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丝连第(2/2)页
那已经不是她了。
    蛛丝正从她身上剥落,她也在剥落,下一刻宛如破茧而出的蝴蝶,呈现出一个新的人影。
    人影渐渐清晰,呈现杏黄色的襦裙,五彩的披帛,她倚着窗栏,云鬓摇晃,缓缓睁开眼。
    随着她的视线,骇人的蛛丝褪去,天地间唯有欢悦的人群,五彩的花灯,绚烂的烟花。
    夜空中有仙鹤飞舞,发出响亮的鸣叫。
    好一个普天同庆。
    她的嘴角浮现笑意,看向一旁的周景云。
    周景云身上的蛛丝也褪去了,端正而立。
    “看到花灯节,你猜我想什么?”她说。
    庄篱贴在镜子上,不仅能看清她的脸,声音似乎透过镜子也响在耳边,清亮幽静。
    周景云低下头,看着说话的人,神情有些怔怔,旋即不悦轻哼一声:“此乃大周盛世。”
    她笑了,声如摇铃,身形微微后仰:“不,我想的是,烟火易燃,要小心火烛。”
    周景云似乎愣住了。
    街上有男声朗朗传来。
    “娘娘,我等严守烟火,望风而动,绝不会让火灾扰民,请娘娘尽享节庆之欢。”
    庄篱看着沈青站在花车上,含笑抬手施礼。
    街边的民众则沉浸在天上飞舞的仙鹤带来的震惊中,大人孩子都发出欢呼。
    有一个妇人没有看仙鹤,而是看着窗边坐着的她,流泪挥手,跪地叩拜。
    庄篱的视线越过那妇人,看到在人群中女子背影,牵着虚幻的人影,举着罗刹面具,那么的开心,身形似乎变成了孩童,蹦蹦跳跳,越走越远,前方人影交错,有骑马的年轻将士,有挽着衣袖劳作的少女,有抬手捻须的慈祥男人,有草原,有山林,有起伏的山脉,有如闪电奔走的马匹——
    相比于盛大的烟花,普天同庆,那里更吸引人。
    耳边有轻轻的碎裂声,庄篱一惊,眼角的余光看到镜面泛起碎纹,宛如蛛丝。
    蛛丝!
    庄篱猛地向后退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无数蛛丝穿透镜子缠向她。
    镜子里的人们也不再看花灯,而是都扭转着头看向她。
    耳边响起小童的尖叫声。
    但这一次镜子没有碎裂,因为有蛛丝也飞向了小童,瞬间将他缠绕,裹住了嘴和眼。
    尖叫声被堵住,视线被遮挡,小童神情变得呆滞,蛛丝又变成了手,温柔地拍抚着他,要让他睡去。
    不能睡。
    真要睡了,上官月和她都醒不过来了。
    庄篱扑过去将小童抱住,用力撕扯蛛丝。
    “李余,快醒来!快醒来!”
    “李余,你阿娘不见了!”
    这句话让小童睁开眼,庄篱用力一推,将他推向地面,而自己则张开手,四处抓握。
    无数的蛛丝宛如被她拉住,拉向身上,她用力旋转,将所有的蛛丝裹在身上,只余下一颗头露在外边。
    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小童哇一声放声大哭。
    ……
    ……
    “公子——”
    耳边的喊声越来越大,伴着水泼下来。
    上官月猛地睁开眼,不待看清眼前,人就跌下来床,用力的在身上拍打。
    “蜘蛛,蜘蛛!”他喊道。
    蔡掌柜有些不知所措,要扶着他,也跟着往他身上看“公子怎么了?没有蜘蛛,没有蜘蛛。”
    上官月推开他,继续疯狂地拍打自己。
    看着公子从未有过的惊恐,发红的眼,蔡掌柜觉得腿发软,公子,这是疯了?
    他陡然想起先前的事,公子这样子——
    “公子,你做噩梦了吗?公子你别怕,醒了,醒了。”
    他扑过去,再次抓住上官月,用力勒住他,不让他挣脱。
    伴着一声声喊,再加上胳膊和身体被勒住的疼痛。
    疼痛。
    上官月慢慢平复下来,手还挣扎着想拍打着身子,但速度慢了下来。
    做梦?
    是梦啊。
    对,是梦,白篱说过,要他睡觉,需要他的梦境。
    他睡了,睡了就是做梦了。
    现在醒了,就不是在梦里了。
    他突然也想不起梦到了什么,只觉得很害怕,很害怕。
    似乎被什么缠上。
    似乎失去了什么。
    阿娘。
    他失去了阿娘。
    上官月拍打的手停下,慢慢抱住了膝头,感受着身子的颤抖。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
    他是个大人了。
    他什么都不怕。
    但恐惧从心底深处不断地涌上来,一层一层一浪一浪将他淹没。
    原来做梦这么可怕啊。
    白篱,她怎么样?
    她是不是也很害怕?
    …….
    …….
    四周变得安静。
    随着一层层蛛丝的缠绕,庄篱的头也被裹住了,彻底与外界隔绝。
    上官月应该醒了。
    一定会吓坏了吧。
    希望他别被吓疯。
    他不做梦是对的。
    梦境,就是这么可怕
    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什么。
    也没有人能真正控制梦境。
    因为没有人能控制自己想什么,不想什么。
    在梦境里,你的恐惧,你的欲望都不能掩盖遮挡。
    在梦境里,你的恐惧,你的欲望,能将你吞噬。
    庄篱感受着蛛丝一圈圈的缠绕,越来越紧,越来越密,天地间越来越安静。
    睡吧,睡着了,就不怕了。
    她手里还抓着蛛丝,但已经不再撕扯,眼也在慢慢地闭上。
    直到,突然,悬浮的身子猛地向下跌去,窒息让她无力的身子瞬间绷紧,她开始挣扎,手脚并用,用力挣扎,这是人面临死亡的本能。
    就在最后一口气消耗殆尽之前,她猛地睁开眼。
    水没过了她的头顶。
    真实的。
    流动的。
    刺骨的。
    她猛地跃起身,向上伸出手。
    有一双手伸过来,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拉起来。
    流水从耳边跌落,昏黄的灯光倾泻,夹杂着一声声呼唤。
    “阿篱,阿篱。”
    似乎觉得这个名字不够,声音一顿,紧接着再响起。
    “白篱,白篱!”
    庄篱抓住这双手,伴着哗啦的水声,趴在浴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抬起头,透过湿漉漉的头发,还在不断滴下的水,看着站在身前的周景云,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阿篱。”周景云握紧她的手,蹲下来,看着她的眼,再次唤。
    “是我。”庄篱说,声音沙哑,“我是,白篱。”
    周景云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真怕自己做的不对,真怕帮不上忙——
    “我拿毛巾——”他说,起身要向一边迈步。
    但被庄篱一把拉住。
    “世子。”她说,“我还要请你帮个忙。”
    周景云看着她:“你说。”
    庄篱抬着头,满脸都是水,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经历了什么痛苦,一双眼发红。
    “你要帮我。”她轻声说,“杀了庄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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