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回 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贪财  金瓶梅词话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十二回 潘金莲私仆受辱 刘理星魇胜贪财第(2/2)页
园里做生活,因从木香栏下所过,带系儿不牢,就抓落在地。我那里没寻,谁知这奴才拾了,奴并不曾与他。”只这一句,就合着刚纔琴童前厅上供称,在花园内拾的一样的话。又见妇人脱的光赤条条,花朵儿般身子,娇啼嫩语,跪在地下,那怒气早已钻入瓜哇国去了。把心已回动了八九分,因叫过春梅,搂在怀中,问他:“淫妇果然与小厮有首尾没有你说饶了淫妇,我就饶了罢”那春梅撒娇撒痴,坐在西门庆怀里。说道:“这个,爹,你好没的说和娘成日唇不离腮,娘肯与那奴才这个都是人气不愤俺娘儿们,作做出这样事来。爹你也要个主张,好把丑名儿顶在头上,传出外边去好听。”几句把西门庆说的一声儿不言语,丢了马鞭子,一面教金莲起来穿上衣服,吩咐秋菊看菜儿,放桌儿吃酒。这妇人当下满斟了一杯酒,双手递上去。花枝招飐,绣带飘飘,跪在地下,等他锺儿。西门庆吩咐道:“我今日饶了你,我若但凡不在家,要你洗心改正,早关了门户,不许你胡思乱想。我若知道,定不饶你”妇人道:“你吩咐,奴知道了。”到是插烛也似与西门庆磕了四个头,方纔安座儿,在旁陪坐饮酒。正是:

    “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潘金莲这妇人,平日被西门庆宠的狂了,今日讨得这场羞辱在身上。有诗为证:

    “金莲容貌更温柔,恃宠争妍惹寇仇;

    不是春梅当日劝,父娘皮肉怎禁抽。”

    西门庆正在金莲房中饮酒,忽听小厮打门,说:“前边有吴大舅、吴二舅、傅伙计女儿、女婿、众亲戚,送礼来祝寿。”方纔撇了金莲,整衣出来前边陪待宾客。那时应伯爵、谢希大等众人,都有人情。院中李桂姐家,亦使保儿送礼来。西门庆前边乱着,收人家礼物,发柬请人,不在话下。且说孟玉楼打听金莲受辱,约的西门庆不在家里,瞒着李娇儿、孙雪娥走来看望金莲。见金莲睡在床上,因问道:“六姐,你端的怎么缘故告我说则个。”那金莲满眼流泪,哭道:“三姐,你看小淫妇,今日在背地里白唆调汉子,打了我恁一顿,我到明日和这两个淫妇,冤仇结的有海深”玉楼道:“你便与他有瑕玷,如何做作着把我的小厮弄出去了六姐,你休烦恼,莫不汉子就不听俺每说句话儿若明日他不进我房里来便罢,但到我房里来,等我慢慢劝他。”金莲道:“多谢姐姐费心。”一面叫春梅看茶来吃,坐着说了回话。玉楼告辞回房去了。至晚,西门庆因上房吴大娘子来了,走到玉楼房中宿歇。玉楼因说道:“你休枉了六姐心,六姐并无此事。都是日前和李娇儿、孙雪娥两个有言语,平白把我的小厮扎罚子。你不问了青红皂白,就把他屈了。你休怪六姐,却不难为六姐了。我就替他赌了大誓,若果有此事,大姐姐有个不先说的”西门庆道:“我问春梅,他也是般说。”玉楼道:“他今在房中不好哩你不去看他看去。”西门庆道:“我知道,明日到他房中去。”当晚无话。到第二日,西门庆正生日,有周守备、夏提刑、张团练、吴大舅许多官客饮酒。拿轿子接了李桂姐,并两个唱的,唱了一日。李娇儿见他侄女儿来,引着拜见月娘众人,在上房里坐吃茶。请潘金莲见,连使丫头请了两遍,金莲不出来,只说心中不好。到晚夕桂姐临家去,拜辞月娘,月娘与他一件云绢比甲儿、汗巾花翠之类,同李娇儿送出到门首。桂姐又亲自到他花园角门首:“好歹见见五娘。”那金莲听见他来,使春梅把角门关闭,炼铁桶相似,就是樊哙也叫不开。说道:“我不开”这花娘遂羞讪满面而回。正是:

    “广行方便,为人何处不相逢

    多结冤仇,路逢狭处难回避。”

    不题李桂姐回家去了。单表西门庆至晚进入金莲房内来,那金莲把云鬟不整,花容倦淡,迎接进房,替他脱衣解带,伺候茶汤脚水,百般殷勤扶侍,把小意定贴恋。到夜里,枕席鱼水欢愉,屈身忍辱,无所不至。说道:“我的哥哥,这一家都谁是疼你的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货儿惟有奴知道你的心,你知道奴的意。旁人见你这般疼奴,在奴身边去的多,都气不愤。背地里架舌头,在你根前唆调。我的傻冤家,你想起甚么来中了人的拖刀之计,把你心爱的人儿,这等下无情折銼常言道:家鸡打的团团转,野鸡打的贴天飞。你就把奴打死了,也只在这屋里,敢往那里去就是前日你在院里,踢骂了小厮来,早时有上房大姐姐、孟三姐在根前,我是不是说了一声也是好的。恐怕他家里粉头,淘渌坏了你身子。院中唱的,只是一味爱钱。你有甚情节,谁人疼你谁知被有心的人听见,两个背地伯成一帮儿算计我。自古人害人不死,天害人纔害死了往后久而自明。只要你与奴做个主儿便了。”于是几句把西门庆说的窝盘住了,是夜与他淫欲无度。到次日,西门庆备马,玳安、平安两个小厮跟随,往院中来。却说李桂姐正打扮着陪人坐的,听见他来,连忙走进房去,洗了浓妆,除了簪环,倒在床上,裹衾而卧。西门庆走到,坐了半日,还没一个出来陪侍。只见老妈出来,道了万福,让西门庆坐下。虔婆便问:“怎的姐夫,连日不进来走走”西门庆道:“正是因贱日穷冗,家中无人。”虔婆道:“姐儿那日打扰”西门庆道:“怎的那日姐姐桂卿不来走走”虔婆道:“桂卿不在家,被客人接去店里,这几日还不放了来。”说了半日话,小顶人拿茶来,陪着吃了。西门庆便问:“怎的不见桂姐”虔婆道:“姐夫还不知哩小孩儿家不知怎的那日着了恼来家,就不好起来,睡倒了。房门儿也不出,直到今日。姐夫好狠心,也不来看看姐儿”西门庆道:“真个我通不知。”因问:“在那边房里我看看去。”虔婆道:“在他后边卧房里睡。”慌忙令丫鬟掀帘子,西门庆走到他房中,只见粉头乌云散乱,粉面慵妆,裹被便坐在那床上,面朝里。见了西门庆,不动一动儿。便问道:“你那日来家,怎的不好”也不答应。又问:“你着了谁人恼你告我说。”问了半日,那桂姐方开言说,说道:“左右是你家五娘子你家中既有恁好的,迎欢买俏,又来稀罕俺们这样淫妇做甚么俺们虽是门户中出身,跷起脚儿,比外边良人家不成的货儿高好些我前日又不是供唱,我也送人情去。大娘倒见我甚是亲热,又那两个与我许多花翠衣服。待要不请你见,又说俺院中没礼法。只闻知人说你家有的了五娘子,当能请你拜见,又不出来。家来,同俺姑娘又辞你去,你使丫头把房门关了。端的好不识人敬重”西门庆道:“你倒休怪他他那日本等心中不自在。他若好时,有个不出来见你的这个淫妇,我几次因他再三咬裙儿口嘴伤人,也要打他哩”这桂姐儿反手向西门庆一扫,说道:“没羞的哥儿,你就打他”西门庆道:“你还不知我手段。除了俺家房下,家中这几个老婆丫头,但打起来,也不善着。紧二三十马鞭子,还打不下来,好不好还把头发都剪了。”桂姐道:“我见砍头的,没见砍嘴的你打三个官儿唱两个喏,谁见来你若有本事到家里,只剪下一料子头发,拿来我瞧,我方信你是本司三院,有名的好子弟”西门庆道:“你敢与我排手”那桂姐道:“我和你排一百个手”当日西门庆在院中歇了一夜。到次日黄昏时分,辞了桂姐,上马回家。桂姐道:“我在这里眼望旌节旗,耳听好消息。哥儿你这一去,没有这物件,就休要见我”这西门庆吃他激怒了几句话,归家已是酒酣。不往别房里去,径到前边潘金莲房来。妇人见他有酒了,加意用心伏侍。问他酒饭,都不吃。吩咐春梅把床上拭抹凉席干净,带上门出去,他便坐在床,令妇人脱靴,那妇人不敢不脱。须臾脱了靴,打发他上床。西门庆且不睡,坐在一只枕头上,令妇人褪了衣服,地下跪着。那妇人諕的捏两把汗,又不知因为甚么,于是跪在地下,柔声大哭道:“我的爹爹,你透与奴个伶俐说话,奴死也甘心饶奴终夕恁提心吊胆,陪着一千个小心,还投不着你的机会。只拿钝刀子锯处我,教奴怎生吃受”西门庆骂道:“贼淫妇你真个不脱衣裳,我就没好意了”因叫春梅:“门背后有马鞭子,与我取了来”那春梅只顾不进房来。叫了半日,纔慢条斯礼,推开房门进来。看见妇人跪在床地平上,向灯前倒着桌儿下了油,西门庆使他,只不动身,妇人叫道:“春梅,我的姐姐你救我救儿他如今要打我。”西门庆道:“小油嘴儿你不要管他。你只递马鞭子与我,打这淫妇”春梅道:“爹你怎的恁没羞娘干坏了你的甚么事儿你信淫妇言语来平地里起风波。要便搜寻娘,还教人和你一心一计哩你教人有刺眼儿看得上你,倒是也不依他”拽上房门,走在前边去了。那西门庆无法可处,反呵呵笑了,向金莲道:“我且不打你,你上来。我问你要桩物儿,你与我不与我”妇人道:“好亲亲,奴一身都骨朵肉儿,都属了你。随要甚么,奴无有不依随的。不知你心里要甚么儿”西门庆道:“我心要你顶上一柳儿好头发。”妇人道:“好心肝,淫妇的身上,随你怎的拣着烧遍了也依,这个剪头发却成不的,可不諕死了我罢了奴出娘胞儿,活了二十六岁,从没干这营生,打紧我顶上这头发,近来又脱了奴好些,只当可怜见我罢”西门庆道:“你只嗔我恼,我说的你就不依我。”妇人道:“我不依你再依谁”因文问:“你实对奴说,要奴这头发做甚么去”西门庆道:“我要做网巾。”妇人道:“你要做网巾,我就与你做。休要拿与淫妇,教他好压镇我。”西门庆道:“我不与人便了,要你发儿做顶线儿。”妇人道:“你既要做顶线,待奴剪与你。”当下妇人分开头发,西门庆拿剪刀,按妇人当顶上,齐臻臻剪下一大梆来,用纸包放在顺袋内。妇人便倒在西门庆怀中,娇声哭道:“奴凡事依你,只愿你休忘了心肠。随你前边和人好,只休抛闪了奴家。”是夜,与他欢会异常。到次日,西门庆起身,妇人打发他吃了饭出门,骑马径到院里。桂姐便问:“你剪的他头发在那里”西门庆道:“有,在此。”便向茄袋内取出,递与桂姐。打开观看,果然黑油也一般好头发,就收在袖中。西门庆道:“你看了还与我,他昨日为剪这头发,好不费难。吃我变了脸恼了,他纔容我剪下这一梆子来。我哄他只说要做网巾顶线儿,径拿进来与你瞧,可见我不失信。”桂姐道:“甚么稀罕货慌的你恁个腔儿。等你家去,我还与你,比是你恁怕他,就不消剪他的来了”西门庆笑道:“那里是怕他的,我语言不的了。”桂姐一面教桂卿陪着他吃酒,走到背地里,把妇人头发早絮在鞋底下,每日躧踏,不在话下。到是把西门庆缠住,连过了数日,不放来家。金莲自从头发剪下之后,觉意心中不快。每日房门不出,茶饭慵餐。吴月娘使小厮请了家中常走看的那刘婆子看视,说:“娘子着了些暗气,恼在心中,不能回转。头疼恶心,饮食不进。”一面打开药包来,留了两服黑丸子药儿:“晚上用姜汤 吃。”又说:“我明日叫俺老公来,替你老人家看看今岁流年,有灾没有”金莲道:“原来你家老公,也会算命”刘婆道:“他虽是个瞽目人,到会两三桩本事:第一,善阴阳讲命,与人家禳保;第二,会针炙收疮;第三桩儿不可说,单管与人家回背。”妇人问道:“怎么是回背”刘婆子道:“如何有父子不和,兄弟不睦,大妻小妻争鬬,教了俺老公去说了,替他用镇物安镇,镇书符水,与他吃了,不消三日,教他父子亲热,兄弟和睦,妻妾不争。若人家买卖不顺溜,田宅不兴旺者,常与人开财门、发利市、治病洒扫、禳星告斗都会。因此人都叫他做刘理星。也是一家子新娶个媳妇儿,是小人家女儿,有些手脚儿不稳,常偷盗婆婆家东西,往娘家去。丈夫知道,常被责打。俺老公与他回背,书了二道符,烧灰放在水缸下埋着。浑家大小吃了缸内水,眼看着媳妇偷盗,只相没看见一般。又放一件镇物在枕头,男子汉睡了那枕头,也好似手封住了的,再不打他了。”那潘金莲听见,遂留心,便叫丫头打发茶汤点心与刘婆吃了。临去包了三钱药钱,另外又秤了五钱,教买纸札信物,明日早饭时,叫刘瞎来烧神纸,那刘婆子作辞回家。到次日,果然大清早晨,领贼瞎径进大门,往里走。那日西门庆还在院中未来。看门小厮便问:“瞎子往那里走”刘婆道:“今日与里边五娘烧纸。”小厮道:“既是与五娘烧纸,老刘你领进去,仔细看狗。”这婆子领定,径到潘金莲卧房明间内。等到半日,妇人纔出来,瞎子见了礼,坐下。妇人说与他八字,贼瞎子用手掏了掏,说道:“娘子庚辰年庚寅月乙亥日,巳丑时,初八日立春,已交正月算命。依子平正论,娘子这生不得夫星济。子上有些妨碍,亥中一木,生到正月间,不作身旺论,不克当自焚。又两重庚金羊刃,大重。夫星难为,克过两个纔好。”妇人道:“已克过了。”贼瞎子道:“娘子这命中,休怪小人说,子平虽取煞印格。只吃了亥中有癸水,庚中又有癸水。水太多了,冲动了,只一重巳土,关煞混杂。论来男人煞重掌威权,女子煞重必刑夫。所以主为人聪明机变,得人之宠辱。只有一件,今岁流年甲辰,岁运并临灾殃,必命中又犯小耗勾绞。两位星辰打搅,虽不能伤,只是主有比肩不和,小人嘴舌,常沾些啾唧不宁之状。”妇人听了,说道:“累先生仔细用心,与我回背回背。我这里一两银子,相谢先生买一盏茶吃。奴不求别的,只愿得小人离退,夫主爱敬便了。”一面转入房中,拔了两件首饰,递与贼瞎。贼瞎接了,放入袖中,说道:“既要小人回背,用柳木一块,刻两个男女人形像,书着娘子与夫主生时处。上用红纱一片,蒙在男子眼。中用艾塞其心,用针钉其手。下用胶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又朱砂书符一道,烧火灰,暗暗搅在艳茶内。若得夫主吃了茶,到晚夕睡了枕头,不过三日,自然有验。”妇人道:“请问先生,这四桩儿是恁的说”贼瞎道:“好教娘子得知。用纱蒙眼,使夫主见你一似西施一般娇艳。用艾塞心,使他心爱到你。用针钉手,随你怎的不是,使他再不敢动手打你;着紧还跪着你。用胶粘足者,使他再不往那里胡行。”妇人听言有这等事,满心欢喜。当下备了香烛纸马,替妇人烧了纸,到次日,使刘婆送了符水镇物与妇人,如法常顿停当。将符烧灰,顿下好茶。待的西门庆家来,妇人叫春梅递茶与他吃,到晚夕与他共枕同床。过了一日两,两日三,似水如鱼,欢会如常。看官听说:但凡大小人家,师尼僧道,乳母牙婆,切记休招惹他。背地甚么事不干出来古人有四句格言说得好:

    “堂前切莫走三婆,后门常锁莫通和;

    院内有井防小口,便是祸少福星多。”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