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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什锦锅子第(2/2)页
啊。而且刀剑无眼,要是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但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心里冒出来,便又消融在湘姐儿明亮的双眼里,她把这玉匕首举起来给沈渺看时,眼睛亮得像含着露珠的黑葡萄,她骄傲地说:“阿兄说得不对,飞将军说,即便生得胖,不会爬树都不要紧,他说我胆子大,当将军也很有天
    分。
    她不认得郗字,所以管都飞景叫飞将军。
    “飞将军还说,等九哥儿回来,我就能跟九哥儿习武了。”她掰着指头,把所有玩伴一个个数过,“刘豆花喜欢做豆腐,小?会背律法,阿兄读书很好,要考进士;狗儿说私塾先生说他资质不足,只怕考不上秀才,所以他日后要改当账房先生了。
    他们以前问:湘姐儿你呢时,我总答不上来。但现在
    湘姐儿紧紧地抓着那玉匕首,笑着张开手臂围着沈渺绕圈,果真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儿,“阿姊,我现在也能答得出来了,我以后要做大宋最厉害的女将军!”
    沈渺怔了怔,便笑了。
    她真是杞人忧天,那是湘姐儿的人生啊,她该为她高兴才是。
    苦也好,甜也罢,最紧要的是心甘情愿。
    所以之后,她便将这事儿丢开不想了。湘姐儿还小,此时她想做女将军想习武,不论将来如何都值得鼓励。她身为阿姊,不论湘姐儿长大后是否真的要远赴边关,她做她身后那个只要回望便一直在的家,便足够了。
    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总是会飞远的。
    她听过人说过,孩子的成长从开始便是一场离别,而第一个为他们送别的便是抚育他们长大的人。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悲伤,但好像也只有这样,长大的孩子才能去过那一份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人生。
    不论是为人父母还是身为长姐,都要好好放开手,像放风筝放到最后,捏着手里那最后一截线头,要松开手,遥望着她独自高飞。
    沈渺抚着麒麟的背毛,原先羞赧的思绪也被朦胧的雨带走了。
    年快过完了,九哥儿在陈州应该过得很热闹吧?谢氏族人众多,只怕初一拜年都要拜一整日,走到脚酸呢。
    当初来汴京的路上她也曾途径陈州,那是个古拙的老城,水磨青石板上坑坑洼洼,屋檐低低,有许多田地里种着菜条鲜嫩,色泽明亮的黄花菜。
    没有汴京热闹,但也算繁华之地。
    莫名的,她忽然又想起九哥儿了。之前忙得很,每日忙完便倒头就睡,心思也简单,如今不过一场雨,却勾起了她一丝怀念。
    “麒麟啊,你会想九哥儿么?”她把麒麟竖着抱起来,手托着它的前臂下头,与它亮晶晶的眼睛对视,声音低低,悄悄地问道,“这话可不敢与旁人说,倒是能问问你。’
    谁知它忽而伸长脖子,耳朵抖一抖,鼻头又动了动,随即便扭身一挣扎,喵喵喵地跑出去了。
    “?,麒麟,不能出去。”
    沈渺忙站起来,追去铺子外,脚步却又慢慢顿住了。
    麒麟没有跑远,它喵喵喵地扒拉着门前一匹枣红大马的马腿,试图从马腿上爬上去。骑马的人利落地翻身下马,稳稳地落在地上,先把猫捞进臂弯里,才仰起脸来对沈渺微笑。
    沈渺有些呆住了。
    谢祁一人一骑,像是从朦胧的雨中变出来的。
    可是细细看便知晓,风帽之下,他白皙的脸上了一层薄薄的风沙,发髻乱了,细碎的发丝被雨水润湿,黑软地落在耳畔,连手脸都冻得发红。
    他身边连砚书都没带,不,或许砚书与周大等人都还在后头。
    只有他是快马兼程,不顾风雨赶回来的。
    沈渺提起裙子想上前来,谢祁却单手抱住猫已迎了上来,他将她挡在了屋檐之内,垂下还沾着雨珠的眼睫:“别淋着雨了。”
    分明是又冷又潮湿的天,她心中却似燃着什么,她微微仰脸看他,细细地看他,他睫上的雨珠被天光折射,又慢慢浸湿了睫毛,那睫毛一簇簇拧在一起,显得眼眸更加黑白分明,连目光都湿漉漉的。
    “这么急做什么?”沈渺终是先移开了视线,声音轻轻的,没头没脑地问了这句话。
    可是谢祁却听懂了,他只是依旧这样望着她,没说什么。
    年前与沈娘子道别时,他并没有与娘子说过归期,但过完年后,他明面上瞧不出什么,心里却隐隐急躁着,像坐在热锅上,做什么都没心思。
    在陈州,望着大雪满庭院,他坐在廊子下,却想到沈家的小院。桂树的枝桠应当会被积雪压弯吧?麒麟与雷霆一定又依偎在被炉的炭火中睡去了,湘姐儿堆的雪人他总认不出是什么动物......他将沈家的人与物都想了一遍,唯独放在心上的人不
    敢多想。
    此
    否则,他怕他忍不住想见到她。
    可忍了又忍,日升月落,还是忍不住了。
    一开始乘车出了陈州城门,他怀疑起了周大赶车的手法是否退了步,怎会赶得如此之慢?之后他便干脆自己骑马先行,让他们慢慢晃悠着来,不必着急追他。可即便是疾驰在马背上,他仍在盼望身下的马能长出八条腿来,跑得快一些,再快一
    离汴京城越近,他心便跳得越厉害。
    终于停在沈记汤饼铺前头,见到了沈娘子,这一身的焦躁不安,恍惚无趣便在与沈娘子目光相触的那一瞬烟消云散了。连冻麻的手脚都渐渐回暖,好似有滚烫的血流过了每一寸肌肤。是啊,他的身子比他的心更为坦诚。
    下了马,风捎来了雨水和沈娘子身上食物的气息。
    他好似还闻到老姜淡淡的辛味,沈娘子方才一定在切姜。
    谢祁忍不住一弯眼睛。
    两人在门前面对面杵着吹风片刻了,沈渺受不住了,胡乱伸手将谢祁浑身的水汽都拍了拍,一招手:“快进来暖暖吧,你真是的......这身上都湿完了,可带衣裳了吗?”
    谢祁顺从地跟上,老实道:“衣裳都在后头,只怕要明日才到了。不过西巷宅子里还有几身,我回去拿。”
    沈渺深吸了一口气:“你若是不介意,我让唐二去取吧?穿着湿衣裳淋了雨再吹了风,别着凉了。你先进屋烤火,别走动了。”
    谢
    祁自然说好,飞快掏出钥匙来。
    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雨天天黑得快,天光昏昏然,谢祁不一会儿换上干爽衣裳,被沈渺摁在被炉里,暖洋洋地置身在了到处都是沈娘子的气息与痕迹的沈家小院。
    他抱着热乎乎像个小胖手炉的麒麟,扭身去看正举着长竹竿点灯笼的沈娘子,又忍不住出声道:“我来挂吧。”
    沈渺扭头抬手制止:“不许动,你就坐着。”
    谢祁刚抬起的臀又只好坐了回去。
    沈家小院的灯火渐渐亮起了,他的心也彻底安定了。
    安定下来后,饥饿也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
    他两日没好好吃饭了,正巧灶房里传来骨汤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
    谢祁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嘟了一声。
    他赶紧捂住腹部。
    没想到还被耳尖的沈渺听见了,她笑着放下竹竿,又去点另一盏灯,回头道:“今晚吃什锦锅子,已经好了,一会儿我去端出来。”
    好生丢脸啊。谢祁脸泛红,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了,却还是强装镇定地点头应了:“多谢了。”
    当沈渺点亮前廊下的灯笼,他才壮着胆子又看过去。
    她穿着带风毛的绯红色长褙子,领口雪白的兔毛找着她线条柔和的下颌,她正踮起脚将灯点上,仰起头时微微露出一小截细长的脖颈。灯笼被沈娘子举过头顶了,灯烛摇曳的光将她笼罩。
    她浸在暖光的烛光里。
    谢祁目光随着那烛光渐渐上移,慢慢地落在了她发间的簪子上。
    白玉流云,隐于她发间。
    谢祁垂下眼眸笑了。
    沈渺挂好灯笼,拍拍手跳下来,没留意到谢祁那小媳妇般恨不得低头拧手帕的神色,径直进了灶房将砂锅端了出来。
    这样湿冷寒冷的冬日,正该吃什锦锅子。猪骨汤加鸡架子做鲜汤锅底,往里头放炸丸子,炸豆腐、菌菇、白菘、腐竹、白萝卜、木耳、夹板肉、鹌鹑蛋焖煮十分钟便能吃了,汤味极鲜。
    里头最需要讲一讲的便是那炸丸子。
    在捣成肉糜的猪肉里加入葱姜水、鸡蛋、姜末、淀粉、五香粉等调料搅打上劲,锅里油约莫八成热时便下丸子炸,炸得金黄中微微带着点虎皮般的焦褐色便能捞出了,单吃沾酱也好,放进锅子里浸满汤汁吃也好,都格外美味。
    撒上葱花,连砂锅一并端出来放在被炉桌子上暖着吃。
    小雨在檐下点滴,?子里热气氤氲。
    谢祁自己还没吃,便先捞了一颗鹌鹑蛋,细心地吹凉掰开,才喂给麒麟吃。
    麒麟趴在他膝盖上,就着他手掌心,伸出舌头来卷进嘴里,吃得一边呼噜一边喵呜,吃个蛋吃得忙得很。
    雷霆和追风也有他们的热汤热饭,沈渺特意给他们煮了一块带肉的骨头,没有放盐,两条狗也吃得吧唧吧唧。
    福兴热了屠苏酒来,每人分了一碗。正月里要喝屠苏酒,是从唐朝便传下来的习俗,听闻是孙思邈先生酿造,能防范伤寒。
    对门的顾屠苏便是因在正月里出生,家里又是酿酒的,而得了这名儿。
    阿桃把谢祁的劳斯莱马牵进了驴棚里,与沈十一郎并肩栓在一起。沈家也没有马厩,不与十一郎一起,它在外头要淋雨,更容易生病。
    “委屈你了,先和十一郎凑合凑合吧。”阿桃拍了拍那马儿的背,也回来吃锅子了。
    劳斯莱马低着头进了驴棚,直起脖子时,那马脑门便顶在了棚顶上,它又只好憋屈地低下头来。
    侧过脑袋,它看见了驴戴着驴帽,还围着领巾,正旁若无马地嚼着麦秸杆,对粗粝的干草也十分享受的模样。
    马儿无语且嫌弃地打了个喷鼻。
    沈渺给谢祁又盛了碗热汤,挟了一大碗冒尖的菜和丸子,还与他说起郗将军和湘姐儿的缘分。
    谢祁红着耳廓道了谢,他方才接过碗时指尖似有似无地擦过了沈娘子的手指,此时正心头乱跳呢,听见沈渺说起都飞景还愣了愣:“我舅舅?”
    “还夸湘姐儿厉害,让湘姐儿跟我好好学郗家棍法?”他又低头看了眼身畔坐着的湘姐儿,湘姐儿也仰脸对他咧嘴一笑。
    怪不得呢,他说怎么湘姐儿今日这般主动坐在了他身边。原来是因为这个。
    湘姐儿拉了拉他衣角:“九哥儿愿意教我吗?”
    谢祁默默琢磨了会,坚定点头:“既然舅舅说了,湘姐儿也愿意学,我自然要用心教。”
    湘姐儿欢呼了一声,还大方地给谢夹了一筷子炸丸子:“九哥儿你真好你多吃些,阿姊炸的丸子可香了。”
    沈渺被逗笑,佯装骂道:“看这小鬼灵精,这就开始拍马屁了。”
    谢祁也笑。
    他心里也美滋滋的:那他岂不是日日都有正当缘由来沈娘子家了?太好了,他再也不必每日绞尽脑汁寻些借针头线脑的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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