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玉人歌(三)第(2/2)页
他没有用手,而是拿起腰间的长刀,用刀鞘翻开郁仪的衣领,露出她白色的中衣领口。
没有解开她的衣物,而是隔着一层衣料来探查她是否夹带了东西。
周围人自发背过身去不看她,周行章的刀鞘从领口滑向她的腰腹,再转身至后背。
再到大腿、小腿和靴底。
郁的眼眸平静,好像此刻正在接受检查的并非是她的身体。
“得罪了。”周行章收回了刀鞘。
“这是为了洗脱我的清白,是我要谢你,不能算得罪。”郁仪如是道。
周行章表情漠然,没有接这句话,他挥了挥手,让人给张濯和苏郁仪留出一个口子让他们离去。
在郁仪走入宦海的第一日,她便已经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她是个女人,但并不想让朝廷为她一人破例,因为她不想被指摘说自己托大拿乔。所以她几乎要以一种更极端的方式,表达她是愿意遵循秩序的那个人,她没有因为自己是女人,而索要特权。
或许有一天,有越来越多的女人能够站在这朝堂上,她们便有勇气为所有女官员争取权力和更多的尊严。
她愿意等,也可以等,所以别人眼中的委屈,在她心里从来都不能算是委屈。
她有信心,所以能自洽。
走出晋安坊,成椿驾着马车正等在一箭之地开外。
张濯脚步沉沉,只觉得满天星斗、风中霜露都能将他压垮。
他站定脚步回头看向苏郁仪。
“上车吧。”他道。
于是郁仪就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昏暗的车厢里,张耀轻轻牵起郁仪的手,他说:“窈窈,我头痛。”
他好像真的很痛,不知是身体上的痛,还是精神上的痛。
害怕、担心、懊悔、绝望。
太多太多情绪涌动着包裹他。
像是一把割肉的刀,要将他切成几千片。
郁仪拍了拍自己的膝:“我帮你按一按,来。”
张濯真的蜷着身子,侧身躺在了郁仪的腿上。
郁仪摘了他的冠,任由他绸缎般的长发吹落在他身侧。
“张大人的头痛病,好像得了很久了。”她轻轻帮他按压着几处穴位,“得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不要落了什么病根。”
张濯垂着眼,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陷入了一片安静里,郁仪轻轻帮他揉着酸胀的额角:“休息一会,到了我叫你,好不好?”
车帘轻摇,马车外街上的灯笼照进了一缕光。
郁仪看向张濯时,纤细的睫毛下笼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不说话,和过去一样沉默,但仪好像觉察到了他的孤独。
“显清。”她疑惑又有些担心,“显清,你怎么了。”
张濯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头长发静静地落在他自己的肩上。
他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很淡。
张濯靠近她,他把下巴放在仪的肩膀上,二人离得很近。张濯轻声说:“有些话,我不能说。”
“一旦说出口,就变成了我对你的要求和束缚。”
“我害怕你答应我,又害怕你不答应。”
“可在我们如今这境遇里,不论你点头还是不点头,其实都是说不准的。”
“明天我们会在哪,在刽子手的刀下,还是在高高的庙堂上,谁也说不清楚。”
“可我心里,很难过。”他的声音和过去一样温柔低沉,又克制。
好像他眼中的破碎只不过是郁仪的错觉。
郁仪说:“你想说什么,不如就在今晚告诉我吧。我听过就忘了,好不好?”
她抬起手,回抱住张耀的背,温柔地拍了两下:“你把太多的事装在心里,却从来没有告诉我。”
耳边传来张耀的声音:“你难道不是吗?”
郁仪顿了顿,她说:“有些话,说了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张濯靠着她的肩,轻轻说:“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
就像郁仪不愿意告诉他,她独自一人走向孤独的复仇那样。
张濯也不能告诉她,他是将自己的人生道路重新走过了一次。
他偏过头去吻她,比起过去可以说是有些乱了章法。
张濯抬起手,一样拆了郁仪的发簪,他们两人的头发就在这马车上纠缠在一起。
“郁仪。”在这吻中,张濯叫她的名字,“明日我带你去骑马吧。”
郁仪被他吻得有些迷离,低低嗯了一声。
“不用很久,半天就好。”他的鼻尖与郁仪的鼻尖碰在一起,“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
他在和她商量,语气却又像是央求。
“明日周行章要审王以骋,后日就要拿着这份口供回禀太后,到那时就没空了。”
郁仪想,他们俩即便是要去做些自己的事,心思到底还要分一半到朝政上。
“好。”她答应他。
马车早已停下很久,郁仪匆匆拿起发簪将长发绾起。
张濯坐在马车消沉的光影里。
他的目光又太让人心疼。
“若在寻常人家,我现下要来写一份婚书,送到你的手上。然后纳吉、问名、请期......”张耀说完,又笑,“我知道你不是寻常的女子,也知道这样一份婚书会给你惹麻烦,所以不敢问不敢写。”
“但是窈窈,你愿不愿相信我。”他将一缕发轻轻别在郁仪耳后,“我心里只有你。”
郁仪的眼睛明亮清澈,她垂下眼:“我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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