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九十章 铁树开花第(2/2)页
味深长地看了卢金旺一眼,轻声道:“老卢,如果有一天,我和杜省长发生冲突,希望你能保持中立,至少,不要参与进来,咱们毕竟共事一场,还是有感情的。”
卢金旺沉默了,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半晌,才抬起头,苦笑着道:“有机会,你们应该一起坐坐的,把事情谈开,也就没什么了,其实,老杜这个人还是很好交往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察言观色,见王思宇没有反应,知道事不可为,就叹了口气,起身道:“事情闹到现在,许伯鸿起了很坏的作用,以一己之私,坏了大好局面,真是让人痛心。”
王思宇笑笑,把卢金旺送到门外,目送着他下了楼,才转头道:“小鲁,给纪委那边打电话,请孙书记过来一趟,有事情要商议。”
“好的,王书记。”鲁玉婷应了一声,又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将一盒精致的糕点递给王思宇,笑吟吟地道:“王书记,这是我男朋友送的,正宗的意大利点心,味道还不错,拿去尝尝吧。”
“好,那就尝尝。”王思宇点点头,接过糕点进了里屋,吃了几口,感觉味道怪怪的,不合口味,就丢到旁边,点了一颗烟,仰坐在皮椅上,皱眉思索起来。
卢金旺的劝告,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很显然,他与杜山父子之间,已经做了私仇,断然没有缓和的可能,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其中一人离开南粤了。
杜山是常务副省长,地位超然,又有省委书记赵胜达当后台,此时风头正劲,要想扳倒他,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必须仔细筹划,从长计议。
王思宇目前要做的,就是以卢金旺的调离为契机,彻底掌控住滨海的局面,把杜山的旧部,或收伏或换掉,彻底瓦解杜家帮在滨海的势力,改朝换代,旧貌换新颜。
想做到这点,也并不容易,首先就要解决市委副书记许伯鸿的问题,在王思宇的眼里,这个许伯鸿看似鲁莽激进,实则城府极深。
这次,许伯鸿充当了杜山的急先锋,利用沈楠楠的案子把水搅浑,败坏王思宇的名声,这样的阴险小人是决计不能留在身边的,否则,麻烦会层出不穷。
只是,按照原来的想法,他是想借助外力来解决这个人,可上次和杜峥铭发生正面冲突,已经撕破了脸皮,王思宇预感到,他和杜山之间的交锋,应该很快就会到来,因此,要提前下手,拔掉这颗钉子,免得被动。
在官场上,实力才是硬道理,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生,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许伯鸿这样高调地反对自己,无非是想向省里证明,他有能力,也有决心和自己抗衡。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进入省委赵书记的视线,成为接替卢金旺的热门人选,这个人必须打掉,打掉了他,不但对杜山还以颜色,也能让赵书记明白,自己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要拿下许伯鸿,还要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上次的打黑专项行动,就没有掌握到许伯鸿的违法犯罪证据。当然,这绝不能证明,许伯鸿身家清白,只能说明,他做事很小心,没有与黑恶势力沆瀣一气。
值得注意的是,许伯鸿的直系亲属当中,并没有人经商,但他的子女仍然在省城拥有多处豪宅,并且,他的夫人也办了加拿大的护照,在那里也有规模不小的农庄。
王思宇在纪委工作过相当长的时间,接触过各式腐败案件,办案经验还是相当丰富的,他让郑大钧调阅了信访办的举报材料,把所有涉及到许伯鸿的信件都找了出来,希望从中查到些蛛丝马迹。
其中有两条线索引起了王思宇的注意,一条是曾有人举报,许伯鸿的儿媳妇在担任紫鑫矿业副总经理期间,利用私人关系,帮助紫鑫矿业解决了环境污染问题,大量受到污染的水源,被排放到海里。
另一条线索是,有人举报紫鑫矿业隐瞒矿难事故,将一起死伤多人的尾矿坝坍塌事故积压下来,并且,紫鑫矿业的高级管理人员,勾结当地的区委领导,对于举报人进行打击报复。
这两条看似不经意的线索,让王思宇警惕起来,就打算把材料转到市纪委,让他们展开调查,但问题是,市纪委的孙书记也是杜家帮成员,在以前的工作中,唯卢金旺马首是瞻,对王思宇的指示,向来都是能拖就拖,阴奉阳违,很少有积极配合的时候。
这就让王思宇有些不放心了,就有心想和他聊聊,再争取一下,孙建斌若是实在争取不过来,就只有两个办法了,要么派出去学习,要么直接调整常委分工,让他靠边站,舍此之外,再无别法。
孙建斌来了之后,没过多久,就已经明白了王思宇的意图,心里就变得忐忑不安起来,老实说,他并非是有意掣肘市委书记,那是在自讨苦吃。
可让他调转枪口,对付杜家帮的成员,却是万万不能的,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顺着王书记的意图,解决了别人的问题,最终,他也会落得相同的下场。
即便不是兔死狐烹,那些下水的杜家帮成员,又怎么能够放过他
大家都在一起共事多年,手里难免会握着对方的一些把柄,真要到了摊牌的时候,有可能会搞到玉石俱焚,到时,就又是一场官场大地震了。
杜家帮不能垮,垮掉之后,没人能够安全着陆,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但要命的是,现在这架势,刀子已经放在脖子上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位市委书记,根本就没有给自己多少选择余地。
外出学习,这是官场上最常见的整人手段了,通常干部出去以后,山头就被人占领了,半年后再回来,很可能就没位置了,有些人甚至中间就犯了事儿,直接被带走审查。
这其中存在的风险,孙建斌心知肚明,沉默良久,他拿手搓了把脸,面带难色地道:“王书记,去中央党校的机会很难得,可纪委这边的工作更重要,我不想离开。”
王思宇的面容有些冷,拿起茶杯,淡淡地道:“建斌同志,你也知道纪委的工作重要,可这段时间,纪委又处理了多少案件呢好像并不多”
孙建斌叹了口气,轻声争辩道:“王书记,现在都在讲政治,顾大局,纪委这边若是真抓了大案子,恐怕会影响到滨海市的稳定,这也是和您的指示精神相背离的。”
王思宇把杯子重重地放下,皱眉道:“建斌同志,我印象当中,从没有给你们纪委拉后腿,反而是你们自己的工作有问题,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不妨实话实说,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您说的也有道理,但”孙建斌欲言又止,只觉得后背湿淋淋的,全是冷汗,他低头喝了半天的茶水,才摇头道:“王书记,反正我不想离开。”
王思宇险些气乐了,绕过办公桌,来到沙发边坐下,望着这位面色铁青的小老头,微笑道:“建斌同志,有什么话,尽管敞开了说,别吞吞吐吐的。”
孙建斌叹了口气,拿手蘸了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个许字,轻声道:“王书记,是要查他吧”
王思宇皱了下眉头,淡淡地道:“如果是,你查不查”
“查”孙建斌咬了下牙,一拍大腿,下定了决心,低声道:“不过,我有个请求,希望您能同意。”
王思宇微愕,点头道:“说吧。”
孙建斌阴沉着脸,讨价还价道:“我们只管查找证据,真正办案,由省纪委来进行,免得市纪委承担太多的压力。”
王思宇笑了,轻声道:“建斌,你这人干工作太油了,这样可不成。”
孙建斌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没办法,王书记,说句大实话,也不怕您生气,您在滨海干个一年半载,可能又要升迁了,我们这些本地人却是动不了的,到时候,人家会秋后算账的。”
王思宇摆摆手,微笑道:“建斌,不要有这个顾虑,如果真是因为处理腐败案件,遭到打击报复,你可以随时和我联系,我解决不了的,也会为你写材料,交到中南海。”
孙建斌底气足了些,轻声道:“那好,王书记,我保证在三个月内完成任务。”
“不行,太慢了。”王思宇摆摆手,起身回到办公桌后,拿了一叠材料交给孙建斌,又摸出一包大中华,拍到他的手里,冷冰冰地道:“一天一颗,这包烟吸完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办不下来,你打辞职报告好了”
几天后,党代会顺利结束,好消息也随之传来,京城市委书记于春雷在本次投票中,名次靠前,位列第八,如果不发生意外情况,明年的中央全会上,注定能成为政治局常委,分管中纪委的可能性极大。
其余几家也各有收获,吴系算是大丰收了,竟然有两人杀出重围,成功晋级,何系和唐家也都有斩获,包括新近崛起的北方派系,在党代会上也争得了极大的发言权,北方派系内某位大佬的投票排名竟达到第六位,爆出冷门,令人刮目相看。
而此次的党代会显示,陈系目前面临极大的危机,如果不能及时摆平派系内部的分歧,在明年的中央全会上,有可能全面失势,当然,他们也还有机会,党内一些立场偏左的高层领导,对于陈系还是极为支持的,甚至有元老建议增加政治局常委人数,由九人变成十一人。
省委书记赵胜达回到南粤后,召开了省委常委扩大会议,在会上传达了党代会的会议精神,在会议桌边,赵书记的情绪不高,这和他在本轮党代会上投票排名靠后有关,虽然第十四位的排名也不低了,但要进入党内权力序列的最高层,几乎是没有希望了。
会议从下午一点开到三点,在临近结束前,常务副省长杜山忽然把一份材料递了过去,赵胜达翻了几下,眉头就拧成了川字型,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王思宇一眼,随即摇头道:“按照会议程序办,不能搞突然袭击,这份材料先放放,以后再讨论吧。”
省长马千里探过头,很想去看材料内容,赵胜达却已然把材料收好,直接宣布散会,在经过王思宇身边时,他停下脚步,拿手拍了拍王思宇的后背,轻声道:“思宇同志,会后到我那边坐坐,有些事情要征求你的意见。”
“好的,赵书记。”王思宇点点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常务副省长的脸上,恰巧,杜山也在盯着他看,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足足对视了十几秒钟,杜山才皱眉站起,把椅子一摔,转身走了出去。
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很快就剩下老爷子周松林和王思宇两人,周松林笑了,目光温润地望着王思宇,轻声道:“既然已经出气了,为什么不把杜峥铭放出来”
王思宇微微一怔,收拾着桌上的材料,好奇地道:“老爷子,您这消息也够灵通的了,人在京城,连滨海发生的这点小事情也知道”
“小事情”周松林哼了一声,摇头道:“这件事情可闹得不小,在省城都已经传开了,你啊,真是胡闹,做事全然不顾后果,这样搞下去,和杜山就结仇了,要早做准备。”
王思宇笑了笑,起身道:“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滨海这边,已经到了必须破局的时候了,总不能在庙里供着个太上皇吧”
周松林望了下门口,没有说话,半晌,才含蓄地道:“小宇,晚上约马省长吃饭,你也参加吧。”
王思宇微微一笑,轻声道:“再加一个人吧,请林司令也参加,他在外地观摩演习,要晚上八点多钟,才能返回南都。”
周松林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是找到后台了。”
王思宇笑笑,走到周松林身边,压低声音道:“老爷子,我在南粤的后台,可只有您老一个,再没别人了。”
周松林却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啊,这样一来,却让谢家捡到便宜了,而且,会惊动赵书记,让我们成为重点关照对象。”
王思宇点点头,小声道:“抽时间,我和叶向真聊聊,他们志在地方,咱们志在中央,也并非不能合作,只是,需要有效沟通,打消彼此的戒心。”
“也好。”周松林夹起包,和王思宇并肩走了出去。
来到省委书记赵胜达的办公室,秘书把他让到沙发上,小声道:“王书记,请稍等,杜山省长在里面。”
王思宇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杜山,倒有些小家子气,像是故意在向自己示威,他拿起一张报纸,悠闲地看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杜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看着王思宇,不冷不热地道:“王思宇同志,那边几时移交司法机关啊我老伴还打算过去一趟,给峥铭送冬衣呢”
王思宇眼皮都没抬一下,摇头道:“不清楚,政法口的事情,让他们去处理好了,我不想干预,以权代法可不是好习惯。”
杜山冷笑了一下,轻蔑地道:“好个不能以权代法,那电视台记者的案子,又怎么说”
“那件案子不一样。”王思宇把报纸放下,皱眉道:“杜省长,滨海发生的案子,理应由滨海警方来处理,有问题吗”
“没有”杜山走到门口,停下脚步,不咸不淡地道:“王思宇同志,以后和老同志讲话时,请注意下你的语气。”
王思宇把报纸丢下,微笑道:“杜省长,我想请你注意,要把公事私事分清楚,不要混为一谈”
办公室里传来砰的一声响,随后是赵胜达愤怒的声音:“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把我这当成什么地方了”
秘书咋舌,忙走了过来,冲王思宇努努嘴,做了手势,苦笑着道:“王书记,请进吧,别让赵书记等得太久。”
王思宇笑笑,进了屋子,随手关上门,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点了一颗烟,皱眉吸着,不吭声,也没去瞧办公桌后,那位满脸威严的省委书记。
他心里有数,要不是有这位赵书记撑腰,杜山也不会接二连三地向自己挑衅,这里肯定有纵容甚至默许的成分。
赵胜达把手头的材料重重地丢下,拿起杯子,怒哼道:“不像话,真是不像话,这才出去几天,你们两人怎么把关系搞得这样僵,这要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王思宇淡淡一笑,神色自若地道:“赵书记,这可不怪我,事实上,我一直都遵照您订下的规矩行事,要不然”
“我知道。”赵胜达把手一摆,怫然不悦地打断他的话,又喝了口茶水,缓和了语气,叹息道:“老杜这个人脾气很大,沾火就着,就像水浒里的霹雳火秦明,不过,他毕竟是滨海的前任领导,你要对他给予起码的尊重。”
王思宇眉头一挑,冷笑着道:“赵书记,我一向认为,自己还是能够摆正位置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无原则地妥协。”
赵胜达笑了,放下杯子,意味深长地道:“思宇同志,你还年轻,不要锋芒毕露,那样很不好。”
“抱歉,赵书记,您的批评,我不能接受。”王思宇来了执拗脾气,低头吸着烟,皱紧眉头,思索着道:“事实上,到了滨海以后,若不是考虑稳定的大局,可能早就有所动作了。”
赵胜达是很担心他把话点明,就摆摆手,微笑道:“你啊,怎么说呢,只能说虎父无犬子了,性格也是太刚烈了些,这次在京城见了春雷书记,我们聊得很好,在很多方面,都有共识。”
王思宇拿手指了下脑壳,苦笑着道:“赵书记,您给我戴了金箍,杜省长再横加干涉,我这市委书记可就变成了受气的小媳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了。”
赵胜达微微皱眉,目光落在面前的材料上,沉吟道:“思宇同志,有些情况,我也是了解地,刚才还敲打了杜山同志,请他也要注意,不要说过头话,办过头事,为了能让你放开手脚,我也考虑了,打算对滨海的班子进行调整。”
王思宇侧过身子,故作不解地道:“赵书记,怎么个调整法”
“让卢金旺同志调到梅岭,担任市委书记,许伯鸿同志接替他的职务,你看,这样安排怎么样”赵胜达眯起眼睛,笑吟吟地望着王思宇,细心观察他的表现。
王思宇皱眉吸了口烟,微笑道:“赵书记,我支持省里的决定。”
赵胜达没有多想,以为王思宇已经痛快地答应下来,毕竟,在很多时候,他的意见,就代表着省委的决定,这其间并没什么不同。
暗自松了口气,赵胜达把身子向后一仰,开怀笑道:“那就好,思宇同志,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在重大问题上,还是能够和省里保持一致的,这就是讲政治的表现嘛”
王思宇笑了笑,轻声道:“金旺市长身上有很多优点,我是应该向他学习的,这个人讲正气,不整人,是位难得的好干部,原本,我也是想向省里推荐的。”
“是啊,金旺确实不错。”赵胜达拿起签字笔,在本子上写了几行字,又像是随意地问道:“王书记,听说,杜峥铭触犯法律,关在滨海了”
王思宇把半截烟头熄灭,丢进烟灰缸里,微笑道:“没想到,连您都知道了,这事儿闹得还真不小。”
赵胜达叹了口气,用签字笔敲着桌子,表情严肃地道:“我们很多高级干部,都在子女教育上吃了亏,刚才,我还警告过杜山同志,请他严加管束,不要让孩子毁了。”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只是普通的治安案件,应该用不了几天,就会释放。”
“那就好。”赵胜达点点头,欣慰地道“改天,我做东,邀请你们两人一起吃顿饭,有什么矛盾,及时化解,不要影响工作。”
王思宇摆摆手,淡淡地道:“不必了,赵书记,也没那么严重。”
这个话题说完,王思宇从公文包里取出材料,向赵胜达汇报了工作,直到下班之前,才离开这位省委书记的办公室。
走下楼梯时,却见艾蓉蓉站在一楼的大厅里,和两位省委办公厅的领导轻声交谈,她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面部经过精心修饰,显得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王思宇放慢脚步,用眼神打了招呼,和三人寒暄了几句,就微笑着离开,刚刚坐进小车,手机上就收到短信:“书记大人,别急着回滨海,晚上陪我出去吃饭。”
“不行,还要有应酬。”王思宇哑然失笑,回了短信,又追问了一句:“艾处,不是故意在这里等我吧”
“猜猜看”艾蓉蓉的短信充满了魅惑:“猜中了,有奖励”
“什么奖励”虽然明知道是在玩火,可王思宇还是忍不住继续这个游戏,从艾蓉蓉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影子,她们之间,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艾蓉蓉站在窗边,驻足望了良久,才轻吁了口气,发出短信:“想知道,就来银浦酒店找我,1106号房间,别弄错了。”
“好的。”王思宇深吸了一口气,心脏砰砰地狂跳起来,就像一尾被钓到半空的鱼,回了短信之后,他驾车离开省委大院,叹息道:“完了,完了,这次,可真要被她拿下了。”
下午五点半,五羊饭店的一间豪华包间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南都市市委副书记季黄潮夫妇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喝着茶水,与王思宇热情地交流着。
季黄潮今年四十三岁,要比妻子大上五岁,可单从外表上看,夫妇二人中,还是他显得年轻些,那张英武的国字脸上,透出军人独有的硬朗气质。
这位季副书记出身于普通工人家庭,高考落榜后,到部队当兵,因为长得阳光帅气,被当时在部队文工团工作的林文瑛看中,两人开始了极富浪漫色彩的爱情故事。
最开始,林司令员是强烈反对这桩婚事的,他看中的一位战友家的孩子,为了阻止两人接触,他设置了很多障碍,甚至把季黄潮调到条件最艰苦的地方,让两人长期无法见面。
但林文瑛的执着,是林司令员始料未及的,为了能够和季黄潮修成正果,她不惜用绝食抗争,还离开岗位,跑到山沟里,与季黄潮公然同居,在部队里引起轩然大波。
无奈之下,林司令员只好做出妥协,成全了两人的婚事,并把季黄潮送到军校培训,随后放到下面的连队里锻炼,打算重点培养,让季黄潮成为一名职业军人。
没想到,在一次例行训练当中,出了意外事故,导致两名新兵受伤,季黄潮不顾劝告,主动承担了责任,因此,受到严厉处分,提前告别部队,转业回到地方。
季黄潮退役后,就在岳父的关照下,到南都市政府工作,经过了十多年时间的打拼,成为了市委副书记,兼任纪委书记,也是南都市委班子中,年龄最轻的一位市委常委。
其实,按照原来的仕途规划,他是打算在南都一直干下去的,南都市现任的党政一把手,与他的关系都还不错,张市长也明确表态,他退下去前,会向省里打报告,推荐季黄潮接任。
但当岳父林劲松提起滨海的事情,并征求他的意见时,季黄潮还是动心了,南都市这边的状况虽好,不过,若说发展前景,似乎滨海市更佳。
原因显而易见,面前这位年轻的京城太子,是注定不会在滨海市干得太久的,也许,过个一年半载,就会升到省里,或者调往别处,滨海对于人家,不过是个跳板而已。
到了那时,作为滨海市的市长,就极有机会一步到位,季黄潮虽然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但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担任副职,对于市委书记这个位置的渴望,远比旁人更加迫切。
况且,林司令的年龄也大了,再干几年就要退下来,眼下这段时间,非常重要,如果不能发挥作用,把自己拱到一个有利的位置,将来人走茶凉,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因此,在和妻子商量过后,季黄潮同意了岳父的建议,又主动给王思宇打电话,约好时间见面,试图给对方一个良好的印象,林文瑛也陪在旁边,笑语如珠,把气氛调解得极好。
不得不说,季黄潮还是很有个人魅力的,他的自信与强势,给王思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聊得颇为投机,在很多方面,都能取得共识。
当然,这也是季黄潮努力的结果,在见王思宇之前,他还是做了一番调查工作的,谈话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反复揣摩,静心设计的。
喝了口茶水,季黄潮放下杯子,叹息道:“王书记,现在的很多问题,不是政策没到位,而是歪嘴和尚太多了,把经文往偏了念,就像上访工作,上面很重视,搞了一票否决,结果呢,居然又滋生了腐败现象,很多地方的信访干部,不是忙着解决群众反映的问题,而是跑到上级信访单位销号。”
王思宇微微一怔,双手摸着沙发扶手,皱眉道:“这还真不清楚,怎么个销号法”
季黄潮伸出手指晃了晃,轻声道:“大号一万到五万不等,中号大致五千,小号一千,造成一定负面影响的群体事件,费用还要翻着跟头往上涨,这笔钱大部分都从维稳经费里出。”
王思宇点了一颗烟,皱眉吸了起来,没有接话,维持社会稳定,自然是重中之重,但这里面也有人嗅到了腥味,伸手捞钱,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林文瑛在旁边见了,就向季黄潮使了个眼色,又泡了茶水,笑着道:“宇少,去年冬天见了霜儿一次,再以后就好久没联系了,她现在很忙,是吧”
“是啊,在执行任务,我们很久没联络了。”王思宇掸了掸烟灰,又看着季黄潮,轻声道:“老季,来到南粤后,感觉压力最大的,除了打工者的维权诉求外,还有就是本省人与外省人之间的矛盾了,这个问题,在很多发达地区多有,但南粤更典型些。”
“没错。”季黄潮笑了笑,轻声道:“这样的现象很普遍,很多乡镇,外来人口已经占了绝大多数,与本地人之间频繁发生矛盾,恶性冲突连年递增,我们这里的维稳压力确实很大。”
王思宇点点头,轻声道:“滨海还好些。”
林文瑛见缝插针,在旁边递话道:“宇少,听父亲提起,滨海市的卢市长要调走了,要不,让黄潮过去帮你吧,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人。”
王思宇笑了,点头道:“文瑛姐,我是希望黄潮兄过来帮忙,可还要看省里的意思。”
林文瑛抿嘴一笑,自信地道:“别的倒不担心,就怕你看不中哩。爸爸说了,只要您能同意,他会全力争取,说起来不怕您笑,黄潮工作这么多年,我们家老爷子,对他一直都不太放心”
季黄潮有些尴尬,就低头喝茶,笑着道:“哪有,文瑛,你说得太夸张了,爸爸对我的很多主张,还是很支持的,有些事情,急不得,要慢慢来。”
王思宇笑着点头,轻声道:“咱们尽力争取吧,到了南粤这边,感到工作压力很大,还希望你们两口子大力支持。”
“一定,一定。”季黄潮与妻子对视一眼,两人会意一笑,都觉得心情放松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第一关是过了。
又坐了半个钟头,在饭店门口分别,王思宇开车赶往周松林的住处,在半路上,就接到林司令员打来的电话,林劲松心情极好,笑着道:“怎么样,小宇,我那位姑爷还能入眼吧”
王思宇笑了笑,赶忙客气地道:“林司令,黄潮同志确实不错,很有领导水平,论能力,远在我之上,您这位乘龙快婿了不起,前途不可限量。”
林劲松听了,极为欣慰,爽朗地笑了起来:“客气话不多说,既然你看中了,晚上我就和马千里同志提一下,明天再去找赵书记,他欠过我人情,总是要还的。”
王思宇把目光投向窗外,望着南都市傍晚的景象,微笑道:“林司令,难度怕是不小,杜山这次是志在必得了,赵书记今天单独和我谈话,仍然没有转变观点,他还是倾向于许伯鸿。”
“那就常委会上见嘛,看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林劲松还是很有把握的,摆摆手,笑着道:“好了,小宇,我刚出来,可能会晚点回到南都,你们不要等我。”
“好的,林司令。”王思宇挂断电话,微微一笑,有林劲松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和周松林身上的压力会小很多,也有了回旋余地,不会因为敏感的人事问题,激怒省委书记赵胜达。
当然,等滨海那边的调查出了结果,许伯鸿被拿下后,真正的斗争就会开始,到了那个时候,赵胜达的态度,就会显得极为重要,若是他执意不肯约束杜山,省里的格局就会发生变化。
除了省长马千里外,还有两位省委大佬可以尽力争取,那就是省委组织部长叶向真和省纪委书记艾嘉兴,如果能借助倒杜行动,把几家的利益整合起来,南粤这盘棋就大有可为了。
想到这里,王思宇不禁有些兴奋,这就是人无压力轻飘飘了,在杜山的逼迫下,他竟然感觉到,眼前这盘棋愈发地清晰起来,若是能够拿下南粤,那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于系,都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到了周松林家里,把想法讲了出来,周老爷子却不赞同,只说他冒进,急于求成,现在时机未到,贸然行事,只会让形势变得更糟。
周松林做事向来谨慎,喜欢稳扎稳打,很少打没把握的仗,这次也一样,他的想法,是先把滨海的问题解决,省里暂时不动,免得招式走老,被众人出卖,成为赵书记重点打击的对象。
王思宇想了想,就笑着道:“也好,不过,就怕杜山不肯服输,率先挑起事端。”
周松林摆摆手,胸有成竹地道:“小宇,你小瞧杜山了,这人还是很有心计的,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冲动,若是你真把滨海突破了,他反而会小心起来,未必和你死磕到底。”
王思宇哑笑半晌,摇头道:“老爷子,你是没见杜峥铭的狼狈样子,我敢打赌,这对父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周松林点点头,面色凝重地道:“省里的情况,我比你清楚,这些人都是成了精的老油条,除非能看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否则,很难达成同盟,别人不说,谢家对于你的戒心,可能比对杜山还要大些。”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老爷子,我这里倒有一枚现成的棋子,用好了,也许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周松林微微皱眉,好奇地道:“谁”
“艾蓉蓉。”王思宇喝了口茶水,把玩着杯子,笑着解释道:“她找过我很多次了,合作的意愿比较强,也许,可以通过她来做谢家的工作,即便没有效果,能把艾嘉兴争取过来,也是好的。”
周松林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你啊,倒是很有女人缘,不过,这种事情,她哪里会插上手,别抱太大希望”
王思宇不想争辩,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老爷子,媛媛已经到京城了,你们见过面了”
周松林含笑点头,微笑道:“见过了,过些日子,梁桂芝也要去京城报道了,华西出来了不少干部,搞得文书记都在私下里发牢骚,说墙角都被你小子挖空了。”
王思宇却叹了口气,摇头道:“即便这样,还是感觉人不够用,关键的问题,在于能过廉洁关的干部太少了,用着不放心。”
周松林微微一笑,摩挲着头发道:“这次在京城和春雷书记见面,向他推荐了项中原,项书记还是极有头脑的,是位独当一面的人才。”
王思宇点点头,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轻声道:“文思远总说华西的格局小,我倒不这样认为,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华西干部走出来。”
“你啊,不要太自信,小心摔跟头。”周松林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摇曳的灯火,悠然道:“别被杜山干扰,你真正的对手,要在五年之后才会浮出水面,到那时,无论是输是赢,都会影响到上千名官员的政治命运。”
王思宇笑了笑,心情忽然变得很是沉重,他愈发觉得,随着地位的上升,肩头担负了更多的东西,已经变得输不起了,然而,谁又能拍胸脯保证,永远都是官场上的大赢家呢
晚上九点半钟,南粤省军区司令员林劲松才赶到酒店,进了包间,见其他三人正在闲聊,酒菜还没有摆上,就望着王思宇,含笑道:“小宇,都说过了,你们提前开席,不要等我。”
王思宇起身迎了过去,和他握了手,微笑道:“林司令员,这可不能怪我,是省长的意思。”
马千里也抬起头,笑眯眯地道:“你老兄不到场,我和老周怎么敢动筷子,怕你发火,再把桌子掀了。”
林劲松笑了,把外衣脱下,挂在衣架上,挽起袖口,走到桌边坐下,摆手道:“省长,过去的那点糗事,就不要再提了。”
王思宇微微一怔,好奇地道:“司令员,还真掀过桌子”
林劲松笑着点头,爽朗地笑道:“是啊,那时候,是冲动了点,多有得罪”
马千里做了手势,和周松林站了起来,坐到桌边,微笑道:“是地方和部队发生了点矛盾,老林那次是真气急了,在我这儿闹完还不算,还跑到省委那边,把赵书记骂了。”
周松林笑笑,也在旁边插话道:“我也听说过,确有此事,从那以后,林司令拒不参加常委会,赵书记三顾茅庐,才给请了回来。”
林劲松叹了口气,歪着脑袋,把嘴唇凑到王思宇的耳边,小声道:“一个分管文教的副省长,欺负了部队文工团的女演员,害得人家小姑娘险些割腕自杀,被我知道后,闹了两次,逼着搞下去了。”
王思宇微微皱眉,就在桌子下面伸出拇指,笑着道:“司令员,闹得好”
“当时在气头上,都想毙了他”林劲松笑了笑,拿手在王思宇的肩上拍了一下,以示亲密,马千里见状,皱了下眉头,随即微微点头,像是想通了什么。
服务员上了菜,马千里微笑道:“我和老周喝点红酒吧,在京城时都喝伤了,要休养一段时间,思宇同志,你陪林司令喝白酒,不过要注意,他是沙场老将,千杯不醉的。”
林劲松大笑,摆手道:“都来红的吧,上年纪了,可喝不过年轻人。”
“老林也会胆怯,这可是稀罕事儿”马千里似乎心情极好,又看了王思宇一眼,微笑道:“思宇同志,你到南粤也有段时间了,可还没有在一起吃过饭。”
王思宇点点头,笑着道:“一直都想单独请省长,就怕影响您休息。”
“这油嘴滑舌的,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半点诚意都没有。”马千里佯装生气,拿起杯子,往桌上一镦,转头望着周松林,半开玩笑地道:“老周,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傲气得很”
周松林笑笑,摆手道:“省长,别来怪我,这肯定是和他老子学的,跟我没半点关系,到了南粤之后,这小子也很少登我的门。”
林劲松拿湿毛巾擦了手,在旁边解围道:“可以理解,思宇同志忙嘛,这么年轻就做了滨海的一把手,身边还没有能帮上忙的人,肯定很辛苦,不容易啊。”
马千里听出弦外之音,故意问道:“怎么,滨海的干部顶不起来吗”
王思宇微微一笑,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近期,班子可能要做些调整,赵书记下午刚找到我,敲了边鼓。”
“噢”马千里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拿起红酒杯,和大家示意,众人都举起酒杯,叮地撞了一下,各自抿了一小口。
马千里放下杯子,饶有兴致地道:“继续说,这个边鼓是怎么个敲法”
王思宇笑笑,把玩着酒杯,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缓缓地道:“赵书记的意思,是让金旺同志到梅岭担任市委书记,许伯鸿同志接任市长。”
马千里转过头,轻声道:“老周,我事先没有得到消息,滨海班子调整的事情,胜达同志和你沟通过了吗”
周松林摇了摇头,放下筷子,悄声道:“还没有,在人事问题上,胜达同志还是很有主见的,很少事前吹风。”
马千里冷笑了一下,点头道:“是这样,总是拿些定好的东西到会上讨论,那还能讨论出什么名堂金旺同志调出去没什么,那个许伯鸿上来,就不太好了,不是摆明了拖后腿吗”
周松林点点头,附和道:“省长,这个问题上,杜山同志可能起到一些不好的作用,前些天,杜山的儿子到滨海捣乱,被抓起来了,现在还没放出来,就因为这事儿,迁怒到思宇同志身上了。”
林劲松也皱眉道:“那小子是叫杜峥铭吧什么省城四大公子,都打着老子的旗号,干了不少坏事,把南都市搞得乌烟瘴气的,马省长,你得管管,不能让他们乱搞。”
马千里拿手敲着桌子,淡淡地道:“小鬼好打,老鬼难缠,他们之所以肆无忌惮,是仗着后面有阎王爷撑腰”
此话一出,桌边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很清楚,马千里城府极深,说话习惯只讲半句,如今居然把话挑明了说,可见他与赵胜达、杜山之间的矛盾,也已经很深。
马千里喝了口红酒,摇着杯子,转头看了王思宇一眼,轻声道:“思宇同志,你是滨海的一把手,在人事问题上,省里应该充分考虑你的意见,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
王思宇微微一笑,谦逊地道:“省长,我服从省里的安排。”
“小滑头”马千里笑了,放下杯子,摇头道:“有什么想法,只管提,这里不是会场,讲话不会担责任。”
王思宇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微笑道:“那我就说说,金旺同志上去,我没意见,不过,许伯鸿同志的提拔,似乎应该再慎重些,有些问题,还在调查之中,现在不好说什么,但搞不好,省里也好,市里也好,都会很被动。”
马千里面容凝重,轻声道:“是经济问题吗”
王思宇放下筷子,抽出纸巾,含糊地道:“很有可能,纪委那边正在调查。”
“好”马千里点点头,与周松林交流了下眼神,就斩钉截铁地道:“思宇同志,在滨海的问题上,我和老周都是支持你的,我在这里表明态度,只要有腐败现象,无论涉及到任何人,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周松林笑了笑,也风轻云淡地道:“思宇同志,还不快感谢马省长,有了这把尚方宝剑,没人会再给你穿小鞋了。”
王思宇忙提起酒杯,起身敬酒,笑着道:“感谢省长支持,有了您做后盾,滨海的工作一定能搞好。”
马千里含笑碰了杯子,抿了一小口,就又微笑道:“思宇同志,我向你推荐一个搭档,仅供参考,南都市的季黄潮同志不错,工作经验丰富,思路清晰,考虑问题全面,协调能力也很强,很适合给你当副手。”
王思宇会意地一笑,点头道:“省长既然点将了,我没意见。”
林劲松却摆摆手,表情严肃地道:“我有意见,省长,我老林这次过来是喝酒的,可不是来跑官的。”
马千里眉头舒展开,拿手指着林劲松,微笑道:“老林,做你的姑爷,可真是不划算,黄潮同志去年就有提拔的机会,却硬是被你挡下来了,也不怕姑爷生气,给你闺女气受。”
林劲松把手一摆,笑着道:“他哪有这个胆子,这些年在我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桌边众人笑了起来,再次碰了杯子,就谈些轻松的话题,酒喝完后,林劲松提议去喝茶,马千里却谢绝了,只说有点累,要早点回去休息。
众人在门口握手道别,马千里特意把王思宇叫到旁边,单独聊了几句,嘱咐他不要有顾虑,胆子再大一点,遇到无法克服的难题,随时可以与他联系。
林劲松是今晚的赢家,也笑得合不拢嘴,握着王思宇的手摇了又摇,压低声音道:“小宇,黄潮过去后,如果有做错的地方,只管批评,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客气。”
王思宇也改了口,笑着道:“林叔,多亏你的帮忙,不然,在滨海怕是站不稳脚跟的。”
林劲松呵呵一笑,客气地道:“哪里的话,我年纪快到杠了,很快要下来了,以后,只怕黄潮还要跟着你干了,他要是有本事,跟得住,就是他的造化了;要是没本事,浪费了大好机会,也怨不得别人。”
王思宇见他为人豪爽,心直口快,也有些喜欢这位面冷心热的老者了,站在车边,寒暄了许久,才挥了挥手,目送着轿车离开。
把周松林送回家,陪着老爷子下了几盘棋,见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半,王思宇就起身告辞,周松林却拿了件礼盒,笑着道:“这是媛媛给你的,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王思宇微微一笑,把礼盒抱在怀里,轻声道:“老爷子,您放心好了,三年之内,保管抱上外孙。”
周松林明明极为开心,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嘴里却依然硬气:“少来,你们光说不练,最大的本事,也就拿嘴哄人了。”
“哪能呢,这次绝对是认真的”王思宇下了楼,坐进小车,打开礼盒,见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布娃娃,不禁莞尔。
也许,美人老师被老爷子缠得不耐烦,真有了那种心思,这个布娃娃,应该就是暗号吧
他抬腕看了下表,就掏出手机,给艾蓉蓉发了封短信:“艾处,太晚了,现在去拜访,不太方便吧”
很快,手机上响起滴滴两声,艾蓉蓉的短信回了过来:“没关系,我还没睡,在喝咖啡。”
“那好,我二十分钟之后到。”王思宇把手机放下,开车驶出大院,向约好的酒店驶去。
到了银浦酒店,乘坐电梯上了十一楼,王思宇站在1106号房间门口,轻轻叩响了房门,等了半晌,却没有人开门,里面静悄悄的,像是没人。
正奇怪间,一位面容娇好的值班经理走了过来,束手而立,礼貌地道:“王先生是吧客人有事先出去了,吩咐我给您开门,她要晚点过来。”
王思宇皱了下眉头,就点头道:“好,那我进去等。”
值班经理打开房间,泡了茶水,就面带笑容地走了出去,把房门虚掩上,王思宇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耐心地看了起来,半个小时后,也不见艾蓉蓉回来,发了短信,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声息。
“被放鸽子了。”王思宇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即醒悟,可能是艾蓉蓉在以这种方式,来捉弄自己,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把电视机关掉,脱了衣服,去浴室冲了澡。
回到房间后,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都有些睁不开,王思宇就关掉壁灯,躺在床上,还未拉好被子,无边的困意一阵阵地袭来,他翻了个身,双手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到了凌晨两点半钟,已是万籁俱寂之时,一个身材纤细苗条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她摘下墨镜,拿着房卡,走到1106房间,打开房门后,悄悄闪了进去,在床边脱下衣裙,就拉开被子,满脸羞涩地钻了进去。
清晨,王思宇从睡梦中醒来,翻了个身子,伸手在身边摸了摸,忽然坐了起来,望着空落落的大床,双手抱头,皱眉思索着,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凌乱而香艳的画面。
似乎,昨晚在睡熟之后,有个女人潜入房间,和自己发生了关系,只是,当时困得厉害,他根本无法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仿佛能感觉到,那女人身材极好,脸蛋也很漂亮。
床单雪白而整洁,房间各处也都井然有序,和昨晚睡觉前没有任何区别,不过,胸口的唇印和肩头的咬痕,准确无误地表明,脑海中那些疯狂的印象,都是真实发生的,绝非一场春梦。
“为什么会睡得那样死,难道茶水里有古怪”王思宇心里咚地一跳,像是嗅到了某种阴谋的气息,光着身子跳下床,来到茶几前,伸手摸起空空如也的茶壶,不禁叹了口气。
他到浴室转了一圈,冲了热水澡,裹上浴巾,回到床边躺下,摸出手机,拨了艾蓉蓉的号码,接通后,却不说话,很快,耳边传来无限娇慵的声音:“喂,亲爱的,怎么醒得这样早”
“亲爱的”王思宇闭上眼睛,仿佛又能感觉到,那女人在自己的身上,轻柔地摇曳着,乌发纷飞间,红唇抖出令人心悸的呻吟。
半晌,他轻吁了口气,迟疑着问道:“艾处,昨晚那人是你吗”
艾蓉蓉咯咯地笑了起来,翻过身子,咬着樱唇,用充满魅惑的嗓音道:“王书记,你希望是,还是希望不是”
王思宇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别耍花招,告诉我,昨晚那人究竟是谁”
“不知道。”艾蓉蓉摸着耳边的秀发,脸上闪过促狭的笑意,洋洋自得地道:“我只知道,有人咬了你几口,非常解恨”
“为什么”王思宇有些哭笑不得,斟酌着字句,缓缓地道:“艾处,我不介意和你那个,可为什么这样”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太过得意。”艾蓉蓉翻过身子,拿手摸着红扑扑的脸蛋,吃吃地笑道:“怎么,担心被人拍了照片”
王思宇摆摆手,笑着道:“那倒不是,我还是非常信任你的,你是个聪明女人,应该不会做傻事。”
“那可不见得”艾蓉蓉撇了下嘴,轻笑道:“我还真的拍了,要不要看看”
王思宇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看不看无所谓,千万别让那位看到。”
艾蓉蓉不说话了,表情也有些尴尬,羞恼地道:“用不着你提醒,别忘了,现在我可捏到你的短处了,以后,在我面前,规矩着点,不然,就是和整个谢家作对”
王思宇笑了,摇头道:“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艾蓉蓉拉起被子,抿嘴一笑,红着脸,小声地道:“征服你这样的男人,对我来说,很有成就感。”
王思宇有些无语,低声抗议道:“连迷药都用上了,还有什么成就感”
“就有”艾蓉蓉咬了一缕秀发,拿手摆弄着发梢,悄声道:“就是想看到你最虚弱的样子,昨晚上,还掴了你一掌,报了一箭之仇。”
王思宇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下屁股,摇头道:“没印象,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
“别说”艾蓉蓉失声地尖叫起来,把头缩进被子里,悄声哀求道:“好了,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咱俩谁都不要威胁对方。”
“ok”王思宇点点头,拿手揉着鼻梁,轻声道:“艾处,你在哪里”
“隔壁房间,但你别过来”艾蓉蓉钻出被子,倚在床头,手里抱着枕头,悻悻地道:“昨晚,我开了两个房间。”
王思宇抬腕看了下表,微笑着道:“时候不早了,一起下楼吃早点吧”
“不”艾蓉蓉重新躺了下去,轻笑道:“我现在还有些困,要补个懒觉,一直睡到下午。”
王思宇笑笑,轻声道:“应该验证一下,我对你的话,始终都有些怀疑。”
“你想怎么验证”艾蓉蓉忽然想到了什么,俏脸绯红,竖起柳眉,怒声道:“去死吧”
王思宇摆摆手,微笑道:“别这样,昨晚,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艾蓉蓉扑哧一笑,红着脸道:“想要什么补偿吗”
“煮杯咖啡吧,等我过去。”王思宇摸着手机下了床,走到墙边,拿手轻轻敲了敲,对面报以咚咚两声回应,艾蓉蓉却不说话,直接关掉了手机。
十几分钟后,王思宇穿戴整齐,走到旁边的房间门口,推开虚掩的房门,进了屋子,却见艾蓉蓉身穿一件素淡的绣花睡裙,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
王思宇走到旁边坐下,掏出香烟,点上一颗,把打火机丢下,微笑道:“艾处,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艾蓉蓉伸出白皙的右手,把香喷喷的咖啡递了过去,似笑非笑地道:“错了,王书记,你既然肯来,我就当是自愿了。”
王思宇手里夹着烟,目光瞟了过去,却见乌黑的秀发之下,那张漂亮的脸蛋,红晕未褪,愈发显得妩媚迷人,忍不住笑道:“艾处,你今天的气色真好。”
艾蓉蓉嗯了一声,拿手拂动着秀发,咯咯笑道:“还不错,昨晚偷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心情好,气色自然也不会差哪里去。”
王思宇淡淡一笑,轻声道:“就是嘴上厉害,真那么放得开,为什么要悄悄溜走”
艾蓉蓉不吭声了,半晌,才拿起咖啡,品了一小口,微笑道:“你啊,捅了大篓子,还有心情开玩笑”
王思宇微微皱眉,诧异地道:“什么篓子”
艾蓉蓉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轻声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居然打了杜山的儿子,这下可热闹了,依我看,你们两人之间的疙瘩,是真的解不开了。”
王思宇笑笑,跷起二郎腿,有些自嘲地道:“真没想到,这点小事,居然闹得尽人皆知。”
“小事”艾蓉蓉转过身子,蹙眉看着他,满脸不悦地道:“宇少,你若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早晚会吃大亏。”
王思宇掸了掸烟灰,笑着道:“艾处,这次找你,就是要谈件事情。”
“说吧。”艾蓉蓉伸了个懒腰,回到沙发边坐下,瞥了他一眼,娇慵地道:“私下场合,可以叫我蓉蓉。”
王思宇笑着点头,轻声道:“滨海市纪委正在调查一宗案件,大概二十天左右会出结果,到时,可能会把卷宗交到省纪委,请艾书记来处理。”
艾蓉蓉莞尔一笑,悄声道:“是调查许伯鸿吧”
王思宇点点头,竖起拇指,微笑道:“聪明,一猜就中,还真有从政的天分”
艾蓉蓉撇了下嘴,摇头道:“这个案子,我老爸可能不会接,要知道,没有省委赵书记的许可,擅自调查许伯鸿这样的重量级官员,老爸是要担责任的,他肯定会往后缩。”
王思宇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那就算了,只有交到中纪委了。”
艾蓉蓉咯咯地笑了起来,横了他一眼,眸光似水地道:“搞那么大的动静做什么,借助中央的势力,来解决南粤的问题,不怕招致赵书记的不满吗”
王思宇皱眉吸了几口烟,把半截烟头熄灭,丢进烟灰缸里,微笑道:“没办法,该来的总会来,滨海这颗毒瘤,早晚都要拔掉”
“算了,还是把卷宗交给我吧。”艾蓉蓉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语气轻柔却坚定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说服老爸的,你尽管放心。”
王思宇哑然失笑,转头望着她,轻声道:“蓉蓉,要是为难就算了,我可不想利用昨晚的事情,来要挟你”
艾蓉蓉白了他一眼,摆手道:“好了,正事儿说完了,快走吧,不想再见到你了。”
“等等。”王思宇伸出右手,微笑道:“照片,让我欣赏一下。”
艾蓉蓉拿起手机,拍在他的手里,蹙眉道:“不许删除,少了一张,咱俩就是仇人”
王思宇点点头,拿出手机,翻到照片里,看了十几张,不住地摇头,皱眉道:“你看,睡着了就是不一样,跟个木头似的,改天清醒时,再让你拍几张。”
“想得美,我会让你那么开心吗”艾蓉蓉一把抢过手机,丢在旁边,拿手掩了半边脸,小声道:“别传出去啊,要是听到有人在背后传闲话,我可和你没完”
王思宇笑了笑,轻声道:“不会的,放心好了,昨晚的事情,我会忘得一干二净。”
艾蓉蓉打了个哈欠,回到床边坐下,轻声道:“你走吧,我困了,还要再睡会”
“好”王思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艾蓉蓉走到门边,听着脚步声走远,才把房门轻轻推上,倚在门边,垂下头,黯然道:“艾蓉蓉啊,艾蓉蓉,你怕是天底下最傻的女人了。”
良久,她端了一杯咖啡,来到窗前,目送着王思宇钻进小车,缓缓离开,心情有些低落,唰地拉上窗帘,躺在床上,摸起手机,发了几条短信,就拉上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王思宇回到滨海,耐心地等待省城的消息,如果上面博弈的结果,是赵胜达取得了胜利,也就意味着,他再打出许伯鸿腐败的牌,就等于同时向杜山与赵胜达宣战,那样一来,今后的工作就会变得异常被动,甚至要做好离开南粤的准备了。
一周后,周松林打来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在他和马千里的联手抵制下,省委书记赵胜达再三考虑,终于做出妥协,同意由季黄潮接替卢金旺,到滨海来主持政府方面的工作。
而纪委那边的调查也很顺利,通过外围的秘密侦查,案情有了重大进展,如果顺着紫鑫矿业的线索继续深挖下去,相信很快就会取得突破,掌握到许伯鸿贪污腐化的证据。
似乎,胜利的天枰正在向自己一方倾斜,王思宇却没有掉以轻心,一直在等待着杜山的再度发难,他非常清楚,那位杜省长是位极难缠的人物,如今结下私仇,自然难以善罢甘休。
周三的下午,处理完公务,王思宇提前回到家里,去书房里练了会儿书法,就在廖景卿的招呼下,进了厨房,众人围坐在饭桌边用餐,瑶瑶兴致极好,讲着学校里的趣事,咯咯地笑个不停。
廖景卿给她夹了菜,刚想说话,忽然呕了一下,忙拿手捂了樱唇,惊慌失措地奔了出去。
饭桌边,柳媚儿愣住了,半晌,狠狠地瞪了王思宇一眼,把筷子重重地拍到桌上,赌气地跑回楼上,砰地一声摔上房门,很快,房间里响起嘤嘤的哭声。
瑶瑶往嘴里扒拉几口饭,就抬起头,望着呆若木鸡的王思宇,拿手拍着饭桌,小声地唱起了rap:“完了,完了,妈妈要生小孩子,这下可瞒不住了,鸡要飞,狗要跳,媚儿阿姨要上吊,看你怎么办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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