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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第(1/2)页
赵元桢半夜来到祠堂跪下。
    他看着上面的牌位,他的娘亲冷冰冰地在上面摆了十五年。
    很小很小几乎都记不得了,可他闭上眼时,好像仍然能感受到娘亲的怀抱。
    娘亲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就是怀上赵元白之时。
    小手小脚的赵元桢跑过去,问娘亲为什么哭。
    娘亲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丫鬟说里面是他的弟弟,他又要有一个弟弟了,他的亲人越来越多,陪他玩的兄弟姐妹会越来越多的。
    可娘亲总是落泪。
    无知无觉地就开始往下掉泪珠。
    他用手掌接住,说他不渴,不喝,奶水不要喝了,泪水也不喝。
    他院子里的小草不渴,开出的小花也不要阿娘的眼泪。
    阿娘别难过。
    娘亲抚着肚子,突然脸上出现一股决绝来。
    她站起来,似乎要把自己摔下。
    丫鬟赶紧扶住了她:“夫人小心,月份渐渐大了,静养为好。”
    娘亲推开丫鬟。
    小小的赵元桢突然抱住阿娘的腿,摇摇头:“阿娘,我们去床上躺躺好不好。”
    他害怕。
    阿娘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弟弟。
    他看出来了。
    他谁都不敢说。
    柳栖砚看着自己低低矮矮的孩子,还没有板凳高。
    她笑:“小桢,你先去好不好,阿娘等会儿就来,阿娘等会儿给你讲故事听。”
    “不,”他摇头,“不要,阿娘现在就和小桢去,去床上躺躺,睡觉,困了,小桢困了。”
    柳栖砚笑意变得凄凉:“我叫你去呀,别在我跟前晃,你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娘亲。”
    “还有你弟弟,你去看你弟弟,叫他别哭了,老是哭,阿娘不舒服。”柳栖砚厌烦赵宅,厌烦生下的儿子,更痛恨……
    爹爹,你走得好早,你走时不肯带小砚一起走,小砚落得如此地步,还不如当初跟爹一起去了。
    黄泉路上有个伴儿,说不定早早离开的娘也等在那里。
    爹啊,你看看小砚,走到如今惨淡下场……豪门大户、富贵人家,不过是污秽罪孽之地。
    我恨呐。
    爹,我好恨。
    冷清空荡的祠堂里,香燃尽了。
    赵元桢跪在蒲团上,问娘亲地下冷不冷。
    “你走得太早了,我都快记不得了,娘??”
    “如果我伤害三弟,你会生气吗?还是开心啊。”
    “娘,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是赵家的家生丫鬟,她叫青蘅。名字很好听对不对。”
    “娘,我读了好多圣贤书,还是做不成一个君子。嫉妒、贪恋、杀意……一个都没少。”
    “我试过了,可怎么尝试,都觉得不真切。君子?那好像不是我。”
    “三弟肆意妄为、草芥人命,我只能说他做得不对。可有时,偶尔那么一刹,我觉得他活得可太痛快了。祖父纵着他,家里人都怕他,连青蘅都只属于他,同样是赵家的子嗣,怎么就他活得那样畅快?而我??”
    “日日守着德行、操守、孝心过日子,娘,我也想过过三弟那样的日子。”
    “我要青蘅到我身边来,三弟若阻拦,三弟就该死。”
    赵元桢望着牌位笑:“娘,我知道您疼我,不疼三弟。他死了,您不伤心。我死了,您至少会为我掉一夜的泪。”
    “这就够了。”赵元桢笑着,“至少在阿娘这里,我比他值得。”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暖洋洋地从屋外洒进来。
    青蘅见了,伸出手去捉,赵元白笑:“捉什么不好,捉这虚无缥缈的光。”
    一场空而已。
    青蘅却道:“捉不着也好,起码我实实在在地暖和到了。”
    她看着手心里的金色光芒,轻轻扬起嘴角:“我要到院子里去。”
    去那里晒晒太阳。
    她说做就做,穿上鞋就往屋外跑,才不需要少爷的许可。
    赵元白透过窗看她,看她躺到丫鬟们搬来的美人椅上,整个人一股自由自在的劲儿,也不管周遭了,只是闭上眼懒洋洋地晒晒光。
    好像把光都吸走了,赵元白眼里只能看见她,其余的都成了虚无的背景,不值得瞧在眼里。
    丫鬟们静静蹲了下来,好几个丫鬟挨在一块儿,看着青蘅偷偷笑。
    她们并不说话,只是偷闲地享受这一时半会儿。
    三少爷没有闹腾,青蘅开开心心,她们也在这阳光下暖洋洋的。
    也有丫鬟去洗果子,想着一会儿青蘅睁开眼来,就可以喂葡萄给她吃。
    青蘅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剥了葡萄喂她吃一颗。
    她记得。
    青蘅看着她的眼是笑着的,干干净净、纯粹温暖。
    不似难过时,封闭在美丽的壳子里,谁都不理了。
    那时候丫鬟们瞧着也难免难过起来。
    好好的活人呆呆地死去。
    在院子里生,在院子里枯萎。
    她心里羡慕她,可有时候又不羡慕了。
    她们偶尔还能出去,采买啊办事啊,可青蘅是家养的花,不是世界蒙了层锦缎瞧不见,是锦缎把花圈在了怀里。
    富贵多好。
    富贵迷人眼。
    但金银的围墙堆积,也会叫这小小的院落不见天色。
    终归不是拥有的那一方,被拥有而已。
    过了些时候,有小厮过来传话。
    说是隔壁柳家的二少得了十二颗极其稀有的南洋珍珠,饱满丰润、纯正无瑕,本来是要当贡品的,他给截了下来。
    柳二此刻在庄子上,邀三少去观赏。
    小厮又低声说了一句:“柳二少听说少夫人近些日子不开心,问少爷要不要把这珍珠拿去哄少夫人开心。”
    赵元白心道,卖东西卖到他头上来了,准时柳二在赌场里输了把大的,不敢告诉老爹,想从他心里拿钱填补填补。
    但珍珠嘛,既然难得,正好送给青蘅。
    “备马。”
    赵元白拿了银票子骑马赶去。
    青蘅喜欢光,太阳的光是光,珍珠的光也是光,掳不来月亮,人间的金银凑凑。
    但不到半途,赵元白胯-下的马就渐渐癫狂,发了疯地狂奔,赵元白挥鞭勒马,马匹仍然一个劲儿地直直往前撞,不远处即是路弯处,若勒不停这马撞到山石之上唯有死路一条。
    他顾不得到底是谁动了手脚,拔出匕首插入马身,可马竟仍不停!
    赵元白狞笑起来,一手持缰绳,一手挥刀斩马头,疾驰的速度狂飙的鲜血??
    马长啸一声倒地。
    赵元白狠狠摔下马来。
    地上的碎石溅上血迹,一身的衣衫褴褛。
    赵元白握紧刀,尝试好几次才狼狈地站了起来,浑身擦伤,一瘸一拐,既浴了马血又流了人血,以刀为柱走了几步又倒了下来。
    直到路过行商,赵元白将之拦下才得以回到赵家。
    担心吓着青蘅,赵元白并未回院,在旁的院子里休养两天,就叫人抬着去了柳二家算账。
    可柳二压根儿就没有邀他,是有十二颗南洋珍珠,但那是贡品早就运到京城去。
    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私下昧了。
    查来查去是二少爷房里的人传的消息。
    赵元白冷笑,拄着拐就把二少爷腿打断了。
    老太爷来得太迟,二少爷已经在地上痛喊:“不是我不是我!赵元白,你去死啊!不是我!”
    见祖父来了,二少爷爬了两步,煞白着脸痛嚎:“祖父祖父,赵元白疯了疯了!你快把他关起来,关起来,这就是头疯子!祖父我好疼啊??”
    没嚎几句就彻底晕死过去。
    老太爷见到孙子如此惨状,整个人气得也快晕厥,但三儿浑身的伤未愈看着骇人又心疼,他只能大喊:“把汤城的大夫都叫过来!二少爷三少爷有什么好歹,我拿你们是问!”
    赵元白终于冷静下来。
    赵元行如此模样,是啊,他怎么会有那个胆子。
    他突然想起上次被大哥叫到庄子上去处理事情,大哥说什么让他好好表现,大哥会帮三弟说说话,娶青蘅的事他会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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