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 三第(1/2)页
在回家后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为了糊口变卖了银烛台和金钵,但鉴定下来,金钵上只有镶上去的盾符是金质的。霍塞阿卡迪奥唯一的消遣就是把镇上的孩子叫到家里来玩。中午他和他们在一起,让他们在花园里跳绳,在长廊里唱歌,在大厅的家具之间走钢丝,他自己则从这一组走到那一组,给孩子们上品德课。那段时间,他的紧身裤和绸衬衣都穿坏了,他穿的是从阿拉伯人商店里买来的普通衣服,但是他那懒洋洋的神态和教皇式的举止一点没变。孩子们在他家里玩耍就象当年梅梅的女伴们一样。一直到深更半夜还能听到他们闹着、唱着、跳着踢踏舞,整个房子象一座不受管束的学生宿舍。奥雷良诺对孩子们的侵扰不在乎,只要他们不到墨尔基阿德斯的房里来找他麻烦。一天早晨,两个小孩推开了他的房门,看到他蓬头垢面伏在工作台上埋头译读羊皮书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们没敢进屋,但却在屋子周围打转,一会儿对着墙缝嘁嘁喳喳说些什么,一会儿又从气窗里扔些小动物进来,有一会儿还把门窗都反锁了,奥雷良诺花了半天时间才把门窗打开。孩子们看到自己的淘气行为没受到惩罚,觉得很有趣。有一天早晨,四个孩子趁奥雷良诺在厨房里的当儿,钻进了他的屋子,打算把那些羊皮书毁掉。可是当他们刚把这些书拿在手里时,只觉得有一股神力把他们从地上托起,把他们悬在半空中,直到奥雷良诺回来,从他们手中夺下羊皮书。从此,他们再也不来打扰他了。
有四个大孩子,虽然快要成为小伙子了,但还穿着短裤。他们负责为霍塞阿卡迪奥整饬仪容。他们比其他孩子来得早,他们用一个上午给他刮脸,用热毛巾按摩,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为他擦香水。有几次他们都跳进水池,给他从头到脚擦肥皂,他自己仰面躺着思念阿玛兰塔。然后,他们为他擦干身子,扑上粉,穿上衣服。他们中有个满头金色鬈发,长着一双象兔子那样红玻璃似的眼睛的孩子,常常在家里过夜。他同霍塞阿卡迪奥休戚与共,当后者因气喘病而失眠时,他也默默地陪伴着他,在漆黑的房子里游来荡去。一天夜晚,他们俩在乌苏拉睡过的卧室里看见一道黄光从透明的水泥地下射出来,仿佛地下有一个太阳把卧室的地面变成了彩色玻璃。屋子里亮得不必点灯。他们只是在乌苏拉放床的角落,光线最强的地方翻起几块破碎的水泥板,就发现了奥雷良诺第二当年发疯似地到处乱挖,挖得精疲力尽也没有找到的秘密地窖。那里藏着三只用铜丝封口的麻袋,麻袋里装了七千二百一十四枚金币,在黑暗中象火炭似地发光。
宝贝的发现好似灰堆里又窜出了火苗。霍塞阿卡迪奥没有去践行他落难时的梦想带着这笔飞来之财到罗马去,却把自己的家变成了一个没落的天堂。他让人把卧室的帘幔和天篷都换成新的丝绒,把浴室的地板铺上细砖,墙壁贴上瓷砖。饭厅的壁橱里装满了糖渍水果、火腿和醋渍蔬菜。废弃的谷仓重新启用,贮藏葡萄酒和烧酒,霍塞阿卡迪奥亲自上火车站去收领一箱标有他的名字的酒。有一天晚上,他和四个大孩子玩了个通宵。第二天早上六点,五个人光着身子从卧室里出来,他们舀干了水池里的水,把水池装满香槟酒。一个个钻进了酒池游了起来,就好象鸟儿在布满芳香的泡沫的金色的天空中翱翔,霍塞阿卡迪奥没有参加欢闹,他仰面躺在酒里,睁着双眼思念着阿玛兰塔。他一直凝神地躺在那儿,反复体味着金迷纸醉的生活也不能弥补的内心的痛苦。孩子们玩腻了,一个个回到卧室,他们扯下丝绒帘幔擦身,慌忙之中把水晶玻璃穿衣镜也打碎了,又拉掉了床上的天篷,乱嚷地滚到床上睡觉。霍塞阿卡迪奥从浴室回来,只见他们赤条条地扭作一团睡着了,房间里简直象遭了灾一样。他禁不住发起火来。他的发作倒并不是因为这场浩劫,而是因为在纵情狂欢之中他感到了无法慰藉的空虚,他对自己感到厌恶,感到遗憾。他从那只放着苦行衣和苦修悔罪用的铁器的箱子里取出了修士们用来打狗的鞭子。手执鞭子象疯子似的狂叫着把孩子们轰出去,一边无情地抽打他们,就是打一群狼也不会这么狠毒。最后把自己累垮了,活象个垂死的病人。第三天晚上,他实在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到奥雷良诺的房间去求他到附近的药房里去买喷雾药粉。于是,奥雷良诺第二次走出大门。他走了两个街区就到了那家门面很窄的药房,药房的橱窗上积满了灰垢,橱窗里陈列着注有拉丁文的瓷瓶。药房里有一个象尼罗河的水蛇一样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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