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转换之后,境界自然不同(一)第(2/2)页
个影子,一切问题都说明了。自己和贾宇革的预感是对的,王才新以及刘立华果然将目标对准了曾宪平。在这些被调查的项目中,曾宪平有没有问题有多大问题这并不是欧阳佟所关注的。他顺着王才新或者朱丽依的思路想一想,便摸清了一个大致脉络。他们都知道,如今的官场,根本就没有不偷腥的猫。不查不知道,一查跑不掉。只要查证曾宪平哪怕一项贪贿证据,上面有王才新撑着,立案应该没有问题。届时,德山市庆项目就有可能受牵连而易主。这很可能就是朱丽依以及王才新的目的所在。
当天晚上,欧阳佟独自留在房间里想对策。
对策之一,当然是直接将此事报告给曾宪平。曾宪平还是市委书记,他应该有办法阻止刘立华的调查。毕竟,刘立华只是反贪局副局长,一个副处级干部。这种级别的干部,还上不了省委组织部,市里完全有处置权。
可是,刘立华并不是独立的,他既然敢跳出来,肯定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说,他接受王才新的这个任务之时,便已经设想过最坏结果,即被曾宪平发现后强行阻止甚至是撤职。他的职务一旦被撤,他反倒没有了羁绊,无官一身轻,便可能摆出无官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拼命三郎之劲,公开和曾宪平宣战。如果曾宪平是干净的,自然不怕他宣战。问题是,曾宪平真的干净吗万一不干净,这样斗下去的后果,就很难设想了。尤其上面有华建纲和王才新撑腰的情况下,最终被刘立华掀翻在地的结果,便可能是必然。相反,刘立华还可能因此成为反贪英雄。
曾宪平不仅不能随便处理刘立华,更难办的是,刘立华背后还有华建纲。华建纲是纪委书记、市委常委,市委班子里,排名第四。对于这一级官员,曾宪平是没有权力处置的,必须省委召开常委会研究决定。也就是说,就算曾宪平明知身边安有一颗定时炸弹,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这枚定时炸弹当好朋友,晚上枕在颈下睡觉,白天抱在怀里取暖。
这是个死局,曾宪平绝对解不开。设身处地为曾宪平想一想,假若他真的有经济问题,面对这样的局面,除了铤而走险,将华建纲和刘立华干掉,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然而,杀一名反贪局副局长,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何况还有一名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这将会成为惊天大案。这样的案件,被破获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比如说,自己掌握了王才新的许多证据,这些证据能不能将王才新掀翻能不能掀翻王才新,不在于这些证据的确凿与否,而在于王才新在江南省官场的平衡力。像王才新这样的人,官位虽高,权力其实已经不大,在整个权力结构中,所能起到的最大作用,也就是平衡。如果说书记省长之间,均需要王才新这一股平衡力量的话,就算他有些差错,在没有出现新的平衡力之前,或者说权力平衡没有出现新的变化之前,谁都不愿去打破。当然,欧阳佟也有办法直接将这一案子捅到中央去。比如通过武蒙,将有关材料交给中纪委,使之成为中央督办案件。如此一来,王才新肯定完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王才新一旦完蛋,刘立华和华建纲,自然就有兔死狐悲之感,那时,再将有关情况通报给曾宪平,曾宪平要处理这两只没有毛的鸭子,自然就容易得多。
然而,欧阳佟不得不考虑的是,王才新一倒,受影响最大的,很可能不是朱丽依,而是王禺丹。王禺丹和王才新的关系太特别了,她的父亲和王才新是同一个村的,两人一起长大,一起参加工作,又一起在官场中打拼。王禺丹的丈夫曾是王才新的秘书,后来下海经商,其发迹过程,是否与王才新有关他们之间,是否有经济来往王才新一旦落马,是否影响到司马常空尤其关键的是,王才新一直都是王禺丹的官场保护伞,这把伞破了烂了,王禺丹的政治之路,就有可能走到头了。将来,王禺丹若知道此事是欧阳佟在背后干的,她会作何感想
看来,这件事,还只能先礼后兵。
从德山返回的路上,欧阳佟脑中一直浮现着一个词:妥协。他和朱丽依的这场战斗,由杨大元挑起,已经缠斗了多个回合,可谓各有胜负。到了现在,不说你死我活,却也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颇有些纠缠不清了。真要继续斗下去的话,搞不好就是玉石俱焚。回过头再想想当初王禺丹建议自己和朱丽依息兵言和,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最好不成为仇敌,这种想法,真是超前。王禺丹之所以给他这样的建议,并非因为她先知先觉,恰恰因为她对官场商场规则的谙熟。
现在怎么办恐怕只有妥协一条路可走。要妥协,就一定得出让德山市庆项目的部分利益。仅以德山项目来看,欧阳佟丝毫不惧朱丽依,他完全可以一往无前地打一仗,彻底地消除朱丽依的威胁,让她永远再没有和自己对抗的实力。问题在于,他无法评估这一仗打下来,将会对王禺丹形成什么样的影响。假若这一仗也彻底地毁掉了王禺丹的话,就长远而言,他很可能因小失大。哪怕这种风险,目前还仅仅只是一种迹象,他也希望能够防微杜渐,最好不要弄到最后无法收拾时再去张皇奔突。
想明白这一点,他便拿起手机,拨通了王禺丹的电话。他说,我刚去了一趟德山。王禺丹问,你去德山干什么项目进展很顺利呀。而且,雍州一大堆事等着你。欧阳佟说,这些以后再说,你有没有时间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立即见你。王禺丹说,可是,我晚上已经安排了。欧阳佟说,那就推掉,这件事非常重要,刻不容缓。王禺丹说,你总是这么夸张。你的事,从来都是刻不容缓的。欧阳佟说,等我们见了面,你还觉得我是夸张,你怎么处置我都行。
欧阳佟到达喜来登时,王禺丹已经等在三十八楼。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甚至没有去楼下吃饭,而是点了套餐,直接在茶室里吃了。吃过饭,没有过渡,甚至没有温情,欧阳佟开门见山,说,到现在,朱丽依对德山市庆项目还没有死心,如果我的估计不错,她准备在那里搞个大动作。王禺丹并没有接话,而是听他说。见他沉默着,便问,什么大动作欧阳佟说,她想掀翻曾宪平,从而达到推翻现招标合同的目的,重新招标。王禺丹暗吃了一惊,说,不可能吧,这有点太异想天开了。何况,她能有多大的本事,竟然想出这种点子欧阳佟说,她是没有,可有人有。
王禺丹想了想,问,你是指王才新欧阳佟说,一个月前,朱丽依和王才新极其秘密地去了一趟德山。朱丽依甚至根本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王才新也只是非常低调地在德云大酒店住了一个晚上,见了两个人。王禺丹问,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欧阳佟说,我是谁我是德山通。你不想知道王才新在德山见的两个神秘人物是谁吗王禺丹并没有出声,她知道欧阳佟肯定会说。欧阳佟说,纪委书记华建纲和反贪局常务副局长刘立华。王禺丹哦了一声。欧阳佟接着说,从那时起,刘立华就开始秘密调查曾宪平。王禺丹又哦了一声。欧阳佟说,如果此前我还不能太肯定的话,现在我可以负责地说,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搞倒曾宪平,达到德山市庆项目重新招标的目的。
王禺丹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出面找朱丽依和王才新,阻止这件事
欧阳佟说,在你面前,我不需要任何隐瞒。如果仅仅只是德山市庆项目,我有办法。王禺丹问,什么办法欧阳佟多少有点咬牙切齿地说,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禺丹问,那你找我干什么欧阳佟说,我投鼠忌器。我无法评估,王才新一旦出事,会对你以及对你的家庭,产生怎样的影响。王禺丹沉默了,她在评估这句话。欧阳佟说,为了你,我愿意妥协。朱丽依不就是为了德山市庆项目吗我愿意将整个项目转到博亿公司,让她得19,且现在博亿的债务,一笔勾销。
对于欧阳佟的用心,她自然清楚。此事确实危急,根本容不得她儿女情长,对他,她仅仅只说了一句话:你开始大气了。然后就匆匆告别。此后的事,欧阳佟是听王禺丹说起才知道的。
离开喜来登,王禺丹直接给朱丽依打电话。
上次朱丽依起诉博亿公司,王禺丹并不清楚欧阳佟给朱丽依设置了一个陷阱,希望通过自己和朱丽依的关系,说服朱丽依撤诉。不料这件事被欧阳佟知道,误以为她和朱丽依之间存在幕后交易。其实,王禺丹也实在是委屈,她原以为,凭自己和王才新以及朱丽依的关系,尤其是自己所掌握的江南烟草广告,能够轻易说服朱丽依。对于欧阳佟和朱丽依之间的争斗,她一直都是很清楚的。早期她如果出手,朱丽依应该会听她的。她之所以没有出手,正是希望有朱丽依这样一个敌手给欧阳佟造成一些磨难。到了现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时机已过,朱丽依显然已经开始有些意气用事,加上杨大元在背后吹枕头风以及朱丽依对自己实力的评估存在一定的泡沫,导致了王禺丹的游说碰了软钉子。那时,王禺丹已经暗下决心,脱离朱丽依和欧阳佟之间的争斗,从此不再过问此事。
然而,事情的变化,完全出乎她所料。王才新竟然也如此之深地陷入了此事,她便不能置之不理了。她给朱丽依打电话,说是希望见一面。朱丽依果然也不太把她放在眼里了,说,我在家里,你过来吧。听了这话,王禺丹就有些恼火。在江南省,无论官场还是商场,你朱丽依都只能算是一个后生晚辈吧。你叫我过去见你是不是太托大了你有这个福分受得起吗转而再想,为了大局,欧阳佟都愿意退让妥协,自己还有什么好想的去就去吧。朱丽依在雍州市有好几处房子,她仅仅只说自己在家里,到底哪个家,却没有说明。王禺丹不得不再问了一句,她才说明在别墅。
王禺丹问清别墅的地址,找过去时,朱丽依正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电视,穿着睡衣来替她开门。别墅在郊区,是一套复式楼,而朱丽依真正的家在市中心,这幢郊区的别墅,显然是不常来住的。或者说,她想和什么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可能用到这幢别墅。停车时,王禺丹注意看了一下,二楼有灯光,证明除了朱丽依之外,别墅里应该还有别人。看到她穿着睡衣,王禺丹就更加证实了这一想法。
尽管朱丽依表面上很热情,可王禺丹已经不想在此多逗留。王禺丹坐下来,甚至没有看一眼朱丽依替她泡的茶,说,我还有点别的事。只几句话,说完就走。朱丽依说,丹姐,你这是什么话难得来一次,怎么能匆匆忙忙,说走就走王禺丹说,我知道,对于德山市庆项目,你志在必得。我反复做欧阳佟的工作,他卖我的面子,愿意退一步。朱丽依说,哦,这倒是稀奇,他准备怎么退王禺丹说,把德山市庆项目全部划归博亿公司。她有意没提博亿公司目前的债务问题,等着她讨价还价。朱丽依讪讪地一笑,说,他的算盘倒是打得蛮精。一个德山市庆项目下来,能赚一千万就相当不错了,能赚两三千万,那是意外惊喜。她的言外之意,这个项目,很可能赚不到三千万,所以,到头来,星期七还是得担负博亿一笔债务。王禺丹说,明人不说暗话,博亿的那笔债务,他也答应可以商量。
王禺丹将橄榄枝抛出去了,就等朱丽依去接。朱丽依说,这个条件听起来不错。王禺丹问,这么说,你接受朱丽依说,有点动心,不过,我还需要好好想想。王禺丹站起来,说,那好,你仔细想。明天答复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就在她出门的那一刻,朱丽依问,丹姐,我想知道,那个欧阳佟,怎么突然变得好心了王禺丹原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略想了想,还是停下来,转过身,对她说了一番话。
她说,江南省就这屁股大一点儿地方。你前脚放个屁,一个小时不到,全省都知道了。你和欧阳佟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其实,你们彼此心里都有数。你现在在干些什么,我也不是一无所知。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明。做人做事,其实有一个原则,往通俗里说,叫见好就收。往雅里说呢,叫分寸。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我还要去见王叔叔,告辞了。
接着,王禺丹去了王才新家。王禺丹是这里的常客,到他家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甚至都不需要事先约定。王才新的夫人将王禺丹当亲女儿一般,有什么事,不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商量,而是和王禺丹商量。王禺丹去时,王才新还没有回来。她便坐在客厅里陪阿姨说话。直到一个小时后,王才新才带着满身酒气回来。和王禺丹打过招呼。王禺丹接过他的包,扶他坐下,见阿姨帮他泡茶,便过去帮忙。端着茶递给王才新,又在他对面坐下来。
王才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王禺丹说,叔叔,我想请你放下德山的事。
王才新愣了一下,说,我们去书房谈吧。王禺丹于是端起他的茶杯,跟着他走进了书房。将茶放好,又返身关了门。此时,王才新已经坦然地坐下来,等她坐定后便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王禺丹说,我知道叔叔最近想在德山办点儿事。王才新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你听谁说的王禺丹说,我还知道,这件事是为了德山市庆项目。现在有人已经开出了条件,把这个项目让给朱丽依一部分。我想,既然人家肯让步了,叔叔是不是也能退让一步叔叔在官场打滚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下来了,我希望叔叔有一个好结果。
最后这句话,王禺丹是仔细想过了,到底说不说,她也十分犹豫。不说吧,怕话太轻了,暗示意味不够。说吧,又太重了,怕王才新不能接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件事既然牵扯面太大,不说明一点,怕他不当一回事。
果然,王才新对这句话极为反感,当即说,什么结果我在江南省干了一辈子,不就是这么个结果吗还能是什么结果
王禺丹见势不妙,连忙说,叔叔,您千万别误会。我这不是担心您吗
王才新说,你告诉我,这话,是不是有人叫你传给我的
王禺丹自然不肯承认。王才新说,你别不承认,我已经听出了味道。你转告那个人,我王才新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人。王禺丹暗想,人一辈子得意太久了也不好,容易自信心膨胀,因而对自己失去理性的评估。王才新此时便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以为在整个江南省,没有人能够把他怎么样。然而,江南省毕竟只是中国的江南省,与全国相比,江南省能有多大再大能大得过中国吗可这些话,她不能对王才新说,说了只可能火上浇油。眼看僵了,她还真是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好站起来,端起茶杯,递到他的手里,说,您先喝口茶。趁着他喝茶的机会,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说,我听到了一些说法,好几个人对我说的。我已经想了几天,一直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我记得您教过我,亮剑是最后一种办法,而且是所有办法都失效之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我真的好担心。他问,你担心什么她说,我担心这件事如果继续下去,会后患无穷。王才新不太相信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倒是说说,都有些什么后患她当然不能说,尤其不能说欧阳佟肚子里打着的那些算盘。欧阳佟的信息渠道让她十分吃惊。如果说那次她单独去见朱丽依被他知道还有可能是偶然的话,朱丽依和王才新秘密去德山,连住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清清楚楚,就很难说是偶然这么简单了。这些话,她又不好对王才新说,只说,叔叔,您知道有一个成语,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怕就怕,您盯着别人,别人也正盯着您。
听了这话,王才新冷冷一笑,说,是吗那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王禺丹还想继续说,王才新却已经有些不耐烦,对她说,今晚喝多了酒,脑袋有点昏沉沉的。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去洗澡了。王禺丹知道他的意思,只好起身告辞。出来后坐在车上,半天没有行动,而是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给欧阳佟打了个电话。
欧阳佟问,情况怎么样她说,恐怕不理想。欧阳佟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她,你需要善后吗王禺丹说,我就像他的女儿一样,就算送点儿什么,那也是人情来往。欧阳佟问,你的那一位呢王禺丹说,应该问题不大。如果问题大,他可能就不会下海,而是当官了。欧阳佟说,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担心。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哪些该做的事,你好好想想。
王禺丹说,我明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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