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红尘 · 3第(2/2)页
解决了守卫,偷偷地潜入到那些被流放的人居住的地方。
草料场的土坯房阴暗而低矮,陡然间,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居住的永阳坊。
在最靠里那一间土坯房里,她终于找到了母亲。费了那么长时间的原因,是因为她已经认不出那是她的母亲了母亲躺在一片肮脏的枯草里面,眼里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头发也变成了枯燥的脆黄色,颧骨高高凸起,身上散发着异味。因为得了重病,所以单独住在一间里,身边放了一个缺了口的磁碗,盛着半碗混浊的水和一个咬了一口的冷硬的馒头。
她惊呆住,许久,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娘娘”她在昏迷的母亲身边跪下,低低呼唤,小心翼翼地推推那个憔悴的妇人,生怕母亲已经再也不能回答她的话。终于,母亲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她,费了半天的力气,昏暗的眼神才忽然亮了起来:“红儿”
母亲颤抖着伸出手,想拥抱女儿,然而她却僵在了那里,竟然有下意识的恐惧和躲闪。瞬间,她耳朵里响起的是当年母亲那一句恶毒的怒叱:“贱人滚出去”那一巴掌似乎还在脸上火辣辣的痛。她一瞬间有些退缩不前。
“对不起。”忽然间,耳边却忽然听到了母亲咕哝了一句,“当初打疼你了么”
“娘娘”那一瞬,泪水从她眼中涌出来,她扑了过去,抱住了奄奄一息的母亲,哽咽,“红儿不好红儿对不起你马叔、马叔那个家伙,其实是我用毒针扎死的啊”
“小孩子莫乱说话那个混蛋是娘杀的是娘杀的”母亲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才松了口气。她将手放在她头顶上,慈爱的摩挲着,断断续续地低声:“来,让我看看你红儿,你、你真比娘当年都漂亮多了嫁人了么”
“娘,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她听不下去了,抱起了母亲,仿佛童年母亲哄她一样轻轻柔柔的说着。母亲病的只剩骨头,轻如一片叶子。她哽咽着,背起了母亲:“我们回家去吧你再给我唱那首曲儿,好不好”
她要回永阳坊去,母女两个人团聚,再过以前那样平静的生活她再也不会嫌弃自己的母亲,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来伤害母亲因为,她已经有足够的力量,维护她想要保护的。
她不顾一切的背起了母亲,掠出了关押她的沧州大狱,向着长安日夜兼程。
然而,她再也回不到从前。
三天之后,母亲病逝在途中那里,离长安还有一千多里。
她再也没有机会对母亲说自己其实一直都深爱着她。因为太爱母亲、所以年幼的心才因为不理解产生那样强烈的恨意那时的她只是恨母亲的下贱和失贞,却并不了解生活的艰辛和贫穷女子的悲哀她还太小,还不懂得。
她忽然明白了当日母亲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要让她滚出去:惊惧交加的母亲,在推门的刹那已经知道女儿陷入了什么样的危险,她,只有用唯一的方法尽快让女儿逃脱,所以不惜用最恶毒的语言把她给骂走
“下贱给我滚出去”
在她恨着母亲、逃离永阳坊时,母亲为了保护她、而承担了杀人的罪名。在她怀着绝技,在江湖中飘荡时,母亲却一直被关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而在她因为悔恨而回去找母亲的时候,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再也回不到从前。
安葬完母亲以后,她加入了听雪楼,改名字为“红尘”。
在十丈软红里面奔走了那么久,却仿佛跑不出昨日那个黄土坊。十年了,回头乍一看,在人群中走过,居然连一些些的人气都没有沾上,仍然是飘摇无依。如今名动江湖了,有人惧怕了,反而不如童年那个时候,至少还有母亲是真正关怀她的。
她来到听雪楼,并且从此定居了下来那是因为靖姑娘那个曾经用一句话点破了她心中魔障的人。如果不是绯衣女子那样冷静而犀利的话语,她或许连和母亲最后的一面都来不及见到。
听雪楼里的每一个人都敬畏靖姑娘,甚至连楼主都对她相当敬重,而那个绯衣女子面纱下的眼睛,从来也都是冷如冰雪。
她想,靖姑娘的童年,只怕比自己更加惨烈。
然而,靖姑娘的内心某处,一定有一个柔软而善感的地方要不然,她又怎能明白母亲当年的心境。
“靖姑娘”重伤的弥留里,红尘恍惚笑了一笑,想伸手拉住那个绯衣女子的手,告诉她,自己一直是多么的感激她,同时,也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为什么对于旁人的内心能一眼看到底的她,对于自己的内心却一直都无法正视
然而,神智又在一点点的消失。
“紫竹调紫竹调”在恍惚中,她只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母亲哼唱的旋律萦绕在耳边,一重又一重。阿靖握着她渐渐冰冷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对一直守在病榻旁边的碧落道:“请你将那曲子弹给她听,好么”
听雪楼女领主的话,第一次那样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的祈求之意。
碧落微微一怔,却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挣扎着。许久许久,他不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静静坐到了案后,摆开了古琴。
在指尖碰到弦的时刻,他发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屏障在片片破碎曾经,他在内心发过誓,只为那个人弹奏这首曲子而已如今他终于明白,世事,从来没有绝对。
就像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能不顾性命的也要他活下去一般。
柔和的曲调从他手指底下渗出,慢慢扩散,思绪也慢慢延展开来那样的细雨,那样的笑靥,那样的往日消失在岁月深处,一去不回头。
忽然间,他的手指震了一下:寂静的房间里面,居然有人轻轻的唱起了那首歌谣
拉着垂死的人的手,阿靖俯下了身,轻轻用手指理顺红尘的头发,一边低低的和着碧落的琴声、哼起了那首紫竹调。没有人听过靖姑娘唱歌、甚至没有人想象过、这个平日冷漠的女子居然还会这样歌唱,然而,碧落却真真切切的听见了。
那一瞬间,他一向冷静稳定的手指顿在了弦上,微微颤抖。
“靖姑娘,请用这个给红尘治伤罢。”他起身推开琴,走到了绯衣女子身前,从怀中拿出一只玉匣递给了她,然后转身就走。
阿靖打开了那个白玉匣子,即使冷静如她、竟然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一朵浅碧色的花,在匣中凝固的怒放。
踯躅花竟然是碧落视为生命的那朵踯躅花
碧落走出门去,生怕自己一回头,便会改变主意。
那一朵花,就让它永远的绽放在自己的梦里吧
小吟、小吟苍茫海里的踯躅花已经开了一年又一年,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找,可是你又在何方天地茫茫,恐怕,我们是再也相见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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