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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 二第(1/2)页
虽然阿玛兰塔乌苏拉自己没有觉察,但是她的归来使奥雷良诺的生活起了根本的变化。自从霍塞阿卡迪奥去世后,他已经成了加泰罗尼亚学者书店里的常客。另外,那时他所享受的自由和空余时间之多,促使他对马贡多产生了一点好奇心,但当他去认识它时却毫无惊异之感。他在马贡多积满尘灰的僻静街道上迈步,以一种科学家的而不是普通人的兴趣察看着东倒西歪的房屋、锈坏的铁纱窗、垂死的小鸟和因怀旧而萎靡不振的人们。他企图用想象来恢复那荡然无存的、昔日香蕉公司城的兴旺景象。可是,眼前那干涸的游泳池里,腐烂了的男人皮鞋和女式便鞋满满地堆到了池边;野麦丛生的房子里有一条德国种犬的骨骼,还用钢链拴在一个铁环上;一架电话还在铃铃的响着。他拿起听筒,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远处焦急地询问着什么,于是他回答说:“是的,罢工已经结束,三千具尸体已经扔进海里。香蕉公司搬走了。马贡多在好几年以前终于太平了。”这样的溜达,又把他带到了业已衰败的游乐区。当年人们在这里大把大把地烧掉钱币为昆比安巴舞助兴,如今只剩下一条条高低不平的小巷,比别处更寒伧、更令人伤心。几盏零落的红灯还亮着,花瓣凋谢的花环装饰着无人光顾的舞厅,形容憔悴、体态臃肿的无主寡妇,还有那法国曾祖母和巴比伦女族长们还在留声机旁等候接客。除了最早移居到这里的一位安的列斯群岛的黑人外,奥雷良诺没有遇到任何还记得他的家族的人,甚至连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也早已不为人知了。那个满头白发、看上去就象一张照相底片似的老黑人,还在家门口唱着赞美黄昏的忧伤的颂歌,奥雷良诺用只花了几个星期就学会了的难懂的库腊索岛方言跟他聊天。有时还陪他喝他重孙女做的鸡头汤。他重孙女是个身材高大的黑人,长着一副结实的骨骼和母马似的腰身,一对乳房就象两只活动的甜瓜,圆溜溜的脑瓜上,铁丝般的头发结成了一只坚固的头套,活象中世纪骑士的头盔。她叫尼格鲁曼塔。在那个时期,奥雷良诺靠变卖家里的刀叉、烛台和其他杂物度日。当他实在连一文钱也没有的时候,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他就到市场的小饭馆里,跟人家要一些当垃圾扔掉的鸡头,送到尼格鲁曼塔家里,让她加些马齿苋做个汤,再加些薄荷作香料。后来她曾祖父去世,奥雷良诺就不再到她家去,但他常常看到尼格鲁曼塔在广场的扁桃树阴暗的树荫底下,用山中野兽的嘘叫声勾引着寥寥无几的熬夜者。有好几次他走过去跟她作伴,同她用库腊索方言谈论鸡头汤和别的在贫困生活中尝到的佳肴。要不是她暗示说,他在她身边会吓跑她的顾客,他会跟她一直聊下去。尽管尼格鲁曼塔觉得跟他睡觉是他们共同的念旧感情的自然结局,尽管奥雷良诺有时也感到那种诱惑,但他没有那样做。因此当阿玛兰塔乌苏拉回到马贡多时,他还是个童男。她的热烈拥抱使他喘不过气来。每次见到她,尤其当她教他学时兴的舞步时,他感到骨头里充满了泡沫,就象当年他的高祖父在庇拉特内拉借口玩纸牌跟他一起钻谷仓时的感觉一样。为了压制内心的痛苦,他埋头攻读羊皮书,极力回避着这个用烦人的香味搅得他晚上不得安宁的姑妈,回避着她那纯真无邪的亲近。可是,他越是回避,却越渴望听到她在家里最想不到的地方、在任何时间都会做的情事的声音,渴望听到她绝望地挣扎时发出的捣石般的格格笑声,听到她快乐的牝猫叫和她那感激的歌声。一天晚上,就在离开他的床十米远的银匠工作台上,这对纵欲无度的夫妻打破了桌上的玻璃瓶,最后竟在盐酸中间欢娱起来。这一晚,奥雷良诺一分钟也睡不着,第二天就浑身发烧,他恼怒地哭了。那天的夜晚来临得特别迟,他第一次到扁桃树荫下去等待尼格鲁曼塔,犹豫象冰针一样穿透了他的心,他手心里捏着一个比索五十个生太伏,那是他跟阿玛兰塔乌苏拉要的,既不是因为他需要钱用,也不是想以自己的冒险去坑害尼格鲁曼塔,糟蹋她,使她堕落。尼格鲁曼塔把他带到点着几盏骗人的小灯的房间里,带到她那张被不洁的爱情污染了的帆布折床前。

    他们俩成了情人。奥雷良诺上午译读羊皮书,午后就到那间催人欲睡的卧室去,尼格鲁曼塔在那里等他。她教他先学做蚯蚓,再学做蜗牛,最后学做螃蟹,一直玩到她需要离开他去猎取放荡的爱情的时候为止。这样过了几个星期,奥雷良诺才发现她腰间缚着一根大提琴琴弦似的腰带,它硬得象钢丝,但没有结子,因为她是带着它出生,带着它长大的。在一次又一次情事的间歇里,在使人迷惑的炎热之中,他们总是就着生锈的锌皮屋顶上透进来的白日星光,赤身露体在床上吃饭。尼格鲁曼塔头一回有了一个固定男人,她自己乐不可支地称他为专职勤务兵。当她开始幻想以心相许的时候,奥雷良诺向她表露了压抑在心中的对阿玛兰塔乌苏拉的爱,找了替身也没能使他摆脱内心的渴望,而且随着经验使爱情的前景越来越广阔,这种渴望越来越使他心肺绞痛。此后,尼格鲁曼塔照旧热情地接待他,但严格地要他交付招待费,即使在奥雷良诺没钱的时候,她也要给他记账。这笔账记的不是数字,而是她用大拇指指甲在门背后划一道道指甲印。傍晚,当她在广场上的树荫底下徘徊的时候,奥雷良诺象个陌生人似的穿过走廊,阿玛兰塔乌苏拉和加斯东通常在这时候去用晚餐,他几乎不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他渴望听到每天晚上充斥这幢房子的笑声、窃窃私语声、一开始的嬉闹声和随后的垂死的快乐的喊叫声,这种渴望的心情使他无法看书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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