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今秋菊开得分外热闹姹紫嫣红似要将所有绚丽一时间全绽放开来热闹得有些惶恐繁花中透出凄凉。
宛琬瞧得出神:皇上告天下臣民太子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虐众暴戾**难出诸口……更可异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窃视……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太子废后八阿哥受皇上指派管理内务府全权负责审查凌普一案皇上此举使众人皆明胤禩甚得恩宠。现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头百姓无不在传皇上诸子中属八王最贤民间更有传诵素有张半仙之称的张明德认定八阿哥有太子之像。
宛琬想皇上素来宠溺太子此仓促间废了他大半是因‘帐殿夜警’可这事竟是由十三阿哥与大阿哥一同禀明皇上的。宛琬忐忑不安也不知十三阿哥他到底是不是因此将被圈禁。
半夏见宛琬眉色越加烦忧赶紧上前小心提醒。她只得按下心事随她前行。
刚至戏园穿堂边已有丫鬟们迎上请安喜得眉开眼笑道:“都已坐席了就等着宛格格了。”一旁已有机灵的上前替宛琬解了斗篷。
宛琬步入厅里扫一圈见四爷不在先松了口气再定下心来打量四周。
沿湖大厅早已摆设整齐最上左右两榻铺着锦裀蓉簟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福晋一人端坐于上。横头两排插上小炕也铺了皮褥年、李福晋在坐。地下两面搁着十几张雕漆椅子搭着一色灰鼠椅搭依次坐着耿氏、钮钴碌氏等人。大约是靠湖怕冷每张椅下都搁着个大铜脚炉众人面前各式攒盒不等。
福晋身旁安嬷嬷眼尖瞧见宛琬忙俯身禀告福晋。福晋招手示意宛琬坐她身旁。
福晋让丫鬟们去一旁桌上取了几样宛琬一向爱吃的物什放她近手随意和她唠着话儿。
宛琬心中烦躁只觉台上锣鼓喊叫声直冲云霄更闹得她坐立不安。福晋见她面颊苍白唤过半夏询问方知她夜里着了些凉便将跟她身前的人一顿训斥又让宛琬进去里边暖阁歇息。
宛琬入得暖阁重重舒了口气她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姑姑才好转身见天冬在门边与人拉扯唤她进来询问。
天冬犹豫半日才递上一荷包说府外有人托了前门的捎进府来。
宛琬取出一瞧里面是支蔷薇样玉簪那是从前她和画薇一起画了样子让玉器行共打了两支。
宛琬忙展开另卷小纸寥寥六个字‘与来人见我’。这是画薇的字她总算有讯息了宛琬心下一喜。废太子后宛琬四处打听不到画薇下落怕她要受牵连这下可好了当下便要出去。
宛琬见天冬急得话都说不出了知她是要相拦忙唤半夏入内。
“半夏我有急事一定要出去趟你别担心姑姑刚不是说今日爷有事要忙到晚膳时分才会来这园里让我先在里面好好歇着。你就在外边守着只说我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她们自不会进来。我去去就来反正放跑了白芷她们也少不了一顿就合着一块来吧。”宛琬强做笑颜。
半夏见她坚决也没法子只得赶紧另取件银紫色白狐毛滚边的斗篷给宛琬系上嘱咐天冬一定要小心护着格格。她转身出去想法引开守在边门的老妈子们。
俩人出府找到那传信人上了他备在一旁马车一路绝尘而去。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宛琬撩帘跳下马车面前深黛色青山延绵天际近旁只得个破庙。虽有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照着却仍显荒凉。四周蒿草长得甚高直能把人都没了去耳畔风声呼呼而过。
破庙中走出二人宛琬刚想招唤画薇定眼再看她身边的不是八阿哥吗?他们俩人怎又在一起?不及她反应八阿哥已挥手示意赶车人将天冬拖走。
宛琬心下一凉恍然领悟画薇定是为了八阿哥才诓她来此她一把拖住天冬。“八阿哥你们把我带来这荒地总有要事可天冬打小进府伺候我从来忠心不二还望八阿哥体谅能让她待在我身边。”
八阿哥负手轻描淡写道:“宛琬既然开口本该依了只是今日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怪这丫头命该如此早走也好早生。”
“画薇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不管你们今日要对我做什么只求你们不要牵连无辜。”宛琬拉住天冬不放手苦苦哀求。
八阿哥见画薇面露犹豫斥道:“妇人之仁。”他用力扳开宛琬手臂让人强行将天冬带入庙里。
一会里面便传出声凄历惨叫随即恢复寂静好似什么都不曾生。
“你们是不是疯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找我来做什么?又有什么事非要杀了天冬不可!”宛琬狂喊道从前的事她恍然串了起来。“从前你们都是故意的吧故意演给太子他们看的吧?画薇八阿哥他为了自己的私欲能把你送到太子床上去怎么可能对你真心难道你会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你为什么要给这男人两次伤害你的机会?如果太子根本就不相信你呢你不怕白白做了牺牲只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画薇紧盯着宛琬水眸里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汹涌还裹着缕无言的嘲讽:“宛琬你从小锦衣玉食不经人世整日烦心的不过是些风花雪月事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别人值不值得?在你眼中我怕是个为求富贵不顾廉耻之人吧。那我就告诉你蒋品玉他也是这样的人我和他都是心甘情愿的!京城风传太子‘女喜画薇男宠品玉’多好!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用处就是值得的你懂吗?”
忆起往事画薇身子止不住的战栗情感像要崩溃似又极力抑制着“有户人家祖传三代开了家印书坊以此为生。康熙二十八年和往常一样印了本诗集哪知过了一月这家里的成年男子全被抓进衙门罪名竟是悖逆!原来那本诗集中写有‘任凭清风拂面过只留明月照天地’被人向官府告。该诗集除写者外凡作序、校阅及刻书、卖书、藏书者均要处死。那家的老太太闻讯即昏厥而亡。审了三月除写者凌迟处死外其余相关人等的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其姓及伯叔兄弟之子男年十六以上者改为流放边疆;十五岁以下的男童经过阉割及他们的妻、妾、姐妹给付功臣之家为奴。就这样还要叩谢他皇恩浩荡网开一面!可怜那印书一家三代单传祖、父、子三人还未能到流放之地就客死他乡。那最年轻的妻子入府为奴因有几分姿色惨遭奸污寻死无门生下一女长至六岁府里的夫人终寻到机会逼死了她娘将她卖入娼门说是成全她们这对**母女。那年我才只有六岁夜夜无法入眠娘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放她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大声哭眼泪如断了的珠链落在我脸上流进我嘴里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又有谁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难道穷人的性命就不是命吗?那时谁来明了我的痛苦?如果这世上只有高高在上才能讨回公道那我又有什么错?我停不下来停不下来了你到底明不明白?!”画薇嘶哑力竭泪流满面。
宛琬嘴角微微牵动眼中氲雾许久苦涩道:“真要恭喜八阿哥了总算皇上废了太子你要心想事成了。”
八阿哥许是心中得意听不出宛琬语中讥讽扬眉道:“这些年我走过多少名川大山每多体会到这江山的一分美心中**便又饥渴上几分。我要这些通通匍匐在我脚下!我要他们通通跪下俯称臣!”
他猛地收起笑容眉宇间涌起浓浓恨意如闪电惊雷般震人心魄。“你知道吗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洗衣房奴仆所生是个辛者库的杂种!有什么资格和他们称兄道弟?胤礽他骄纵暴戾、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只因他是皇后所出就能稳坐太子!而我出生即因母出身低微被送于惠妃教养同是皇子却听够了冷嘲热讽。我从小洁身自好刻苦勤勉满、蒙、汉文皆通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谦洁自矢礼贤下士为何不可以争一争?这江山只怕他没资格坐!”
他冷冷一笑勾出抹讽痕:“你不要以为老四他们便是好人四哥是出了名的冷面又怎会平白无辜去帮一青楼女子脱籍入旗?太子倒台不也亏得十三弟去向皇上揭二哥他‘夜夜逼近父皇所居的帏幄扒裂缝隙向里窥视’才使得皇阿玛最后痛下狠心的不然凭大哥片面之词皇阿玛又怎会相信?我为什么要将你带来这里还不是托你四爷的福他让人从我府里取了重要东西。四哥呀四哥不愧是老奸巨滑我辛苦一场没想到你黄雀在后。”
八阿哥让人上前将宛琬双手反剪掐其下颚张开倒入液体。“你不用担心只要四哥交出那封信我自会给你解药。”
画薇踌躇上前轻言道:“宛琬我只对不起你一人。可只要四阿哥交出那信你喝了解药就没事了。那日你带十三阿哥到我房中我一眼认出满文他就已知我是谁。一个寻常汉人女子识文会字倒也罢了可又怎会识满文?他既知你在八阿哥手中定会让他四哥带了信来换你。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早就对他死了心我是为自己才不得不这么做的。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可靠。”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马蹄声响。
宛琬讥诮道:“他们既和你们是同道中人又怎会拿那重要东西来换我?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你到现在还不知十三阿哥那日写给你的是什么吗?”画薇诧异道:“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这阙词讲的便是名男子对心上人不知自己爱慕之心的无可奈何。”
尘土飞扬骏马狂蹄而至十三阿哥一跃而下奔向宛琬:“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让我瞧瞧。”
宛琬眼神绝望了无一物。
她终是什么都知道了十三阿哥紧紧抱住宛琬他从没这么恨过八哥为什么要把一切揭开他纯真善良重情重义的宛琬怎受得了他们这样丑陋?
胤禛下马走向八阿哥:“老八何必如此你真要那东西我自会给你。”
“是吗?还是四哥体恤宛琬那就没事了。”八阿哥依旧笑如春风。
他们谈笑风声若无其事。
往事一幕幕撞入宛琬脑中欲把她撕裂。姑姑让她去送迷迭香说笑如常;她冲入八阿哥府大声斥责;十三阿哥小心探问;无辜的孩子;天冬妄死……统统都是假象宛琬分不清他们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他们全都不屑一顾。哀莫大于心死锥心刺痛宛琬只觉这一天如何这样漫长。
宛琬慢慢松开手直直的看着十三阿哥形同陌路。幻灭的苦痛和恶心象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一个筋斗跌入漆黑无边的万丈深渊她无言以对只有咬出血的嘴唇止不往地抖索跌跌憧憧走向前去。“因为你们被伤害了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去伤害别人?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达目的对你们来说亲情、友情、道义统统不值一提。你们千般理由无非是为掩饰心中那忍不住的**罢了。这才刚刚开始为了要登上那个位置你们还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可是舍弃了一切背叛了所有的信仰就算最后得到了天下夜深人静独处时也能心安理得吗?这世间无人可信日夜提防快乐痛苦孤寂统统无人会与你真心分享这样你们又算得到了什么?”宛琬伸手抹去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他们不值得她流泪。
“画薇从前生在你身上的事的确很悲惨。可是你既然深知这种悲痛就不该把它再施加在别人身上。猪原先生活在森林里不论刮风下雨都要自己辛苦捕捉食物可它却生活得很自由快乐。有一天人来到森林将它捉回家圈养了起来每天供它吃喝什么活都不要它做渐渐的猪终于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它觉得虽然失去了自由可再也不用自己日日辛劳每日只需过吃吃睡睡的好日子它却不知道人圈养它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吃它的肉!画薇难道你也只是一头猪吗?一头猪吗?”宛琬抹不净那不争气的眼泪。
她立在风中柔弱的身子裹在那片娇媚的紫红中脸色煞白却美得惊人。宛琬自古一将功成万古枯下不了狠心又怎能成就大业?日后你总会明白胤禛看着宛琬想她泄出来就会好了可为何心中一阵酸痛难道他们真的都错了?
“你们以为废了太子天下就是你们的了?可笑还好你们的皇阿玛没你们那样心狠他终会想起从前种种到时你们的二哥还是太子可怜你们枉尽心机终是一场空!”见八阿哥终变脸色宛琬心中痛快。就让她再放肆这最后一回吧他们的世界太过阴暗太过丑陋以后只怕更胜于此她已不想再留。
宛琬转向胤禛凄凉道:“亲人、手足你都不爱又如何去爱天下人?你是以这样的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吗?胸怀大志从来不等于无情无义权谋策略不等于不择手段。”
一阵秋风刮过吹开那疯长的蒿草露出蹲藏之人拉弓欲射。宛琬奋力推开胤禛让那箭呼啸穿过明明只是一刹那却有亿万念头汹涌决堤而出。招惹了他们天下之大只怕她无处可逃她也没有力气再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箭强劲的力道呼啸着刺透后背宛琬身子猛然向前一弓箭杆嗡鸣着震颤不已。
猩红涌上眼底天昏地暗。
“宛琬!”“宛琬!”“宛琬!”喊声撕裂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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