。丞相上书为正卷。其余十二卷为附件,乃诸大臣查勘陈述之实录、蒙骜等将之陈述实录,已经各位当事大人订正,一体呈上秦王定夺。”老桓砾大惊,秦王已有诏书命吕不韦统摄裁处战败罪责,此等上书之法不是推卸职责胁迫秦王么吕不韦素来不是畏事之人,这次要退缩了么心下纷乱揣测,脚步却是匆匆进了秦王书房。嬴异人得报,立即从寝宫赶到书房,看着桓砾打开铜箱泥封相印将竹简一卷卷陈列,只拿起首卷吕不韦上书认真看了起来,片刻阖卷断然吩咐道:“老长史,立即按照丞相上书主旨拟就诏书,颁发朝野”
次日清晨,秦王诏书下达官署并张贴咸阳四门。随着谒者传车的辚辚车声,随着传命快马的兼程飞驰,秦国朝野立即沸沸扬扬奔走相告。咸阳南门向为吞吐商旅之口,今日更是热闹非凡,商旅皆驻车马,行人云集翘首,都在听高台上的黑衣书吏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念诵秦王诏书:
大秦王特诏:此次我军兵败山东,朝野皆云匪夷所思。经翔实查勘,朝会公议,此次战败既有战场之误,亦有庙堂之失,诸般纠葛涉及广阔。当此之时,非杀将可以明法,非严刑可以固国。惟庙堂大臣与莫府大将共担过失,使涉事者人人不避战败之责,方得以戒后来而举国同心。此非本王之臆断,有穆公成法在先也昔年秦军大败于崤函,穆公不杀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将,而与将军大臣共担过失,未毁干城,不坏法度,使孟西白三将骄躁尽去而秦国再胜。惟其如此,本王决效穆公之法,对本次战败处置如左:
丞相吕不韦总领国政运筹有差,削其侯爵并夺封地。
行人王绾未察六国合纵,削职,黜为相府吏。
上将军蒙骜军令有失,削爵三级,罚俸两年。
大将王龁、王陵轻战冒进,削爵三级。
其余将士,依常战论赏罚,死伤者得抚恤,斩首者得赐爵。
大秦王嬴异人二年冬月。此诏。
如此诏书,国人听得百味俱生,一时竟是惊喜无状,恍然欣然者有之,涕泪唏嘘者有之,惶恐不安者有之,手舞足蹈者有之,纷纷然哄哄然议论成一片。
惊愕者,吕不韦及其属署处罚最重分明是战场之败,况且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领政丞相纵然涉及军事,如何能干预得了上将军决断之权,何至于削侯夺地行人是丞相府属员,没有探察六国合纵,便是没有奉邦交之命,何至于由官贬吏
唏嘘者,对将士以常战论功过也秦法有定:败战不论功,死伤惟得三年抚恤。凡为秦人,十室九有兵。任何一次大战实际上都是举国涉及,一战败军,烈士不得名号,斩首不得爵位,伤残仅得些须抚恤而不能如常战之后永享战士荣耀,谁家不是叹息悲伤虽说历经百年,也渐渐解得法令一力激励战胜的本意,然戚戚然之心却总是长时期地无法平息。秦人之所以对战败大将愤恨不能自已,根本处在于,一将失误便意味着断送了全部将士的应得功业,立功也是白立在耕战为本的秦国,谁人能对亲人的浴血牺牲淡泊处之谁人不求败军之将以死补偿万千白白战死者此战乃是长平大战后的最大败仗,消息一出,举国便是忧愤无可名状,异口同声地指斥蒙骜败军该杀,便是此等忧愤之心。秦国君臣历来不敢轻赦败将罪责,根本因由也在这里。然今日诏书一出,竟可“常战论功过”,老秦人心下顿时一片热乎泪眼朦胧,更有战死者家人大放悲声,哭一阵笑一阵不知所以。慰籍之心但生,对败军之将的苛责自然也就淡了,没有人再公然指斥蒙骜一班大将,更没有人愤愤然喊杀了。
恍然欣然者,穆公之法仿效绝妙也在老秦人心目中,穆公是圣人一般的君主。即或当年雄心勃勃的秦孝公,在求贤令中申明的宏图也是:“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漫漫百年,能与商君秦法在老秦人心目中抗衡者,还只有秦穆公这个圣君若非抬出秦穆公不杀孟西白三将故事,秦国朝野之心还当真难以化解。能抬出穆公而一河水开,这个新秦王当真了得
诸般议论如潺潺流水般在官署王城流淌开来,森森僵局竟是自然而然地破了。
蒙骜一班大将羞愧万分,赦罪当日便聚议联署上书秦王:自请一律贬为老卒效命疆场,再为吕不韦鸣冤,吁请恢复其文信侯爵位封地书简未成,吕不韦便赶到了上将军府邸。蒙骜与将军们一齐拜倒,热泪纵横却无一人说话。
“老将军如此,折杀我也”吕不韦连忙扶起蒙骜,语态脸色竟是少见的忧急,“闻得诸位将军拟议上书,可是实情”
“文信侯遭此非罪,老夫等不说话,天良何在也”
“文信侯太冤我等不服”大将们异口同声。
“上将军,诸位将军,”吕不韦深深一躬直起身肃然道,“自请加罪而为人陈情,吕不韦先行谢过。然国家法度在,秦王诏书何能朝令夕改更为根本者,诸位不察大局就事论事,实乃帮倒忙也目下秦国大局何在在重整精锐大军。月前我军新败大将待刑时,军心民心,举朝君臣,尽皆惶惶不安。为甚来是秦人经不起一败么不是是朝野上下都看明白了一个大局:一班老将之后我军良将无继果真以成法问诸位大将死罪,万千大军交于何人秦王诏书虽违法统,朝野却是赞许欣慰,是秦人不拥戴法制了么不是是人人都看到了我军青黄不接之危局何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便是吕不韦愿担罪责,既非与上将军私谊笃厚,亦非仁政恻隐之心,惟秦国大局所需也诸位老将军但想:自武安君白起之后,我军超拔新锐将领有得几个莫府升帐,满目白头,四顾之下,一无后继。当此之时,秦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效穆公成例保全诸位老将军,难道是秦军缺乏几个老卒么”吕不韦粗重地喘息着长叹一声,“天意也原本想在战胜班师之后对上将军提及此事,不意一战而败,竟在此等时刻令诸位难堪,不亦悲乎”
庭院中一片寂然,老将们羞愧低头,蒙骜满脸张红。良久,蒙骜凝重地长长一躬:“丞相金石之言,蒙骜敬服也”
“我等谨受教”老将们异口同声。
吕不韦肃然对拜一躬,直起腰身慨然笑道:“扫兴已罢,当为诸位老将军压惊一饮也来人,抬进秦王赐酒”随着话音,立即便有一队内侍抬着秦凤酒逶迤进院,一字摆开竟有二十六桶之多。蒙骜与将军们同声一谢,吕不韦便对蒙骜拱手笑道:“老哥哥,兄弟也要叨扰几爵了”“老兄弟”蒙骜心头大热,回头一挥手高声吩咐,“当院设酒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萎靡日久的老将军们陡然振作了。
草席木案,肥羊锅盔,较酒论战,万般感慨,劫后余生一场酒,大将们直喝得天翻地覆。哄哄嚷嚷之中,吕不韦与蒙骜大汗淋漓衣冠尽去,却始终凑在一起比划着议论着,蒙骜说,他想在三年之内将秦军大本营从秦国腹地东移关外,建立三川郡洛阳大本营,使秦国本土结结实实跨出函谷关吕不韦说,若得如此,须先除去一个随时可能成为致命对手的劲敌。蒙骜双眼突然冒火,是他老夫偏要留着他战场复仇吕不韦狡黠地一笑,凑在蒙骜汗津津的耳边嘀咕得一阵又是神秘一笑,老哥哥以为如何蒙骜大皱眉头,此等伎俩老掉牙,有人信么吕不韦哈哈大笑,秦国没人信,未必山东六国没人信也
及至夜阑酒散,一个秘密的谋划已经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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