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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章 水到渠未成第(2/2)页
王思宇皱眉道:“兆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讲下。”

    邱兆官摇头道:“主任,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半个小时后您去趟悦来饭店号房间,有人向您赔罪,到时候您就全明白了。”

    王思宇笑了笑,叹气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养成故弄玄虚的毛病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邱兆官也随着他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道:“不太方便在电话里讲,另外,这是您的家事,我这外人还是不去为好。”

    “家事”

    王思宇微微一怔,难道说,是京城那边来的人

    挂断电话后,沉思半晌,王思宇抬腕看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忙起身下了楼,打上一辆出租车,急匆匆地赶到悦来饭店,乘电梯上了十五楼后,推开包间的房门,却忽然愣住了,却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副主任刘福泉正坐在桌边发呆,他旁边还坐着一位瘦高个,也是监察五室的科员,名叫邬什么来着,王思宇一时间倒想不起那人的名字。

    那个姓邬的分明是刘福泉的跟屁虫,他刚才正无精打采地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思宇皱皱眉头,见两人束手站起,把复杂的目光投过来,不禁微微一笑,迈上一步,爽朗地笑道:“我不是走错房间了吧,老刘,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福泉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很快恢复平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边,伸出手道:“王主任,没错,今天我老刘是负荆请罪来的,都是邬达这小子把我害了。”

    王思宇听后心里一沉,登时明白了几分,深深地望了刘福泉一眼后,与他轻轻握了下手,便将房门关上,走到桌边坐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来,轻轻丢在桌子上,抽出一根点上,低声道:“说吧,老刘,今儿演的是哪一出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可把我闹糊涂了。”

    刘福泉讪讪地笑了笑,转身瞪了邬达一眼,低声喝道:“傻站在那干啥,还不快给主任倒酒赔罪,他要是抬抬手,还能放你一马,不然你明天直接打辞职报告好了,省得给咱们五室丢人。”

    邬达抓起酒瓶,拧开盖后,毕恭毕敬地走到王思宇身旁,将酒杯满上,又为刘福泉和自己的酒杯倒上酒,端着酒杯站起来,先是左右开弓,啪啪地抽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接着垂眉顺目地道:“主任,下午那人是我找来跟踪调查您的,我是想抓住您点把柄,搞臭您,结果没玩明白,被您的人揪出来了,我愿打愿罚,但事情我可要说清楚,这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刘副主任没半点关系。”

    王思宇笑了笑,瞄了刘福成一眼,没有吭声,也没动桌上的杯子,而是轻轻吸上一口烟,吐出淡淡的烟圈,轻声道:“你怎么会想出这个办法来。”

    邬达一仰脖把酒倒进去,转身从包里掏出一封牛皮纸的信封,双手递过来,低声道:“什么都不要讲了,主任,这是我的辞职信,明儿我就不来上班了,这事也别闹出去,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想往五室脸上抹黑。”

    刘福泉忙按住他的手,硬是把信推了回去,端着杯子站起来道:“王主任,你刚来五室的时候,我想和你打对台,这事是我办得不对,邬达算计你是为了我刘福泉,所以不管他这事办得有多不地道,我老刘没法责怪他,你要是喝了这杯酒,把前面的事情揭过去,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我打报告申请调走,你让老邬留下。”

    王思宇皱皱眉头,叹了口气,把烟丢到一边,端着杯子站起来道:“老刘,你这杯酒我喝,邬达的事我也不计较了,但他马上给我滚出这间屋子。”

    刘福泉一听,喜出望外,转头大声道:“邬达,还不快谢谢主任”

    邬达抓过酒瓶,咕咚咕咚地把剩下的酒都喝光,冲王思宇挑了挑拇指,咧着嘴巴道:“主任,您今儿放过我一次,我邬达记着您的情,早晚会报答您的。”

    说完抓起旁边的包,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王思宇笑了笑,拍了拍刘福泉的肩膀,和他碰了杯子,两人一口干掉之后,便坐了下来,刘福泉撸起袖子,把酒满上,叹了口气道:“我呢,一直不服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办案子从来不含糊,所以有点犟脾气,你到纪委上班的头一天,开会那次我没来,夏副厅长把我给骂了,他跟我是一个部队退伍的,算是半个战友,所以我也没怎么听他的话,一门心思把你挤走,这次栽你手里了,我怂了,以后我一定听你指挥。”

    王思宇摆手道:“老刘,我觉得你这话说重了,也扯远了,什么栽不栽的,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在办公室里总共也没碰过几次头,没时间磨合,所以有点分歧都是很正常的,都说日久见人心,人得相处久了才能看出本色来,我觉得咱俩搭班子没问题,这次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想追根问底,但是有句话我必须给你拍在桌子上,我不想整人,但如果下次还有人敢在我背后搞这种下作的小动作,我会让他好看。”

    刘福泉苦笑着端起杯子道:“哪还有下次了,刀把都攥在你手里了,来吧,啥也别说了,喝酒。”

    王思宇微微皱眉,跟他又碰了一杯,两人夹了口菜,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王思宇对此人的印象一直不佳,所以这饭桌上也就提不起兴趣来,连酒都喝得没有滋味,但能让刘福泉当场服软,王思宇还是很开心的,只不过直到现在,他也没把事情搞得十分清楚。

    席间,刘福泉接了个电话,便起身道:“王主任,我那边还有事,得走了,麻烦您和那位小兄弟说一声,我答应他的话永远算数。”

    王思宇点点头,把他送到门口,又坐在酒桌边上吸了一根烟,想着刘福泉说的最后一句话,总琢磨着事出蹊跷,邱兆官这小子装神弄鬼的,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问个明白,他是不会安心的,王思宇便掏出手机拨了过去,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悦耳的手机铃声便在门口响起,穿着一身休闲装的邱兆官轻轻推开房门,探头道:“主任,您找我有事”

    邱兆官穿着白色休闲裤,灰黑色格子衬衫,腋下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棕色皮包,神色轻松地推门而入,如同往常一样,他微笑着坐到王思宇的左侧,从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异常表情。但是王思宇却非常清楚,在几个小时之内能把事情办得这样漂亮,那需要具备多么大的能量,眼前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倒真是有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意思。

    在督查室期间,王思宇最看不透的人就是邱兆官,只知道他背景很深,为人低调,但两人除了工作之外,极少单独来往,虽然在王思宇离开督查室的聚会上,邱兆官似乎是喝多了酒,说了几句兄弟长兄弟短的醉话,王思宇当时也没有在意,却没想到这小子今天居然露了这一手,帮了自己的大忙,只是王思宇仍有些担忧,这种干净利落的手法,不像是通过正常手段解决的。

    欣喜之余,也生出一丝隐忧,这令王思宇更加对邱兆官的背景产生了某些怀疑,但他没有直接发问,而是把话题扯向别处,端着杯子和邱兆官边喝边聊,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喝掉了一瓶五粮液,抬眼望去,发现邱兆官已经满面通红,目光里也流露出些许醉意,正举着筷子伸向盘子里,吃力地夹着一块肉冻,接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王思宇笑了笑,拿勺子帮他舀到碗里,邱兆官呵呵一笑,自嘲地道:“主任,不好意思,喝得有点多了。”

    王思宇笑了笑,摸起打火机,低头燃上一根烟,轻轻吸了一口,嘴里吐出淡淡的烟雾,不动声色地道:“兆官,把事情的经过都讲一遍吧。”

    邱兆官轻轻瞥了王思宇一眼,先把肉冻丢进嘴里,咀嚼了一会,放下筷子,扯下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嘴里喷着酒气道:“通过车牌号码找到偷拍的人,花了十五分钟;再通过那人找出邬达,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从邬达的嘴里抠出刘福泉来,用了一个小时;查找刘福泉的不良记录用的时间最长,有三个多小时,不过刘福泉在见到那些东西后,没过五分钟就服软了,很快打电话答应我,以后不会再给您找麻烦,我知道的就这些了,细节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是家里老人安排人去做的,主任,这个回答您满意么”

    王思宇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方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能这样快地把事情摆平,必然采用了非常手段,甚至是不择手段这个邱兆官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尽管王思宇对玉州的地下世界知之甚少,但他隐约猜测到,身边的这位恐怕就是出自某个黑道家庭。

    “兆官,家里人是做什么的”王思宇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目光炯炯地盯着邱兆官问道。

    既然心里有了疑虑,王思宇也不想藏着掖着,索性把话挑明了讲出来,他一向不太喜欢和黑道中人打交道,究其原因,除了小腹上那道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刀口外,也和他对那些人的认识有关,黑道中人做事大都不计后果,不喜欢按规矩出牌,一旦沾上边,就会被对方死死咬住,慢慢拖下深渊,这些年来,每次打黑行动,都能带出不少官员出来,并不是那些官员脑力不够,而是上船容易下船难,落了把柄在对方手中,就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人家,除了同流合污,乖乖就范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嗯,做生意的,是偏门生意。”

    邱兆官这次没有掩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句话说完后,酒桌上立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邱兆官以玩味的目光观察着王思宇的表情,他也想看看,这位自己很欣赏的昔日顶头上司,在听到刚才这番话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很多人都对黑道上的人深恶痛绝,想来这位年轻的主任也不会例外。

    王思宇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吸着烟,过了半晌,他才把半截烟头丢在地上,拿脚踩了踩,神色复杂地盯着邱兆官看了一会,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把杯子重重地镦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地道:“兆官,你既然已经上岸了,就别再回头,在这件事情上我感谢你,但以后别再用类似的手法,我不希望你掉进去。”

    邱兆官展颜一笑,先帮王思宇斟了酒,接着抬手在发红的颈部摩挲几下,便举起杯子道:“主任,难得我们能单独在一起喝酒,今晚要喝个痛快。”

    王思宇微微一笑,点点头,端起酒杯道:“好,这是你说的,一会可别后悔。”

    两人碰了杯,各自把杯中酒喝了进去,便开始聊着闲话,继续推杯换盏,邱兆官今晚状态出奇的好,酒量竟然比寻常高出许多,上身虽然摇摇摆摆,下身却岿然不动,倒有点不倒翁的意思,王思宇见状不禁莞尔,忙喊来服务员,让她又端了些酒菜进来,再下一瓶后,两人的状态就全出来了,勾肩搭背地比划起来,舌头虽然有些僵硬,却互不相让,你一句我一句地抢着说话,两人都讲了些掏心窝子的话,王思宇讲了些前段在工作上遇到的烦心事,邱兆官大声嚷嚷着:“理解,理解”他也不喊主任了,直接叫了王哥,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谈了很多家里的事情。

    邱兆官的外公是玉州最早开赌场的人,后来虽然被警方砸了三次,赌场被迫关闭,但他转行控制了餐饮娱乐业,在完成原始积累之后,又进军房地产行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现在已经开了多家公司,名头响当当,是大华公司的董事长,他的儿子早年被仇家绑架撕票,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邱兆官的母亲,她现在和丈夫掌管家里的生意,老人则专心结交政商两届的重要人物,并经常做些善举,现在已经是华西省政协委员,也是玉州黑道中的显赫人物。

    邱兆官从小喜欢在一些娱乐场合厮混,尤其喜欢捣乱,在十六七岁时,就经常带着一群人到处惹事生非,早就在市局里留了许多案底,后来邱兆官的母亲把他送到国外呆了一段时间,在新加坡,他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跨国恋爱,分手后意志消沉,回到华西后闭门不出,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年时间,再次出来后,竟洗心革面,安分起来,家里人也异常高兴,这才帮他改了名字,疏通门路,把他安排到省委办公厅来工作,这件事情,他以前从未和人提及。

    两人喝得开心,聊得更加痛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晚上十一点半,邱兆官醉得不省人事,王思宇扶着他出了包房,饭店的老板却从楼上下来,自告奋勇地送邱兆官回家,因为以前在这家饭店吃饭的时候,那老板曾过来敬过酒,王思宇便很信任他,把人交了出去,自己打车回了家。

    推门进屋后,他没有脱衣服,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王思宇此时也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却仍不忘掏出手机,给廖景卿发去一封封短信,过了一会,那只手机就从他的手里脱落,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电池飞出几米远,而床上的王思宇浑然未觉,双手抱着一团被子,嘴里已经发出了阵阵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上午,王思宇接到省纪委办公厅副主任司永年的电话,两人先是寒暄了几句,司永年便开门见山地道:“王主任,省纪委分到两个挂职名额,机会难得,不知王主任是否有这个意向,如果有意向,请抽时间回来填写报名材料。”

    王思宇试探道:“司副主任,上面领导对这次挂职有什么指导性意见吗”

    司永年明白他的意思,便隐晦地回答道:“罗副书记曾多次强调,这次省纪委的挂职,要与省委领导的指示精神保持高度一致,以培养锻炼年轻干部为主。”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几声,叹气道:“知道了,那我还是回去报名吧。”

    挂断电话后,和党校这边打了招呼,王思宇打车来到省纪委,先去填写了资料,随后到纪检监察五室转了一圈,刘福泉倒是说话算话,见王思宇推门进来,赶忙放下手中的电话,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与王思宇热情地握手,脸上全是笑意,其他人也都呼啦一下围了过来,极有礼貌地打着招呼:“王主任好。”

    只有老黄和程刚迷惑不解,愣愣地望向那里,不知刘福泉对王思宇的态度为何出现一百时间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王思宇和那些人敷衍了几句,就笑眯眯地转身出去,并没有对老黄和程刚表现出丝毫的热情,而是刻意地疏远二人,毕竟若真是被分派到下面去挂职,纪检监察五室的日常工作想必还是由刘福泉这位副主任来把持,如果王思宇对两人表现出特殊的好感,一旦落到刘福泉眼里,反倒对他们不利。

    说心里话,王思宇对刘福泉还是很佩服的,这家伙不但很有手腕,演技也极高明,分明是被邱兆官捉到了不可告人的短处,不得不就范,但在酒桌上依旧做了场戏,不但收买到邬达的忠心,即便是自己,也险些被他哄骗过去,以为他是条磊落汉子,怪不得他能拢住一些人,此人还是很有些道行的。

    回到办公室里坐了一会,一杯茶喝完,报纸只看了一半,电话铃声响起,王思宇便下了楼,敲开罗云浩的办公室,罗云浩见他进来,把手头的文件放下,身子向后一仰,很是热情地招手道:“王主任,快坐,最近在党校学习的怎么样”

    王思宇微笑着坐在沙发上,点头道:“谢谢罗副书记的关心,在党校这段时间收获很大。”

    罗云浩点点头,喟然道:“是啊,年轻干部就要加强学习,当然,不止是理论上的,还要理论联系实际,更要活学活用,不能头脑僵化,对了,听说这次挂职你也报名了,很好嘛,你这么年轻就是正处级了,这在我们华西省也算很少见的嘛,要是到基层好好打磨几年,以后那就是栋梁之才,前途无量啊。”

    王思宇点头笑了笑,随口敷衍道:“罗副书记言重了。”

    罗云浩极为大气地摆摆手,爽朗地笑道:“王主任,你不必谦虚,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好,你这个人优点很多,诚实稳重,业务能力强,看问题也比较全面,这在年轻干部里面还是很少见的嘛,远的不说,就说青州那个案子,你是有功的,年底有个华西省十大青年干部的评比活动,我准备把你报上去,另外,这次下去挂职,我一定会支持你的,好好干吧”

    说完,他笑眯眯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上一口,目光移向别处,表情逐渐变得冷淡下来。

    王思宇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便微笑着起身告辞,走到楼道里,却遇到了信访室主任刘广原,他这次也报了名,只是这次报名的人倒是出奇的多,有七八位正处级干部,不过刘广原看上去倒很乐观,挤眉弄眼地道:“这次下去非我们两个莫属,毕竟上面有人大力支持嘛。”

    王思宇当然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嘿嘿地笑了笑,拿手指了指刘广原,两人现在的情形倒有些相似,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思,只不过王思宇更惨了点,刚来省纪委没多久,就又要挪地方,虽说以这种形式离开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但他的心情还是有些不爽。

    闲聊了一会,王思宇忽地想起夏余姚来,他知道刘广原和夏余姚之间的关系,便轻声道:“夏副厅长现在怎么样”

    刘广原叹了口气,摇头道:“别提了,就他那脾气,到哪都一样,什么都看不惯,去了新单位就跟人吵了一架。”

    王思宇微微皱眉,点头道:“夏副厅长原则性太强了,轻易不肯妥协,这样确实容易被动。”

    刘广原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他那是一条道走到黑,现在当官的哪有几个像他那样的,以前在荆南市的时候,就有好多次被排挤得没了位置,能走到省里来,都算万幸了。”

    在刘广原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抽了一支烟,王思宇便起身告辞,回到电视台家属楼,抱肩躺在床上,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竟有些心灰意冷,不由得暗自琢磨道:“官场上打拼太累了,时刻都要提放着明枪暗箭,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不能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应该早做准备,想办法搞些干净钱来,以后若是仕途不畅,大不了辞官走人,学学韦爵爷,领着大小老婆们过神仙日子去。”

    省城市委书记秘书的能量果然很大,何仲良打过招呼以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廖景卿便从电视台转到了玉州市国画院,只是她没有按照王思宇的想法闲下来,反而更加忙碌起来,每日仍像往常一样,准点到国画院上班,除此之外,每逢周六日,还开车带着瑶瑶外出采风,这倒是让王思宇有些始料未及的。

    没过几天,江涛的工作也办了下来,只是已经快到暑期,学校马上就要放假,他只能等到九月份开学才能到华大上班,为了他的事,王思宇特意去了趟华西大学,拜访了刘副校长,把他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番,请校方能够给予适当的照顾,刘副校长笑着答应下来,只是这位刘副校长不想吃亏,要王思宇也帮他们解决几个应届毕业生的分配问题。

    王思宇推脱不过,便当场给杜峰打了电话,要说进人,还是周松林那边仗义些,毕竟老爷子已经当了青州市的市长,与项书记相处的也融洽,现在的说话分量,比以前要高上许多,这件事情,估计只需杜峰动动嘴即可,果然,杜峰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一张嘴就定了十五名大学生,这让刘副校长乐得合不拢嘴,王思宇不禁叹了口气道:“刘校长,我这趟买卖倒是做亏了。”

    刘副校长逗弄着桌上的鹦鹉,笑着调侃道:“你啊,和母校还讲条件,太不像话了。”

    王思宇嘿嘿一笑,轻轻抿上一口茶水,没有吭声。

    刘副校长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忙低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档案袋,在王思宇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道:“差点忘了,你的研究生文凭下来了,你为母校做出贡献,校领导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呢,前几天就想给你打电话来着,结果给忘得死死的,幸好你来了,要不然真是想不起来了,这两年的记忆力越来越差,真是老了啊。”

    王思宇接过文凭,打开后望了一眼,便放到夹包里,忍不住调侃道:“刘校长,您哪里是老了,分明是拿这文凭要挟我嘛,要是刚才的事情没办成,估计这文凭我就捞不到了。”

    刘校长笑着摆摆手,叹气道:“要是要挟有用的话,我明年还想要挟你下,现在的就业形势不太乐观了。”

    王思宇点点头,抬手看看表,赶忙起身告辞,刘副校长把他送到门口,两人握手道别。

    从行政楼出来后,王思宇先站在门口,望了眼葱葱郁郁的小北山,微笑着摇摇头,便转身向艺术学院的方向走去,来到教学楼前,恰巧见到柳媚儿站在花坛边,和几个女生轻声说笑着。

    王思宇微笑着走过去,离了十几米远便停下脚步,轻轻咳嗽一声,柳媚儿这时才瞥到他,目光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之色,赶忙奔了过来,急切间,鞋子有些不跟脚,竟险些当场绊倒,身后立时传来一阵哄笑声,柳媚儿的脸瞬间变得粉红,来到王思宇身边,把嘴巴撅得老高,气哼哼地道:“都怪你,让她们笑话我了。”

    王思宇嘿嘿地笑了笑,摇头道:“媚儿,你自己不小心,却来埋怨我,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就不讲道理呢”

    柳媚儿扬起头来,飞快地瞟了王思宇一眼,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得意之色,她以为王思宇是专程来看自己的,心里美滋滋的,只是嘴巴仍有些硬。

    王思宇见她素口蛮腰,样貌清纯可爱,心里高兴,忍不住打趣道:“你啊,再不听话就把你弄小北山上捆起来。”

    柳媚儿忆起当初相识情景,也不禁心中一荡,咯咯地笑了几声,悄悄地那手捶了王思宇后背一下,低声道:“大色狼,还好意思说呢,就知道欺负人家。”

    两人在绿荫下找了个墨绿色的长椅,坐在上面聊了七八分钟,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分了手,望着柳媚儿纤细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王思宇轻轻叹了口气,燃了一根烟,转身向校园门口走去。

    自从进了党校后,王思宇就闲得无聊,每日里无所事事,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便打电话给贺焰飞,从他那里借来车子,在后玻璃上贴了新手上路的字样,每天开着桑塔纳到路上练车,经历了几次惊险之后,他的手法便渐渐纯熟起来,特别是停车的时候,一个漂亮的转身动作,再将车子稳稳地停在两车之间,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那种惬意的感觉,让他舒服到了极点。

    炎炎夏日无声无息地到来了,外面天气很是炎热,路面被烘烤得滚烫,空气中似乎都升腾起若隐若现的热气,这天中午,联系好华西省新城子女子监狱后,王思宇下楼发动车子,几分钟后,柳媚儿拎着些水果礼物走下来,她戴着王思宇那副墨镜,穿着白色的v领小衫,腰收得窄窄的,下身穿着短裤,两条白嫩柔细的大腿都露在外面,上车之后,柳媚儿坐在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转头道:“哥,慢点开啊,你开车有时好吓人的。”

    王思宇嗯了一声,点点头,踩了脚油门,桑塔纳蹭地一下蹿了出去,柳媚儿猝不及防,身子猛地向前一耸,她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撑在车前的钢体上,过了半晌,才轻轻吁了口气,挥起小拳头照着王思宇的肩膀轻轻擂了几下,撅着嘴巴抱怨道:“哥,你坏死了,又捉弄人家。”

    王思宇嘿嘿笑了笑,缓缓地把桑塔纳驶出小区,进了主道,汇入车流之中,向城外驶去,新城子女子监狱在玉州的西北方向,中间要穿过三个镇子,小车出了市区,拐进国道,开了不到五分钟,柳媚儿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王思宇也瞥着国道两边飞快闪过的白杨,高低起伏的麦浪,田埂上星星点点的野花,一时间心情大好,把车子开得如同风驰电骋般,半个小时后,柳媚儿收回目光,伸手打开音响,听着胡可儿的新歌:“我是小妖迷死你。”

    她一边听着轻松明快的歌曲,一边把小腰扭来扭去,王思宇则心无旁骛,专心开车,不知不觉中,远远地就望见那栋灰白色的建筑,监狱依山而建,坚固的石墙上布满了铁丝网,高高的岗楼上,正有武警战士手握微冲顶着烈日执勤,王思宇把车子停到门口,在门卫处出示了证件,又拨了个电话,过了一会,一位面色黝黑的管教走过来,与王思宇握了手,此人姓胡,曾在东湖区司法局工作过,和俞汉涛打过交道,胡管教上午曾与王思宇通过电话,两人站在门口寒暄一会,胡管教便领着二人走了进去,到了一栋办公楼里办了接见证,老胡便将一位负责管理叶小蕾的林管教喊来,带了两人去探监。

    他们来的时间很巧,接见室外没有人,林管教带着柳媚儿进了接见室,王思宇和胡管教站在门外,一边抽着烟,一边低声聊天,胡管教心里有底,这么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他以前很少见过,知道这人是有来头的,便起了结交之心,两人聊得倒还投机,只是屋子里传来柳媚儿的哽咽声,王思宇听了怪不是滋味的,便在胡管教的陪同下,向前方走去,现在还不到放风时间,监狱的外面空荡荡的,只有三五个狱警站在西边院墙的绿荫下面纳凉聊天。

    通过胡管教的介绍,王思宇对这里大概有了些了解,这座监狱的管理比较松散,不用像其他地方,每天早晨起来还要定时背诵监规条例,每天劳动之后还可以有时间玩些娱乐项目,跳棋象棋扑克都齐全,一天三次的放风时间也是华西省各大监狱里最多的,这里的女犯人大概有七百多名,因为省城的女子监狱服刑人员太多,不少省城的犯人也都转了过来,监狱过段时间还要扩建,增加一倍的监舍,这些女囚平时做些缝纫的活,叶小蕾因为上面有人打过招呼,所以分配的活并不是很多,在监狱里也没有人欺负她,因为她长得漂亮,气质又好,所以刚来这边没多久,就成了狱姐之花,这里很多人都很熟悉她。

    听了胡管教的介绍,王思宇不禁有些纳闷,柳显堂出事之后,家财都被查抄,叶家也出了那档子事情,到底是谁在为叶小蕾打招呼呢,他便有意无意地问了几句,胡管教的嘴巴不严,很快透露出很多事情来,他倒没有点名,只说上面有领导打过招呼,即便是狱警管教对叶小蕾都很客气,而且叶小蕾的减刑报告已经打上去了,如果顺利的话,大概下个月就会批下来,王思宇听了微微一笑,他本来打算找些关系,想办法将叶小蕾转到华西省女子监狱,以便柳媚儿可以方便探望,这样看来,倒是不必再麻烦了。

    二十分钟后,探监时间结束,柳媚儿眼睛红肿地从里面走出来,慢慢来到王思宇身边,柔声道:“哥,我妈想见见你。”

    王思宇笑着点点头,对胡管教道:“怕是不合规矩吧可不要给你们的工作带来麻烦。”

    胡管教摆摆手道:“今天人少,不妨事,再说了,你是省纪委的领导,这个后门还是要开的。”

    王思宇忙道了声感谢,便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一个样貌端庄秀美的漂亮女人正坐在方桌后面,看相貌,到和那日梦中的美妇有些相似,她看上去比起叶小蔓还要年轻些,也是鹅蛋脸,下巴尖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沉稳而坚定,虽然穿着灰布囚服,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貌,看上去依旧是那样的明艳动人,怪不得玉州都市报曾把她与兰樱并称为娇妻美妾。

    想起那夜梦里的种种情形,王思宇不禁有些恍惚,目光飞快地向她的左胸瞟了一眼,记忆中,左乳附近应该是有个美人痣,只可惜那身粗布的囚服遮掩的严实,什么都看不真切,王思宇笑了笑,走到对面坐下,主动搭话道:“叶阿姨,在这里还好吧。”

    王思宇本来是想称呼她叶姐姐的,可一想到柳媚儿叫自己哥哥,那姐姐二字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临时变成阿姨两字,感觉说不出的别扭,面前这女人,两人若是并肩出去,怕有一半的人都会认为她不会大上自己三岁,漂亮女人的真实年龄,一向都是很难从脸蛋上看出来的。

    叶小蕾欠了欠身,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这里一切都好,王主任,真是太感谢你了,媚儿都和我讲过了,要不是你,她不知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那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有时任性了些,希望你能多担待,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王思宇摆摆手道:“叶阿姨,您不必客气,媚儿平时很会说话的,还烧得一手好菜,她到我这,倒是帮我做了不少的家务活,说起来惭愧,我这人其实一贯都很懒的,现在媚儿每周都回来帮我洗洗涮涮,熨烫衣服,我把她当妹妹看。”

    叶小蕾轻轻叹了口气,道:“王主任,你人真好,媚儿这孩子算是遇到贵人了,你放心,等我出去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她欠你的学费,我会加倍还给你的,只是希望她不懂事的时候,你能够不必介意,让着她些,这孩子,都是她爸爸生前给惯坏的。”

    王思宇呵呵一笑,摆手道:“叶阿姨你多心了。”

    两人聊了几句,王思宇心中有些犹豫,他实际一直对亚钢的事情念念不忘,上次无功而返,让他非常郁闷,所以也一直存了心思,打算通过叶小蕾来了解一些情况,但他感觉时机还有些不太成熟,所以打算过段时间再提,但从叶小蕾对他的态度来看,应该已经很信任他了,估计自己对柳媚儿的关心,已经获得了她的好感,此刻来查那些事情,应该是水到渠成了。

    又聊了几分钟,王思宇终于下定决心,便微笑道:“叶阿姨,我以前曾经去过黄龙镇,到亚钢集团做过一段时间的调研,有件事情一直不太清楚,财务室的纵火案好像非常蹊跷,不知道您对那件事情了解多少”

    叶小蔓神色自若地道:“王主任,那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当时财务室里应该是没有人,我当时在采购部谈事情,得到消息回来的时候,火已经灭了,显堂生前从未提起那件事情,如果是他做的,我现在完全不必隐瞒你,因为毕竟再怎么说,人已经没了,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再遮掩,但事实上,对于那场火灾,我们也都很意外,请你务必相信我。”

    王思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微笑道:“叶阿姨,我相信你讲的都是事实,那兰樱的情况,对于她,您了解多少呢”

    叶小蔓歪着脑袋想了想,便点头道:“我和她到是见过几面,这个女人其实很好,并不是外面媒体所传的那样,她和显堂之间是清白的,显堂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吹嘘,所以惹出那么些事情来。”

    说到这,她的脸上一灰,神色黯然地低下头来,抬手理了下秀发,默然半晌,没有再说话。

    王思宇知道,她可能是想起妹妹的遭遇,心情受到了影响,赶忙低声道:“抱歉,叶阿姨,我不该提起这件事情。”

    叶小蕾摇摇头,柔声道:“没关系,其实兰樱的事情我知道一点,但因为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所以不太方便透露,还请王主任见谅。”

    王思宇知道时机还没有成熟,叶小蕾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还是有所保留的,他也不想勉强,便把话题扯到别处,两人聊了一会后,王思宇便起身告辞,林管教走进屋子,把叶小蕾带了出去。

    望着叶小蕾的背影,柳媚儿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双手紧紧抓着王思宇的胳膊,流出好多眼泪,王思宇和老胡告别后,便拥着她走出监狱大门,直到上了车,柳媚儿才止住眼泪,轻声道:“哥,你慢点开车。”

    王思宇嗯了一声,点点头,踩了脚油门,桑塔纳蹭地一下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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