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春第(2/2)页
周茉又说:“呼伦贝尔真大,这样开了几天,还是在一个市里,我以为额尔古纳很远,但从鄂温克旗出发,开车才两个小时就能抵达。”
幸好她打开查了,否则,认知的局限让她望而却步。
原来,人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这段距离是远是近呢?
想到这,周茉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眼望东,他说:“但从博克图去额尔古纳,要九个小时。”
周茉脸上的笑僵住了。
楼望东轻扯了下唇,添油加醋:“翻山越岭。”
“那......那我又不住在博克图,等我回到鄂温克旗,从那里出发就是两个小时的距离。”
楼望东在这时提醒她:“你不是说开春就要走吗?也没几天了,还又回鄂温克再出发?”
周茉心里一下蔓出酸草,在牙里咬着,连着嗓子眼也酸了起来。
时间上她不被允许和楼望东加深感情,地理上,她与他距离十万八千里,立场上,她要利用他找到被告人的资产进行查封。
就像窗外掠过的一座座山头,结结实实地拦在她的面前。
可人心就是这样,它不受理智控制,它完全听从于情感。
而且楼望东说:“其实开九个小时也不久,很快就到了。”
周茉一听,心跳先于理智说了出口:“我可以帮你开车!”
楼望东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就你那车速,我什么时候能到家吃上肉?"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前两天不也开车追上你了吗?”
周茉话一落,车厢内陷入能听见呼吸声的寂静里,她脑中有根弦微微拉紧,然后轻轻一绷??
他知道她开车慢,如果他不降车速,她怎么可能追得上。
所幸天色渐渐暗下,在没有开灯的车厢里,她的眼睛转向他,应该不会太明显吧......
“31号就是上巳节,农历三月初三,开春了。
周茉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说:“等见到乌沙,事情结束后,你们那儿的河水应该解冻,变春水了吧?”
楼望东淡声道:“没见到就不能去么?我说过不要轻易许愿。”
人最忌讳说“等到什么时候”这种话。
但周茉说:“我许愿想喝奶茶,你不也给我买了么?所以这次,也能实现的吧?”
你也能帮我实现的吧?
楼望东忽然问她:“所以你更想跟我去额尔古纳,还只是想让我帮你达到目的?”
男人长嘴,还是一张没有受过委屈的嘴,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都没考虑周茉该怎么回答。
周茉的手又去扒拉塑料袋了,沙沙作响,像她紊乱的心思。
男人凌厉的侧颜在黄昏的光里镀着金色,长长的睫毛像蛾翅一样,可周茉有些怕他真的发火。
他的力气是随手就能掰开大苹果的程度,要是再捏她那一下,想到这,她不自觉摸了摸手腕。
“你不是说我马上就要走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呢?”
楼望东在她轻盈的声线落下时,双掌蓦地握紧着方向盘,轮胎在飞速的转动中碾过飞沙雪砾,这样深的山林里,没多少人会途径,偏巧她像抓住风筝线一样,非要抓住他。
通黑的车身就这样驶入黄昏与黑夜交界的地平线上,没有回头。
抵达博克图的时候,周茉在黑夜中看到经过的一座巨型建筑物,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地标?”
她透过车窗往上望,地图显示,这座城市位于大兴安岭中部,风雪常年吹蚀,比其他城市都要冷上几分,而面前这座巨型黑铁仿佛从冰河世纪走来,浑身浓烈着无法穿透的寒气,它是个巨型圆盘,四周伫立的墙面宛若立剑值守的神卫,又因为
接近俄罗斯地块,透出一股无法解释的末世冲突感。
鹤唳风声在圆盘中央经年不息地吹拂,而楼望东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这是机场转盘,博克图和河源不同,后者以林业振兴,而博克图因为地理位置中心,所以在九零年左右兴建了横穿大兴安岭的铁路,抬头往前看??"
这时车灯朝远方一打,一条巨龙钢筋锁骨般的铁轨,向黑暗无尽地延伸而去。
令她心中陡然惊憾,喃喃道:“这是什么铁路?”
“中东铁路。”
它始建于九零年代,难怪给周茉一种跨世纪的巍峨感,当时的俄罗斯,还叫苏联。
“现在还有运营吗?”
“嗯,只是随着林场禁伐,人口流失,这里再也没有发展,很多东西都停留在千禧年前。”
周茉在楼望东平淡的口述里看着掠过的窗景,街道的灯光稀少,仿佛一座再也没醒过来的睡城。
最后车身停留在一座建筑风格颇苏式的古堡前,门宇两端尖顶耸起,在夜里庄严高大。
周茉惊讶地朝楼望东看去:“这是我们今晚住的地方吗?”
“不是。”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楼望东站在车门前,双手套着黑色皮手套,周茉的目光不由落去时,他转而伸出一只手捋了捋她脖子上的围巾,将她半张脸盖得更多了。
手套划过她吹起的发丝,男人嗓音沉静道:“见乌沙。”
周茉眼瞳微微一颤。
冷风凛冽地呼啸时,那道铁门缓缓打开,有人套着厚重的大衣在风雪里迎来。
她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圆眼高鼻子的年轻男人,对楼望东嚷了声:“东哥,可算来了,我跟乌沙等你一天了!”
周茉的心脏如那巨大的机场转盘,转动出飓风。
她深吸着气跟随楼望东走进了铁门。
仿佛凝固在八十年代的装潢于周茉的视线里冲击,老式灯泡在从前应该更明亮,周茉站到楼望东身后抬头,看见正朝大门的黄墙上挂了个牌子,白底黑字写着「宪兵队旧址」。
“东哥,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楼望东此时走到摆了热菜的折叠桌前,拍了拍刚才接他们的那个年轻人的后背,说:“她叫茉莉。”
茉莉,很三教九流,又很清纯的名字。
“嗨,茉莉,我叫昔渠,东哥的兄弟。”
说着,那人顺手给楼望东递了支烟,朝里头喊:“乌沙,别做你那手抓饭了,人都到了,还没弄明白呢!”
楼望东抬手婉拒面前这支烟,还淡落了句:“吃饭了,抽什么。”
说着,手垂在身侧,朝周茉招了招,她自然走过去,就见他带着她往里走,周茉一颗心随着脚下踩出的声响而震动,直到他打亮过道的灯,半挑眉,说:“洗手间。”
周茉愣了片刻,脸一红,往里进去了。
“那个,你能走远一点吗?”
周茉隔着门朝外说,屏息一瞬,听到往外走的脚步声。
她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季闻洲给她的警讯电话。
等周茉走回空旷的大堂,一锅袅娜升起的热雾盘桓在灯柱中央,一头栗色小卷毛的昔渠“呀”了声:“乌沙,我去叫东哥进来吃饭,你别紧张了,丑家婆终要见媳妇。”
他的谚语没说对,但用对了。
周茉顺着他的视线往透光的门洞望去,一个穿着棕色坎肩马甲的男人双手端着热锅出来,白衬衫从衣领口反出,梳了个油头,正式而文雅,朝周茉微笑道:“过来吃饭,茉莉小姐。”
周茉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心里微微叹了声,可惜了。
“昔渠,我去叫他,你坐着吧,辛苦一天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软,昔渠朝她挤眉弄眼:“茉莉跟我东哥是?”
乌沙朝他摆了摆手,干净英俊的面庞笑道:“别瞎打听,一会望东不高兴了。
“啧,你倒是对他谨言慎行哈。”
乌沙说:“一个成年强壮的鄂温克族男人,身边都有女人。你没有,就是还不够强壮,赶紧吃多点。”
周茉踩着他们的笑声往外走,风霜从门缝中挤入,又被她阖上的铁门隔绝在外,没有灯的雪地上,她一抬头,就看到楼望东双手环胸,倚在高大的车身旁。
周茉目光往他的皮手套看去:“不进去跟朋友叙叙旧吗?”
为什么下车要戴手套,是没打算在里面逗留吗?
她的目光带着试探地转向他,又因为夜风太寒,让她不自觉雾出了水。
他的长睫似乎凝了点寒意,让她倏忽觉得生出了距离感,男人的话呵出了白雾:“听他跟我解释,当初怎么利用我偷卖木头的事么?”
周茉眼瞳在夜里如涟漪颤了颤。
恍惚间,想起在阿尔山下,招待过他们的留克说曾经有一群人进山违法砍伐,还留了乌沙的名头。
周茉张了张唇:“他......怎么这样,你说过他是你很好的朋友………………”
“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
男人狭长的眼睫微侧,朝周茉望了过来,他的视线是那样的深,一路深深地抵达她的身体里。
周茉不受控地发抖,突然,远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她心脏骤然一室,下意识退后半步时,手腕猛地被道大学紧紧握住。
楼望东知道周茉动机不纯,还是带她上路了,就像知道乌沙犯罪还当作是兄弟,但不代表他包容。
皮手套的冰冷将她冻得打?,没有肌肉的热度,也没有他掌纹的粗糙感,只是一个捆住她的硬壳,不近人情。
男人的眼瞳死死盯着她,说出的话却如一扇雪花般轻,没有温度:“你也这样利用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穿,只是冷眼旁观,在事情收尾时算这笔账。
周茉呼吸急促地吐出白雾:“不一样,他利用你是做坏事,我这是......正确的事……………”
耳边警笛更加响亮,而他的眼里浮着讽刺的笑:“茉莉小姐,结果都是骗了我。”
周茉有一?那被他的情绪所震动,过去那个十岁小男孩仿佛就站在她的面前,被领着走进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房子,试图融入这个世俗,而终于有一个叫乌沙的男孩站起来迎接,却在十多年后,背刺了他。
“如果......如果当年你掀开的是我的家门,我也会站起来迎接你,牵你的手,并且说我们做朋友吧。”
周茉被冻得鼻尖发酸,说出来的声调婉转含着水涩,那手套原来是惩罚她的道具,她可怜地仰头看他:“楼望东,你能不能轻一点…………疼了......啊......”
忽然,男人力道愈猛地将她扯到面前,抵至车窗边,他压了过来,寒风压向了他。
周茉忍不住吸着鼻子,眼眶一下泛起了水,他说:“敢用手铐锁人,叫警车过来的茉莉小姐,这时候怕疼了?”
她看着他绷紧的下颚,立体的五官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她哽咽地说:“请相信我......我是真心和你交朋友的......不是利用......”
男人不屑地笑了声,左肩也被他压住了,他瞳仁里都是隐忍的黑潮在翻涌,将她吞噬:“茉莉小姐,我不信口头的虚言。”
警车的鸣笛自车身后震耳欲聋地响起,他们躲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周茉没有被禁锢的另一道手扯下他的衣襟,在他瞳仁深凝的刹那,仰起脖颈朝他薄冷的嘴唇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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