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番外四第(2/2)页
他俯身在陈华耳旁,声音压得更低,“伴君如伴虎,圣上并非当真赏识于我,而是将我按在京中......”
    后话不言而喻,陈华顿时瞪大了眼,“这,这可能推拒?”
    他们杨家不求富贵,只求一个安稳,陈华心里已是再也经不起风浪了。
    杨歙摇头低道:“圣上前脚下令,我后脚若是辞官,便是在驳天子脸面,这安能可行?”
    “那杨家可如何是好啊?”陈华说着,又要落泪。
    杨歙将她抱住,摩挲着妻子的后背,怅然道:“公道自在人心,杨家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两口子直到后半夜才入睡。
    与他们一样的还有杨心仪,许是沉睡了太久,她今日醒来之后,身子虽说无力,却不曾觉得困倦。
    她躺在床榻上,不住地劝说自己莫要再想那噩梦。
    梦便是梦,是假的,做不得数。
    杨心仪迫自己合上眼,口中喃喃地背起礼记,可背着背着,她又将眼皮撩开,她记得在那噩梦中,似有人也勒令她跪在地上背礼记?
    那人是谁?
    杨心仪用力闭眼,摇头自语,“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要再想了......踏实睡觉便是......”
    杨心仪不知这般反复多少次,终是在天亮前沉沉睡去。
    静谧的小屋里,轻薄的纱帐微微晃动,高大的身影隔着那层薄纱借着幽兰月光朝她望去。
    他没有再朝她靠近,也没有掀开那床帐,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杨心仪。
    他动了动唇,并未出声。
    可床榻上的人还是忽然蹙了蹙眉,她哼哼了一声,抬起眼朝帐外看去。
    幽暗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不知是何处来的微风,让那纱帐在轻轻晃动。
    她怔了怔神,又合眼睡了过去。
    往后这段日子,晨起天一亮,卢太医便会来到梧悦居帮杨心仪施针,到了晚膳之后,他还是会再来一趟。
    为了方便太医随时过来诊治,晏翊被安排在了梧悦居附近的一处院子里。
    这还是他主动与杨歙提出的,杨歙除了感激,自是说不出旁的话来。
    杨心仪得知时,心头又是莫名一颤,但她已是学会在父母面前掩住情绪,毕竟在他们眼中,靖安王不是坏人,是那救杨家于水火的恩人。
    就连杨昭如今提及靖安王时,眼里都已看不出半分防备与警惕,而是一脸钦佩与艳羡。
    “你不知道,那靖安王只是看着有些阴沉可怖,实则他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乖戾。”
    几日过后,杨心仪已是能够自行坐起身来,可腿脚还是无力,下不得地。
    她听杨昭这般夸赞靖安王,便觉得心头发堵。
    见她垂着眼不说话,杨昭便继续与她道,这些时日他与安王一处时发生了何事。
    晨起天还未亮,晏翊便会起身在院中习武,头一日便差人去寻杨昭,想到父亲的叮嘱,杨昭便连忙起身来到了晏翊面前。
    “你也知道的,我何时会舞刀弄剑,光是匕首我挥动几下都会觉得手酸,更别提王爷给我的剑,我拎起来便会歪歪扭扭一直晃悠......”
    头一次时,杨昭会害怕,怕那靖安王训斥他,嫌他蠢笨无力,可那日的靖安王面色沉,却并未呵斥他,反而待他还极为耐心,反复提醒他该如何发力。
    “要用身上的力道,而非腕力。”杨心仪脱口而出。
    杨昭愣了一下,问她,“你如何知道的?”
    杨心仪也蓦地愣住,她眉心越整越深,最后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翻看到的。”
    杨昭没有在意,与她继续道:“卢太医说,你这身子月底前定能下地走路,父亲得知后,与母亲商议,待下月初九补办你的及笄礼,到时会直接将你认祖归宗。”
    知道杨心仪真实身份的人不多,不过那日一旦被认回族谱,哪怕不详细说明,旁人心里也会清楚,如杨家这样的事,其实不算稀奇,许多人家孩子生下来时若体弱多病,都会择这法子,男子会到弱冠在入族谱,女子便是过了及笄再入,所以无
    需过多解释,提前与族中长辈知会便是。
    “哦对了。”杨昭又想起一事,“圣上只给了父亲归乡三月的时间,算着也是要在年底便要启程往洛阳去,估摸咱们今年是要在京城过年了。”
    “这般仓促吗?”久不出声的杨心仪,终是抬起了眼问道。
    杨昭从前心中是有抱负的,可杨家经此一事,再议起洛阳,他也显得有些沉闷,“皇命难违啊......”
    兄妹俩齐齐地呼了口气,可很快,便又传来杨昭带着几分莫名兴奋的声音,“咱们杨家在京中的府宅,就与安王府相离不远,听说还是王爷亲自安排的。”
    “什么?”杨心仪再度惊诧,比得知翊亲自教杨昭习武时神情更是异样。
    杨昭道:“你莫要着急,王爷也是一番好心,有他安王府护着,想来咱们在京中做起事来也会顺利许多。”
    “靖安王的名声如何,你不是不清楚,若当真我们入了京城之后与他来往过密,让人误以为我们背靠王府,兴许更会惹出旁的事端。”
    杨心仪又急又忧。
    “且我始终觉得古怪,咱们杨家与安王何时这般熟络了,他?何这样尽心尽力地帮衬,难道你与父亲当真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这你又不知了。”杨昭朝她摇头,“靖安王读过父亲的书,他赏识父亲文采,这几日他晨起教我习武,午后便会亲自去那竹园,与父亲探究学问,有一次我从旁听他们二人论述,说来你未必相信,他们的许多观点简直如出一辙。
    杨心仪蓦地愣住了神。
    一个画面在她脑海中倏然蹦出。
    她跪在书案前,提笔正在写着什么,身后的发髻被人一把抽开,那墨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似乎还未来及反应,便被人大学用力按在了书案上,脸颊沾着还未干透的墨迹。
    那画面里,她脸是侧着压在书案上的,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身后之人的半边身影,却是看不清他的面容。
    杨心仪合上眼,逼自己去回忆那人身形与模样。
    可不管如何去想,皆只是能看到他阔的半边身影,与那十分结实强壮的一只手臂。
    他衣摆已是撩开,将她的墨发紧紧握在掌中。
    “心仪,你怎么了?”
    杨昭的声音猛然在耳旁响起。
    杨心仪恍然睁开了眼,脸颊从耳根不知何时已是红到烫手。
    “是起了高热吗?可要我将卢太医请来?”杨昭一面关切询问,一面抬手要在她额上试温。
    杨心仪慌忙朝后躲去,“不不不,不必,我......就是有些闷,你......你去忙的你,不必陪着我了......”
    杨昭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再追问,他站起身,正要离开前,又想起一事来,“待你的及笄礼后,父亲还要办场答谢宴。”
    “谢谁?”杨心仪顺口问出,不等杨昭回答就已是猜出了答案,“谢…………”
    “啧!”杨昭赶忙上前两步,朝她挤眼,“你怎能直呼王爷名讳呢?”
    杨心仪也不知怎地,方才一着急竟脱口而出了那靖安王的名讳。
    她也是心里惊了一下,连忙掩住了唇。
    杨昭再次提醒她道:“待你日后身体恢复了,父亲定是要带着你亲自去王爷面前谢恩的,你别管从前那些传闻,到时在王爷面前,定要恭恭敬敬,莫要失了礼数。”
    杨心仪未曾见过靖安王,可莫名那脑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宽阔身影。
    他未着衣衫,泡在温泉池中,用那阴沉的眼神幽幽地朝她望来。
    “杨心仪。”
    他冰冷的声音穿过面前氤氲水雾,沉哑地朝她出声。
    “过来。”
    杨心仪又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所幸杨昭已经离开,这小屋里只她一人。
    她拉起被子盖在那通红的脸颊上,又想将那人模样记起,又害怕自己记起。
    总归,她觉得哪里都透着古怪,尤其那靖安王最是古怪,偏她周围的人却是满口都在夸赞他。
    杨心仪在心中有了决断,不管那噩梦中人是可是安王,都与她无关,梦就是梦,做不得数。
    待那靖安王离开之后,日子照常过便是,反正他又不可能一辈子赖在杨家。
    即便到了洛阳,他不也得回那兖州的封地去。
    这般想着,杨心仪长出一口气,心里又再度踏实下来。
    却没曾想,三日后的一个午后,她好不容易可以下地走路,被母亲搀扶到了院中晒太阳,正是惬意之时,一个莫名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畜生。”
    惊惧与慌乱中,杨心仪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竟下意识朝着安王唤了这样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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