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二第(1/2)页
奥雷良诺第二则相反,他对外乡客潮水般地涌来真是喜出望外。不久,家里便挤满了素不相识的客人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无法阻拦的凑热闹的人。这样,家里不得不在院子里增搭睡房,不得不扩建饭厅,不得不把原来的饭桌都换成十六个座位的大桌子,并用簇新的碗碟餐具。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排定午餐时间,以便轮流吃饭。菲南达满腹狐疑,却又无法说出口,而且还得象对待国王似地招待这些糟糕透顶的客人。这些人的皮靴踩得过道里尽是泥巴。他们在花园里随地小便,席子随便往哪儿一摊就睡起午觉来。讲起话来更是不管女士们是否受得了,先生们是否爱听。阿玛兰塔对这批不速之客十分恼火,所以又象过去那样躲进厨房吃饭了。奥雷良诺上校心中明白,到他工作间来向他问候的人大多数都不是出于亲善或敬意,而是出于想看一看历史遗物,看一看博物馆化石的好奇心。因此,他决定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人们除了在极少数情况下看到他坐在沿街的大门口外,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影了。与此相反,年迈的乌苏拉尽管步履蹒跚,走路还要扶着墙壁,但是当火车快要到达时,却象孩子似地兴高采烈。她吩咐四个厨娘说:“一定要烧些鱼烧些肉。”这些厨娘们在圣塔索菲娅德拉佩达有条不紊的指点下,为了准时开饭正忙得不可开交。“什么菜都得做一点,”乌苏拉叮嘱说,“谁也摸不透那些外乡客究竟想吃什么。”火车在最炎热的时刻到达了。午饭时,家里喧闹得象集市一样。满头大汗的食客们甚至连谁是他们的主人也没有弄清楚就蜂拥而入,想到桌边去抢个好位子。厨娘们端着很大很大的汤罐、肉锅、菜盘、饭盆磕磕碰碰地来回忙碌。她们用大勺不停地分着大桶大桶的柠檬水。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菲南达总觉得其中有不少人吃了双份,心中很是恼火。好几次她简直想象卖菜妇似地破口大骂一通,因为有些糊涂的食客竟然跟她要起账来了。赫伯特先生来访已经一年有余,现在唯一弄明白的是,那些美国佬想在布恩地亚和他的人马当初穿越过的那块中了魔法的地区种植香蕉,布恩地亚他们当初是为了寻找伟大发明之路上那儿去的。在这火山喷涌似的潮流中,奥雷良诺上校的另外两个儿子也来到了马贡多,他们额头上都画有圣灰十字。在说明来意时他们讲了这样一句话,也许这句话可以解释大家涌来此地的理由。
“我们到这里来,”他俩说,“是因为大家都往这里涌。”
在这次香蕉瘟疫中,俏姑娘雷梅苔丝是唯一有免疫力的人。她依然是个妩媚少女,她把那些清规戒律越来越拒之门外,对邪恶和猜疑则越来越不屑一顾,悠悠自得于自己小天地的简单现实之中。她不理解为什么女人们要用紧身胸衣和裙子使自己的生活复杂化,因此,她给自己缝了一件粗麻布教士式长套衫,只要简单地从头上往下一套,就毫不麻烦地解决了穿衣问题,而且又能使她仍然觉得自己是光着身子的。因为按照她对事物的看法,在家里,赤身露体是唯一体面的方式。她披散的长发已经拖到了小腿肚,人家想帮她修剪,以便用压发梳做个发髻或梳成辫子,扎上彩带。她觉得这些都烦死了,于是索性自己动手剃了个光头,还把剪下的头发给圣像做了假发套。然而,她这种简化一切的天性有个奇处:她越是抛开时髦崇尚方便,越是摒弃常规听任自然,对男人来说,她那难以置信的美貌便越是叫人魂消魄散,她的举止也就越发诱人动情。奥雷良诺上校的儿子们第一次来到马贡多的时候,乌苏拉想到他们的血管里流着与她曾孙女一样的血时,一种遗忘了的恐惧使她陡然震颤起来。“你眼睛可得睁睁开,”她警告俏姑娘雷梅苔丝说,“同他们中随便哪一个搞上了,将来生出的孩子都会长猪尾巴的。”可是她对这种警告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她干脆穿起了男人的衣服,在沙地里打个滚,就去玩爬竿取物的游戏了。她那十七位表兄弟1被这难以忍受的场面搞得神魂颠倒,差一点闹出一场悲剧。正因为如此,他们来镇上玩时,没有一个是住在家里的。那留下来的四个兄弟,根据乌苏拉的安排,都住在外面供出租的房间里。俏姑娘雷梅苔丝如果知道大家这样提防她的话,肯定要笑死了。直到她停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刻,她丝毫不知道自己迷人女性的万劫不复的命运,每天都在给人们带来灾难。每当她不听乌苏拉的吩咐,出现在饭厅时,总会使外乡客们又惊又恼。因为在那件粗麻布长套衫里面光着的身子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再说,谁也不会认为她剃得精光而且十分完美的脑壳竟不是一种挑逗。此外,她为了贪图凉快而不知羞耻地露出大腿,吃东西时用手抓,末了还津津有味地吮舔手指,谁能认为这一切不是一种罪恶的挑逗呢。有件事家里人始终不知道,这就是外乡客们很快发现俏姑娘雷梅苔丝会散发出一种使人精神恍惚的气味,闪现出一种叫人难受的光亮,即使她离开后好几个小时,都能感觉出来。那些跑遍全球、历经风月场中波折的老手们也说,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象俏姑娘雷梅苔丝的自然气息所激起的如此强烈的欲望。在海棠花长廊里,在客厅内,在家里任何一个角落,他们都能确切地指出她曾经呆过的地方和她离去有多久。这是一种清晰的、不容混淆的踪迹。家里人之所以谁也没能分辨出来,是因为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外乡客们却能一下子辨认出来。因此,只有他们才懂得那位警卫队的年青军官是死于爱情,另一位异乡绅士也是因为绝望而丧命。俏姑娘雷梅苔丝并不知道她活动过的地方竟会产生不安,也不知道她走过的地方会产生无法忍受的感情折磨。她对男人毫无邪念,但她那纯真的微笑却使他们心慌意乱。后来,当乌苏拉指定她在厨房与阿玛兰塔一同吃饭以免被外人看见时,她倒更加自在了,因为她终于可以不受任何清规戒律的约束了。实际上,她在哪儿吃饭都一样。她吃饭没有固定时间,随着她的胃口变化而变化。有时她半夜三点起床吃饭,然后睡上一整天,连续好几个月都这样颠三倒四地过日子,直到发生某个偶然事件,才使她恢复正常。在最好的情况下,她上午十一点起床,赤条条地在浴室里整整呆上两个小时。她先是拍打蝎子,以便驱赶深沉而久长的睡意。然后用一只水瓢舀浴池里的水冲洗身子。这个动作做得那么慢,那么仔细,那么繁复而有条不紊,要是不很了解她的人看了还以为她在理所当然地欣赏着自己的肉体呢。然而对她说来,这种孤独的惯常举止毫无肉欲的意味,而只是一种打发时间、消化食物的方式而已。一天,她刚要洗澡,有个外乡客揭开屋顶上的一片瓦,看到她赤身露体的场景,激动得气都透不过来。她从破瓦洞里也看到了他那双忧郁的眼睛,可是她的反应不是羞辱,而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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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她叫了起来,“你会掉下来的。”
“我只是想看看你。”外乡人咕哝着。
“噢,那好,”她说,“不过你得当心点,瓦片都烂得发酥了。”
外乡客的脸上露出一种惊愕而痛苦的表情,仿佛为了不让眼前的幻景消失,正在同自己的本能冲动进行着无声的搏斗。俏姑娘雷梅苔丝还以为他是因为害怕瓦片破碎而担惊受怕,于是她洗得比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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