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冯妈妈说嫁韩氏女 西门庆包占王六儿第(1/2)页
“吴舟光轻舸更迟迟,别酒重斟惜醉携,
沧海侵愁光荡漾,乱山那恨色高低;
君驰蕙楫情何极,我恣兰干日向西,
咫尺烟波几多地,不须怀抱重萋萋”
话说西门庆打发蔡状元、安进士去了。一日,骑马带眼纱,在街上喝道而过,撞见冯妈妈。便教小厮叫住问他:“爹说问你寻的那女子怎样的如何不往宅里回话去”那婆子两步走到跟前,说:“这几日我虽是看了几个女子,都是买肉的,挑担儿的,怎好回你老人家话。不想天使其便,眼跟前一个人家女儿,就想不起来,十分人材,属马儿的,交新年十五岁。若不是老婆子昨日打他门首过,他娘在门首请进我吃茶,我不得看见他哩纔吊起头儿没多几日,戴着云髻儿,好不笔管儿般直缕的身子儿。缠得两只脚儿一些些,搽的浓浓的脸儿,又一点小小嘴儿,鬼精灵儿是的他娘说他是五月端午养的,小名叫做爱姐。休说俺每爱,就是你老人家见了也爱的不知怎么样的了”西门庆道:“你看这风妈妈子,我平白要他做什么家里放着好少儿实对你说了罢,此是东京蔡太师老爷府里大管家翟爹要做二房,图生长,托我替他寻。你若与他成了,管情不亏你。”因问道:“是谁家的女子问他讨个庚帖儿来我瞧。”冯妈妈道:“谁家的我教你老人家知道了罢。远不一千,近只在一砖;不是别人,是你家开绒线的韩伙计的女孩儿。你老人家要相看,等我和他老子说,讨了帖儿来,约会下个日子,你只顾去就是了。”西门庆分付道:“既如此这般,就和他说。他若肯了,讨了帖儿来,宅内回我话。”那婆子应诺去了。两日,西门庆正在前厅坐的,忽见冯妈妈来回话,拿了帖儿与西门庆瞧。上写着:“韩氏女命:年十五岁,五月初五日子时生。”便道:“我把你老人家的话,对他老子说了。既是大爹可怜见,孩儿也是有造化的;姐只是家寒,没办备的。”西门庆道:“你对他说,不费他一丝儿东西。凡一应衣服、首饰、妆奁、厢柜等件,都是我这里替他办备。还与他二十两财礼,教他家止备女孩儿的鞋脚就是了。临期还叫他老子送他往东京去。比不的与他做房里人。翟管家要图他生长做娘子,难得他女儿生下一男半女,也不愁个大富贵。”冯妈妈问道:“他那里请问你老人家,几时过去相看好预备。”西门庆道:“既是他应允了,我明日就过去看看罢。他那里再三有书来,要的急。就对他说,休教他预备什么,我只吃锺清茶就起身。”冯妈妈道:“爷爷,你老人家上门儿怪人家就是虽不稀罕他的,也略坐坐儿。伙计家,莫不空教你老人家来了。”西门庆道:“你就不是了。你不知我有事”冯妈妈道:“既是恁的,等我和他说。”一面先到韩道国家对他浑家王六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宅内老爹看了你家孩子的帖儿,甚喜不尽。说来,不教你这里费一丝儿东西。一应妆奁陪送,都是宅内管。还与你二十两银子财礼,只教你家与孩儿做些生活鞋脚儿就是了。到明日还教你官儿送到那里。难得你家姐姐一年半载有了喜事,你一家子都是造化的了,不愁个大富贵。明日他老人家衙门中散了,就过来相看。教你一些儿休预备。他也不坐,只吃一锺茶,看了就起身。”王六儿道:“真个妈妈子休要说谎”冯妈妈道:“你当家不恁的说,我来哄你不成他好少事儿,家中人来人去,通不断头的。”妇人听言,安排了些酒食与婆子吃了,打发去了,明日早来伺候。到晚韩道国来家,妇人与他商议已定。早起,往高井上叫了一担甜水,买了些好细果仁,放在家中,还往铺子里做买卖去了。丢下老婆在家,艳妆浓抹,打扮的乔模乔样;洗手剔甲,揩抹杯盏干净,剥下果仁,顿下好茶,等候西门庆来。冯妈妈先来撺掇。西门庆衙门中散了,到家换了便衣靖巾,骑马带眼纱,玳安、琴童两个跟随,径来韩道国家,下马进去。冯妈妈连忙请入里面坐了。良久,王六儿引着女儿爱姐出来拜见。这西门庆且不看他女儿,不转睛只看妇人。见他上穿着紫绫袄儿,玄色段红比甲,玉色裙子,下边显着趫趫的两只脚儿,穿着老鸦段子羊皮金云头鞋儿。生的长跳身材,紫月唐色瓜子脸,描的水鬓长长的。正是:
“未知就里何如,先看他妆色油样。”
但见:
“淹淹润润,不搽脂粉,自然体态妖娆,袅袅娉娉,懒染铅华,生定精神秀丽。两弯眉画远山,一对眼如秋水。檀口轻开,勾引得狂蜂蝶乱,织腰拘束,暗带着月意风情。若非偷期崔氏女,定然闻瑟卓文君。”
西门庆见见,心摇目荡,不能定止。口中不说,心内暗道:“原来韩道国有这一个妇人在家,怪不的前日那些人鬼混他。”又见他女孩儿生的一表人物,暗道:“他娘母儿生的这般模样,女儿有个不好的”妇人先拜见了,教他女儿爱姐转过来,望上向西门庆花枝招飐,绣带飘飘,也磕了四个头,起来侍立在旁。老妈连忙拿茶上来,妇人取来抹去盏上水渍,令他去递上。西门庆把眼上下观看,这个女子,乌云迭鬓,粉黛盈腮;意态幽花酴丽,肥肤嫩玉生香。便令玳安毡包内取出锦帕二方,金戒指四个,白银二十两,教老妈安放在茶盘内。她娘忙将戒指带在女儿手上,朝上拜谢,回房去了。西门庆对妇人说:“迟两日,接你女孩儿往宅里去,与他裁衣服。这些银子,你家中替他做些鞋脚儿。”妇人连忙又磕下头去,谢道:“俺每头顶脚踏,都是大爹的;孩子的事,又教大爹费心。俺两口儿就杀身也难报亏了大爹,又多谢爹的插带厚礼”西门庆问道:“韩伙计不在家了”妇人道:“他早辰说了话,就往铺子里走了。明日教他往宅里与爹磕头去。”西门庆见妇人说话乖觉,一口一声,只是爹长爹短,就把心来惑动了。临出门,上覆他,我去哩妇人道:“再坐坐。”西门庆道:“不坐了。”于是竟出门,一直来家,把上项告吴月娘说了。月娘道:“也是千里姻缘着线穿。既是韩伙计这女孩儿好,也是俺每费心一场。”西门庆道:“明日接他来住两日儿,好与他裁衣服。我如今先拿十两银,替他打半副头面簪镮之类。”月娘道:“及紧攒做去,正好后日教他老子送去。咱这里不着人去罢了。”西门庆道:“把铺子关两日也罢,还着来保同去,就府内问声,前日差去节级送蔡驸马的礼,到也不曾”话休饶舌。过了两日,西门庆果然使小厮接韩家女儿。他娘王氏买了礼,亲送他来,进门与月娘大小众人磕头拜见,道生受,说道:“蒙大爹、大娘并众娘每抬举孩儿,这等费心,俺两口儿知感不尽”先在月娘房摆茶,然后明间内管待。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都陪坐。西门庆与他买了两匹红绿潞綢,两匹绵綢,和他做里衣儿。又叫了赵裁来,替他做两套织金纱段衣服,一件大红妆花段子袍儿。他娘王六儿安抚了女儿,晚夕回家去了。西门庆又替他买了半嫁妆,描金箱笼,鉴妆镜架,盒罐,铜锡盆,净桶,火架等件,非止一日,都治办完备。写了一封书信,择定九月初十日起身。西门庆问县里讨了四名快手,又拨了两名排军,执袋弓箭随身。来保、韩道国雇了四乘头口,紧紧保定车辆暖轿,送上东京去了不题。丢的王六儿在家,前出后空,整哭了两三日。一日西门庆无事,骑马来狮子街房里观看,冯妈妈来递茶。西门庆与了一两银子,说道:“前日韩伙计孩子的事累你,这一两银子,你买布穿。”婆子连忙磕头谢了。西门庆又问:“你这两日,没到他那边走走”冯妈道:“老身那一日没到他那里做伴儿坐他自从女儿去了,本等他家里没人,他娘母靠惯了,他整哭了两三日。这两日纔玩下些儿来了。他又说:孩子事,多累了爹。问我:爹曾与了你些辛苦钱儿没有我便说:他老人事忙,我连日宅里也没曾去。随他老人家多少与我些儿,我敢争他也许我等他官儿回来,重重谢我哩。”西门庆道:“他老子回来,已定有些东西,少不的谢你。”说了一回话,见左右无人,悄悄在婆子耳边,如此这般:“你闲了,到他那里取巧儿和他说,就说我上覆他,闲中我要他那里坐半日,看他意何如肯也不肯我明日还来讨回话。”那婆子掩口冷冷笑道:“你老人家坐家的女儿偷皮匠,逢着的就上;一锹撅了个银娃娃,还要寻他娘母儿哩夜晚些,等老身慢慢皮着脸对他说。爹,你还不知,这妇人,他是咱后街宰牲口王屠的妹子,排行叫六姐,属蛇的,二十九岁。虽是打扮的乔样,倒没见他输身。你老人家明日准来,等我问他讨个话来回你。”西门庆道:“是了。”说毕,骑马来家。婆子打发西门庆出门,做饭吃了,锁了房门,慢慢来到牛皮巷妇人家。妇人开门,便让进里边房里坐,道:“我昨日下了些面,等你来吃,就不来了。”婆子道:“我可知要来哩到人家,便就有许多事挂住了腿子,动不得身。”妇人道:“刚纔做的热腾腾的饭儿,炒面斤儿 ,你吃些。”婆子道:“老身纔吃的饭来,呼些茶罢。”那妇人便浓浓点了一盏茶,递与他;看着妇人吃了饭。妇人道:“你看我恁苦,有我那冤家,靠定了他。自从他去了,弄的这屋里空落落的,件件的都看了我。弄的我鼻儿乌,嘴儿黑,相个人模样倒不如他死了,扯断肠子罢了似这般远离家乡去了,你教我这心怎么放的下来急切要见他,见也不能勾”说着,眼骏骏的哭了。婆子道:“说不得。自古养儿人家热腾腾的,养女儿家冷清清。就是长一百岁,少不得也是人家的你如今这等抱怨,到明日你家姐姐到府里脚硬,生下一男半女,你两口子受用,就不说我老身了。”妇人道:“大人家的营生,三层大两层小,知道怎样的等他的长俊了,我每不知在那里晒牙揸骨去”婆子道:“怎的恁般的说。你每姐姐比那个不聪明伶俐愁针指女工不会各人裙带衣食,你替他愁”两个一递一口,说勾良久。看看说得入港,婆子道:“我每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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